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这才多大点地方,弄得跟超度似的,吓也要吓坏了。
  这还没到里屋,也不知里头会是怎样的情形。
  云廊将黎未寒带了进去,黎未寒每走一步,都是踏在满地朱砂绘制的符纸上。
  “莎莎”的音声响在耳畔,到里屋时,黎未寒一眼看到了层层帷幔围起来的床帐。
  黎未寒看了云廊一眼,只见云廊搬了个凳子过来,放在了地上,道了一声“请”。
  黎未寒不明白他的意思,正要掀开帷幔进去,衣角立刻被云廊拽进了手里。
  黎未寒看像云廊,用目光问他这是什么意思。
  云廊沉默了片刻,只道:“为保公主的名节,还是请仙尊在帐外看。”
  “在帐外看?”
  名节值几个钱?
  黎未寒的目光变了一变,愈发不明白这人是想治病,还是仅仅想走个过场。
  这帐子一看便是灵山道特制的婆娑纱,用灵力窥不穿其中的景象。
  这云驸马让他在帐外看,难不成让他悬丝诊脉吗?
  黎未寒挑了挑眉,端端正正坐在了凳子上。
  他抬手,一段红丝便从指尖出去,穿过层层娑婆纱,系在了大公主玄绫的腕子上。
  云廊静静看着,那架势连气儿也不敢喘一下。
  黎未寒不懂医术,却仍旧看似认真地捏了红丝一刻钟,做足了样子。
  梅花簪子上的粉蝶缓缓煽动翅膀,趁着无人注意,钻进了帐中。
  不待粉蝶出来,黎未寒便收回了手。
  红丝在眼下消失不见,看得云廊愣了神。
  “如何?”那人问了一句。
  黎未寒自然没把出来什么,他看了云廊一眼,道:“公主的脉象如盘走珠,来往滑利,是喜脉无疑,只是时来一止,实在惊险,外坚内空,如葱管一般,像是亡血过多。公主此前,可有受过伤?”
  云廊闻言,眸光滞了一滞,只道:“确实,仙尊快随我进去。”
  合着是试探他呢。
  黎未寒唇角带了些浅淡的笑意,即刻虽云廊进了帐中。
  .
  接引的丫鬟给几人安排了住处。
  时惊尘等在屋内,烛火烧了半根,才将人等回来。
  黎未寒进那床帐后,时惊尘便从屋内退出去了,也不知这人能看出些什么。
  他抬头往门上看,见那泛黄的薄纱上印了熟悉的人影。
  黎未寒一进门,便看见立在门后的时惊尘。
  “在等我吗?”黎未寒问了一句。
  时惊尘看了他一眼,只问道:“大公主好看吗,好像是个美人。”
  时惊尘匆匆看了一眼,只记得那人肤色很白,应当是个好皮相。
  这话醋味有些浓。
  黎未寒一把伸揽过时惊尘的腰,按在自己腰上,沉声道:“这世上还有美人,能比得过时小仙君的风情么。”
  *
  第075章
  时惊尘笑了笑, 手落在黎未寒的衣襟上,问他道:“师尊什么时候学会医术的。”
  “本尊不会。”
  “不会?那怎么……”怎么说的头头是道的,听起来还真像那么回事。
  黎未寒将他带到榻边, 让时惊尘坐在自己的腿上,才道:“没吃过猪肉却见过猪跑, 本尊听那些走方医说的。”
  “走方医……”时惊尘的眼眸垂了一垂。
  黎未寒问他道:“你那守口如瓶的一夜, 是不是去了忘忧谷。”
  时惊尘听见这句话, 眸光晃了一晃, 问道:“水灵渊告诉您的?”
  “对。”
  “我就知道。”
  就知道天伏山和忘忧谷, 是一个鼻孔出气的。
  黎未寒见他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 只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若是他不说出来, 你便永远不会告诉本尊吗?”
  “原是这么想的。”时惊尘看了黎未寒一会儿,才低声道, “我怕师尊怪罪。”
  “你若是不说, 也会怪罪。”
  时惊尘听他这么说, 启了启唇,又想了好一会儿才道:“师尊那日在灵山道让退回去的龙角, 我我留下了。”
  “然后呢。”
  “那夜送去忘忧谷了, 恰巧尊主夫人在,说这龙角的意义重大,他与我说了许多忘忧谷之前的事, 除此之外就没别的了。”
  时惊尘说话时一直看着黎未寒的眼眸,在很多时候黎未寒的面色都是波澜不惊的,就仿佛这世上很少有事情可以惊动他。
  “没了?”
