第95章

  沈雪枫乖乖应承:“其实都是太子努力,事在人为。”
  众人都道姬焐顺风顺水,一朝得势翻身,但即便命运再如何眷顾,成事又岂是那么容易的?
  他知道姬焐暗中用了不少手段,这些年也没少为皇帝处理些旁人都不愿意做的麻烦事,那些人只看到姬焐的出身,并未看到他为此付出的代价。
  沈雪枫想,就算姬焐是很幸运,还未及冠便做了太子,但那又怎么了?
  如果可以,他还想让姬焐更幸运一些,最好从出生开始就是幸运的,好过幼时那十五年过得如此凄惨。
  永泰郡主又和容太后说起别的事,沈雨槐觉得有些无聊,便和沈雪枫双双退了出去,两人提前返家。
  途经武德东门,几步之遥便是一排排巍峨恢宏的东宫楼阁,殿宇高耸庄肃,琉璃瓦排浪般涌向晴朗的日空。
  沈雪枫唇瓣微张,惊叹地多瞧了几眼,以前从没注意过的建筑,如今一看,竟又有一番别样的感觉。
  沈雨槐看着好笑:“发什么呆,笨死了。”
  临近永春门,迎面驶来几辆车,为首的金辂车路过道旁,又在二人不远处停下。
  身着玄衣的姬焐自金辂而下,身后几辆车中也纷纷走下几个紫衫大臣,侍从弯着腰小跑上去,低声问:“殿下有什么吩咐?”
  “先接他们去明德殿,”姬焐摆摆手,“不必管孤,也不必找人跟着孤。”
  说完,他快步向沈雪枫走来。
  大臣们乘着车缓缓驶向东宫,沈雨槐认出姬焐的身影,拱手道:“……太子殿下。”
  姬焐走到两人身前,罕见地有些局促,他以拳抵唇低咳两声,对沈雨槐说:“沈大人免礼,不知能否稍微回避一下,行个方便?”
  “……”
  沈雨槐望着玉冠束发、通体华贵的姬焐,第一次感觉到身份的压制。
  她没有说什么,似乎下了极大的决心才后退几步,给两人让出空间。
  沈雪枫呆呆地看着眼前的青年,还没反应过来。
  姬焐视线扫视一圈,周围看守的禁卫乖巧地低下头,内侍与宫婢也纷纷退避三舍。
  他这才凑上来,伸手在少年眼前晃了晃:“雪枫。”
  沈雪枫眨眨眼:“嗯?”
  姬焐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声线里却蕴着笑意:“好几天没见了,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有的。
  只是乍然见到成为太子的姬焐,觉得变化好大,现在的他一扫从前的阴郁之气,看上去闪闪发光,天然就是众人的焦点。
  沈雪枫心绪浮动,杏眼一错不错地盯着他,好半晌才支支吾吾的开口:“太子,池卿他说,他想见一见净苍大夫,太子能不能准允?”
  姬焐颔首:“孤准了。”
  “还、还有这个,”沈雪枫从前襟口袋里取出一封描金的、带着藿香味道的请帖,“我亲自写的,想请殿下去我家做客,就是,上元节那天。”
  姬焐接过来请帖,收进袖中:“上元节当日恐怕不行,第二日定携礼登门拜访。”
  “那……也,也行。”沈雪枫重重点头。
  “还有吗?”姬焐灼热的视线落在他脸上,“没了?”
  “还有,但是,”沈雪枫犹豫着,有些紧张地又摸出一块蓝色的玉佩,白色的流苏随动作轻摆,“但是有些丑,也不配殿下的身份——”
  他说着,手心发汗,似乎是没有勇气给出去,还没交到姬焐手里,又胆怯地往回缩。
  姬焐伸手扣住他的手腕,取下那枚玉佩,望着上面歪曲丑陋的字,忍不住笑了一下:“这是什么?”
  正面是jiwu四个字母,背面是四个歪歪扭扭的:无忧无虑。
  “是新年礼物,我自己刻的,”沈雪枫垂下头,失落地说,“但早已不是新年了。”
  姬焐将玉佩重新放回他手里:“我喜欢,给我戴上。”
  语毕,他低头将自己腰间那枚精致的玉佩解下来,沈雪枫看了一眼,他认得这块玉佩。
  先前姬焐代行东宫职权时,腰间便挂着这一枚,现在姬焐又将它取下来,望向他轻声说:“你要是不会戴,我可以教你。”
  第83章
  环顾一圈,周围的下人们都自觉避开视线,沈雪枫捏着那块玉佩戴也不是,不戴也不是。
  姬焐没说什么,只是耐心地等着他动手,用视线无声地催促着他。
  纠结了一会儿,沈雪枫终于还是悄悄向姬焐靠近几步,将那块玉佩笼在宽大的袖摆里,遮掩着、动作飞快地在他腰带上打了个结。
  不过位置很歪,水蓝色又特别显眼,想让人不注意都难。
  姬焐只随意看了眼,没有调整玉佩的位置,他笑了笑,略微俯身:“好了,择日不如撞日,去我那里坐坐。”
  沈雪枫回眸看着不远处背对着二人的沈雨槐,飞快做了决定:“殿下还有正事要处理,今天不太合适,过几天,过几天我一定来找殿下。”
  姬焐唇边的笑意缓缓收了回去,没有再多说些什么:“也好。”
  “雪枫别忘记说过的话。”
  两人再度分开时,姬焐面色已恢复如常,在一众谦卑恭顺的仆从簇拥中踏上金辂车,向东宫而去。
  沈雪枫望着仪仗,忽听沈雨槐在身后幽幽地说:“好了,人都走了,你魂儿也跟着丢了不成?”
