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池卿说完这些话,见对方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殿下,那药谱有什么好看的,难不成你现在开始修心养性,早早准备颐养天年了?”
  姬焐仍没理他,手中的书页又翻了翻,这才道:“你还有多久回齐国?”
  “我父王现在正派人追杀我,我可不敢回去,我要和我的爱僧在这里多住一段时间!”池卿嘿嘿一笑,“再说了,我还等着你发了迹借我兵马,助我回去复仇呢。”
  姬焐没有再言。
  “你今日就要出发了吧?”
  池卿见他一直专注地盯著书沉思,心觉不爽:“看看看,就知道看,那我也看。”
  说罢,他站起身当着姬焐的面,走到佛龛前,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翻出厚厚一遝佛经。
  姬焐冷淡的目光落在上面:“你如今也开始信这东西?”
  “嘘——”池卿连忙放下书,双手合十做了个虔诚的手势,“在佛像前不要如此说话,心诚则灵,懂不懂?”
  他抱着几本书走回自己的位置,路过姬焐时,恰好有一本掉在地上。
  穿堂风吹过,纸页翻开,却并未见经文的字样。
  姬焐顺手抄起,翻了又翻,越看眉头皱得越紧:“这是什么?”
  原来这是一本画册,而且是一本画风翔实、姿势具体、主角为两个男人的画册。
  “你别看啦,”池卿从他手中迅速抽回,挤眉弄眼地说,“这是我和净苍才能看的东西,你少看,小心晚上做梦哦。”
  姬焐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将手中药谱合上。
  天更明时,他起身离开西陵寺,消失在山林之中。
  后舍内走出一僧人,见池卿捂着嘴打哈欠,便关怀道:“世子可是累了,需不需要去屋中休息?三殿下他……”
  “他忙着回去梳洗换衣,今日沈雪枫要为他送行,他怎么可能不见呢,”池卿转过身揽住僧人,重量倚在他身上,“走啦净苍,扶我回去休息。”
  僧人颔首低眉,最终还是抱着少年回了屋。
  转眼间,辰时将至。
  沈雪枫一大早便坐着沈府的马车到了城门口。
  据说姬焐的车驾会途径此地,他特意起了个大早,书包里背着各式各样的小药瓶便来了。
  此时露水未消,天气还不是那么的炎热,晨风格外凉爽。
  沈雪枫脑袋抵在门框,双眼闭合,脑袋一点一点地犯着困。
  这时白桦撩开门帘轻声唤道:“少爷,三殿下来了。”
  “嗯……”
  沈雪枫揉揉惺忪的睡眼,转身抓住自己的书袋,晃晃悠悠走下马车。
  骑马在队首的姬焐见到他的身影,不由一顿,拽紧缰绳从马上翻身下来,身后的官员与随侍纷纷停下等候。
  姬焐的行程分前后两程,先是表面领着队伍去久峻山,装作修缮阳陵的样子,再与帝王的人马暗中会合,秘密前往琗华山。
  临行前,干封帝下旨特封姬焐为正三品皇陵使,是以他今日穿着一袭紫纱笼着的官服,腰别金鱼袋,脚踩夔纹长靴,瞧上去眉目深邃矜贵,气质拔擢,真若钟鸣鼎食之族的意气少年一般。
  沈雪枫眼巴巴地看着他向自己走来,心里惊叹:好帅!
  当然,现在还不是感慨这些的时候,他探头看了眼姬焐身后乌泱泱的人群,连忙将手里的书包递过去:“殿下快收下吧,注意安全,既然还有这么多人,我、我就不耽误大家的时间了。”
  他一口气说完这些,语速飞快,转身连忙让白桦把沈府的马车往道路一旁开。
  这时姬焐走到他身边,当着众人的面拉起沈雪枫的手,向他掌心中放了张字条。
  “先前雪枫教我时不专心,伏在案上睡着了,没能查阅我的课业。”
  姬焐说:“现在便请沈老师看一看学生的字。”
  “嗯嗯,”沈雪枫重重点头,“我会看的。”
  他看着姬焐重新翻上马,一行人在眼前浩浩汤汤驶出皇都,心里惆怅不已。
  就好像培养了半天的儿子长大后离家出去创业那种感觉。
  沈雪枫叹了一口气,回到马车上打开那张字条。
  这字条是姬焐用他教的拚音写的,汉文笔顺大都平直,鲜少拐弯,所以姬焐尚写不惯英文本母,那些椭圆的、松散的拚音凑在一起,拚出两个笨拙又不失可爱的字。
  等我。
  第35章
  腾云涌烟,密雨如织。
  今日正逢月夕,天上落起清凉小雨,皇都城内的街坊却仍旧熙熙攘攘,游人如织。
  时近正午,兴乐坊杏花楼内,范青河与薄盈二人各提着一个盒子,熟门熟路地踏了进来。
  掌柜的见了他们,当即摆上一副笑脸:“范公子,您要的厢房已经准备好了。”语毕,便领着两位贵客去了顶楼的天字号房。
  他两人是最先到的,甫一入座,范青河便按捺不住地道:“今日是雪枫生辰,他来晚一些便罢了,为何其他两人还未到?”