  许久, 黎未寒才问了一句。
  时惊尘点了点头:“就这些了, 除此之外再没什么隐瞒了。”
  他像是犯了什么天大的过错, 就那么小心翼翼望向黎未寒。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在他心中黎未寒说的话便是最正确的。
  违背他的心意,也就成为了一种过错。
  时惊尘上辈子从来没有可以完全信赖一个的人经历,这些遗憾都在今世补齐了。
  无论何时,无论做过什么,能够始终相信他的,只有黎未寒。
  “这些事,怎么之前不告诉本尊。”黎未寒问他。
  时惊尘垂眸道:“事发突然,我怕消息走漏到旁人耳中,给师尊添麻烦。”
  “添麻烦,你添的麻烦还不小吗?”
  这人为了给他少添些麻烦,宁愿自己再在水牢里受苦,天底下哪有这么傻的人呢。
  时惊尘往后挪了挪身子,只问他道:“师尊要如何怪罪呢?”
  黎未寒看着他那双映着灯火的眼眸,忽到笑了笑。
  “你说呢?”
  黎未寒将时惊尘的腰托了托,时惊尘会意,耳根处红了一红。
  时惊尘看向黎未寒,正等着黎未寒做点什么,下一刻,便听他道:“那就罚你,今日睡在一旁的矮榻上吧。”
  “矮榻。”时惊尘看了旁侧的矮榻一眼,问他道,“不能与师尊睡在一起吗?”
  “不然怎么能叫惩罚呢,你若是嫌一日不够,便就三日。”
  “三日?”
  “三日若是不够,就七日。”
  “还是三日吧。”时惊尘握住黎未寒伸出来的手,只道,“别再加了,师尊。”
  这开了荤的人,哪里能撑得住七日呢。
  前些天两人只要单独在一起,大半时候都是将话说到榻上的,黎未寒今日怎么做决定这样快。
  黎未寒将自己的手从他手心里抽出来,就那么看着时惊尘道:“这求仙问道,讲求的是清心寡欲,时小仙君明白吗?”
  他说这话,是为了故意逗时惊尘。
  这话的作用很明显,时惊尘听完,眸光立刻垂了一垂。
  人都是有自我意识的,时惊尘自然不例外,黎未寒的有些话,他觉得不妥,但不会说出来,只是神情上有细微的变化。
  这些细微小事,逃不过黎未寒的眼睛。
  他不怪时惊尘私自留下龙角,也不怪他一个人去忘忧谷。时惊尘是个独立的个体,有自己的想法,也不必事事都与他商量,但这些事不能以伤害自己为前提。
  爱人先爱己身。
  一个时时把自己放在最后的人,活得太累。
  时惊尘见这事儿没有商量的余地,便丧着脸一个人往一侧的矮榻去。
  黎未寒见他盖好了被子,才往榻上去,顺道放下了帐子。
  还得没等闭眼,便听见帐外的人问道:“师尊,你看清楚那大公主是什么回事了吗?”
  黎未寒看着雕刻有牡丹的床栏,道:“不曾,恰恰是因为不曾所以才觉得反常。”
  “怎么说?”时惊尘又问了一句。
  黎未寒道:“凡人有孕本尊可以看得出来,但唯独看不出大公主腹中的是个什么东西。一般这样诡异的身孕,不是九重天上的神仙转世,就是无间地狱的鬼王要托生。”
  “鬼王托生?”
  “对,被打入无间地狱的人,大部分不是鬼王就是鬼帝,这些人想破了头也要重见天日。伪装成凡胎,汲取母体的养分,就是重新回到世上的机会。介时鬼王出生之日,便是母体身死之时。”
  时惊尘思量着黎未寒的话,好一会儿才问道:“师尊看着像是怎么回事?”
  黎未寒想了想,接着道:“仙者灵力充沛,会润养母体,唯有鬼道邪魔托生,才会将人耗成这个样子。你进那帐中之时,是不是觉得那大公主比寻常人的肤色要白些。”
  “是……”
  “这便是亡血之征,人吃五谷杂粮,靠脾胃运化,变为精血才能润养已身供自个儿活着。这大公主为了养鬼胎,不知道被耗去了多精血。如此不能濡养己身,自然神思迷惘,怔怔无神。”
  黎未寒所说的脉相,倒是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时惊尘听他这么说,不由问他道:“师尊怎么对无间地狱之事,了解的如此清楚。”
  这话问出来,帐中的人便沉默了。
  时惊尘意识到自己似乎问了不该问的问题,刚要转移话题,便听见黎未寒道:“说与你也无妨,为什么对无间地狱如此知晓,是因为本尊也曾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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