  沈雪枫咳嗽几声暂作掩饰。
  等到沈雨槐走到身前,他才突然心虚地蹦出一句:“那个,姐姐,你不反对了吗……?”
  “反对若是有用,你以为茶楼说书人口中那些苦命鸳鸯怎么来的?”
  沈雨槐翻了个白眼:“不过,我不反对,自然也有爹娘反对,你们总不能这样心照不宣地过一辈子吧?”
  “爹娘那边……”沈雪枫心里升起一阵浓浓的担忧,“若是能瞒一辈子也未尝不可。”
  沈雨槐放任的态度于他而言已经是个不小的惊喜,他不敢去想沈父沈母知道了这件事会如何。
  “不过,看娘的态度,她似乎对太子很有好感,”沈雨槐分析道,“走一步看一步吧,此事说不定还有转机。”
  两人正说着,沈氏的马车已经在门前停下来,永泰郡主乘轿而来,见姐弟凑到一起窃窃私语,招手道:“在这里愣着做什么,为何不上车?”
  途中,永泰郡主得知姬焐同意到沈府拜访一事,自然高兴又满意,路上已向沈雪枫打探起太子爱吃的口味。
  沈雪枫和姬焐在蒴淮同吃同住许久,稍微观察出了一点门道:“殿下不爱吃辣,除此之外一切好说。”
  其实姬焐从不挑食,蒴淮条件那么差,他都能吃的面不改色,反倒是沈雪枫饥一顿饱一顿的,不喜欢吃还要被他硬逼着吃几口。
  沈府的马车驶出宫门,姬焐的辂车方至明德殿。
  他不紧不慢地步入殿中,对列座喝茶的几位朝臣颔首行礼,微笑道:“方才因事耽搁,孤给几位大人道歉。”
  那些人听了纷纷拱手:“哪里哪里,太子整日公务缠身,闲暇时处理些私事不打紧的。”
  姬焐封储,情况比他们预想的要好不少,他虽年轻却不气躁,即使坐上高位也无颐指气使的意思,言谈举止得体,叫人挑不出错。
  青年在上首位缓缓坐下,凝心静静听着座中几人的汇报,其中一人说起四皇子一案,面有疑虑,似乎遇到了难处。
  此人是姬长燃的人,待到其余人离开后,姬焐招手唤来侍卫,命人取出一枚小钥匙交到那人手中。
  “皇兄若办案不利,恐怕会令父皇失望,”姬焐拧眉道,“此事孤亦有错,不该贸然替皇兄请命,让他彻查这桩命案。”
  那人立即道:“殿下莫要因此自责,四皇子陷害大皇子在先,殿下这么做也是为了让大皇子出口恶气。”
  姬焐唇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话锋一转,说到紧要处:“对了,这钥匙是孤在诏狱中命人搜身所得,中郎将随身携带此物,想必它定然很重要了。”
  “大人收着,回去好好协助皇兄查案,若有其他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向孤开口,只一个请求,还望大人能答应孤。”
  那人当即弯下腰去:“殿下吩咐便是。”
  “千万不要告知皇兄是孤在暗中相助,”姬焐笑意敛起,有些愁闷地道,“孤只想全力以赴助皇兄彻查任家,这功劳也应是皇兄的,更何况他一向不喜孤,于情于理,都不宜让皇兄知道。”
  那人听了,登时大为震撼,似乎头一次见到做好事不留名的活菩萨一般,当即跪在地上道:“太子殿下有此良善之心,我大姬定能赓续千年,相信大皇子终有一日也能接纳殿下。”
  姬焐微笑着送他出了明德殿。
  人走光了,他唤出影卫,抱臂回往室内,影卫快步跟上去。
  他颇擅观察,进屋后便俯首道:“殿下今日心情不错,可是方才那位大臣接了钥匙,一切进行顺利?”
  “跟这事无关,”姬焐说,“带孤去库房,挑些适合长辈的出来,上元节要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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