  薄盈将手中的盒子小心置于桌面上,颇有耐心地说:“再等等也不迟,菜还未上齐,他们来晚一些也没什么。”
  “也是,”范青河顺手取过茶壶,给两人各斟一杯,试探地开口,“对了,今日陛下在太和殿设中秋宴,你是去还是不去?”
  “自然要去,”薄盈说到这,眉目间染了一丝郁色,叹息道,“不肖说中秋宴,便是太后的赏花宴也推脱不得,我爹说让我早些相看相看,若是宴会上遇到喜欢的姑娘,便早将婚事定下来。”
  “噗——”
  范青河将口中滚烫的茶水喷出来,大著舌头说:“真是太巧了,我与你一般境遇,整天被我父兄催着娶媳妇,那媳妇有什么好娶的,远不如在崇文馆日日插科打诨有趣。”
  薄盈则有些无可奈何:“你我会有这样的烦恼,也是无法避免的事。”
  范青河支着下巴,偏过头望向楼下热闹的街市,幽幽叹了一口气。
  “唉,谁知这么快,这两年便这样过去了……”
  此时距他们参加琗华山夏祭已过去两年多。
  二人早已褪去青涩,虽尚未及冠,行事也不似儿时莽撞,轮廓也已近成年。
  因他们几人一同在崇文馆读书,时至今日仍维持着同窗之谊。
  缕缕湿润清风自栏杆处吹来,杏花楼檐下的占风铎随风晃动,发出悦耳的鸣音。
  正当两人追忆幼年时,楼下又迎来一位贵客。
  只见一身量挺拔高挑的白衣少年走了进来,手中的青伞闭合时,便露出那张清冷绝尘的脸。
  他一手持伞,手中挂着一兜点心,虽是自雨中前来,月白色的衣衫却未染上半点脏污。
  肤白胜雪,柳眉舒展,杏状的眸子水光潋滟,眉目略带一丝精致易碎却不可亵渎的病容,就连讲话都如玉石相击,沁人心脾。
  这一番弱柳扶风之姿却委实叫人离不开眼。
  “沈公子来了,”掌柜笑眯眯地招呼,见沈雪枫杏眸向他看来,不由放轻声音,好声好气地道,“范公子等人正在楼上等您呢,沈公子您直接去便好。”
  “嗯,多谢。”
  沈雪枫声线清淩淩的,面上却礼貌一笑,在大堂中众人惊艳的目光下泰然自若地上了楼。
  有人低声惊叹:“这位沈公子是谁,为何我从前未曾见过?”
  “想必便是沈家那位体弱多病的小公子,果然天人之姿,看起还比那朝中的尚书令还不遑多让。”
  “别在这里议论尚书令的样貌,你不想活命啦?”
  “嘿,你都提了当朝太后的宝贝侄孙,还不许我提尚书令?”
  “……”
  沈雪枫独自走上顶楼,推开那间熟悉的厢房,还未进入便听范青河抱怨地道:“雪枫,你可算是来了。”
  “临走时姐姐让我带一些团圆饼分给大家吃,所以误了时辰,”他将手中提着的点心放到桌面上,目光在室内逡巡,“符姑娘他们呢?”
  “她们两个大小姐,梳洗打扮定然要费些工夫,”范青河将包着点心的油纸撕开,拿起一个放在嘴里尝了一口,“这团圆饼什么馅儿的,吃上去不像是中原惯用的口味。”
  “是胡饼,南诏那边的特色,这其中包着新鲜的花瓣,吃起来不会腻,”沈雪枫挑眉,“怎么样,好吃吗?”
  范青河颔首,又不解地问:“不过,你姐姐为何会有南诏的团圆饼方子?”
  “这可不是我姐姐做的。”
  沈雪枫勾唇,眸中闪过一丝狡黠:“久峻山八百里加急送至沈府的点心,昨夜才刚到。”
  一听到久峻山三字,范青河顿时瞭然地摆摆手,一副被气到的样子:“行了行了我知道了,又是三殿下天南海北四处搜罗给你找来的好东西,我看你今天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炫耀吧!”
  沈雪枫仍旧笑了笑,没有接话。
  这时薄盈将桌上的盒子推过来:“雪枫,祝你十七岁生辰快乐,这是我们两个送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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