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别乱动,会受伤。”傅褚身体拱起来,完全没抬头。
  从傅褚鼻息里喷出来的温热气息,依然在使裴宁谕体温攀升,更让裴宁谕心里产生了难以言喻的厌恶抵触。
  “傅褚,你知道我是谁吗?”
  裴宁谕知道自己问这问题特白痴,被下药的人是他,又不是傅褚,傅褚怎么可能不知道他是谁。
  可他就是不可置信,微微睁大的眼眸里波澜乍起。
  好恶心。
  傅褚想要报复他,也不用做到这步吧。
  裴宁谕知道傅褚有病,可明明白白摆在他面前时,他依然接受不了,他依然觉得震惊。
  尤其是傅褚对着他发病。
  如果早知道有今天,不用傅褚说,裴宁谕也知道收敛一点。他绝对会在傅褚面前安分得像个鹌鹑,多说一句他自觉咬舌自尽,免得再落得今日被绑在床上恶心的下场。
  “还是说,这就是你和许司度商量出来的报复我的方法?!”裴宁谕喃喃,染着水光的睫毛颤动,恍若垂死蝶翼,闪过这个可怕念头。
  “你们真是……”
  “创意十足。”裴宁谕憋出四个字。
  可下一秒,傅褚犬齿硌得他生疼。
  “你知道吗,你这样子特像条狗。”裴宁谕压着心里的恶心,用尽了自己的力气,狠狠骂道。
  听到这不痛不痒的骂声,傅褚笑了笑:“汪汪。”
  叫声很逼真,傅褚很有模仿天赋,真像一条狗。
  裴宁谕咬着牙,声音从牙缝中挤出来:“你放开我,我答应以后再不惹你,我以后见你绝对绕道走,这事我们谁都别说!我不追究了……”
  这事说出去都丢人。
  裴宁谕巴不得傅褚那张嘴别乱讲。
  傅褚声音没变化:“我解开你一只手。”
  “你可以用来打我。”
  裴宁谕觉得荒缪,他跟听不懂话似的,迟疑了两秒才意识到傅褚说了什么。
  打他?
  傅褚有这么好,还特地放开他一只手,让他可以打自己。
  裴宁谕觉得惊奇,他认为是自己疯了,被傅褚的恶心逼疯了,甚至产生了幻听。
  可下一秒,傅褚微微俯身向上,真就解开了他一只手腕上的绳索。
  裴宁谕活动了被绑僵硬的手指,毫不犹豫地揪着傅褚的头发,五指深入傅褚的黑发中,将他向外拉,随着这一动作,傅褚没被他怎么样,更多的还是裴宁谕自己把自己逼出来的眼泪。
  这一下,裴宁谕再难有挣扎的力气。手指上那点力道,还不够给傅褚挠痒的,根本不足以对傅褚产生什么威胁。
  傅褚却仿佛找到了什么乐趣似的:“继续啊……可以抓我头发。”
  不敢在裴宁谕身上留下痕迹,怕事后被裴序记恨的他,终于,不再满足于看着裴宁谕痛苦表情,坚硬的牙齿收紧了,跟虐待似的。
  "傅褚!"裴宁谕的声音像摔碎的琉璃盏,带着淋漓的血色,"我要把你喂给斗兽场的畸变体!"
  “啊啊,我一定要杀了你!”
  回应他的是喉结的震动。
  傅褚眼底闪过兽类的幽光,却顺从地任由对方揪住头发,声音完全哑了:“随你,老公。”
  裴宁谕忽然想起上个月解剖课上的实验体──被剖开的腹腔的兔子,它被人肆意打量,甚至那些人还要伸出手指触弄柔软干净的内里。
  就如同现在的他一般,毫无还手之力。
  裴宁谕的手无力地抬起,指尖轻轻触碰到眼角,冰凉的指尖蓦然被濡湿。他怔忡地盯着指腹那一抹水痕,仿佛那是凭空出现的诅咒——温热的液体正顺着下颌线无声蜿蜒,在锁骨凹陷处凝成一点晶莹的盐渍。
  这本是生理性泪水,不过是神经末梢被疼痛激起的本能反应。
  与怯懦或崩溃毫不相干。
  可他的脊背却像被钉死在寒铁刑架上,每一块肌肉都绷出青筋的轮廓。视野中不断坠落的咸涩液体将意识切割得支离破碎,连呼吸都凝滞在喉间。
  这具躯体背叛了他,以最屈辱的方式。
  ……他竟真的哭了。
  齿关咬得血腥气漫开,裴宁谕用舌尖抵住上颚,将喉头的震颤生生咽回。从小到大,连裴序的荆鞭抽断三根时,他都只是冷笑。
  而今却像条被剥了鳞的鱼,四肢被绸带勒出淤痕,狼狈地陷在羽绒被里任人摆弄,连傅褚这个手下败将都能踩着他的脊梁嗤笑。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算什么裴家二少爷?不过是块钉着金箔的砧板,连最下等的鬣狗都能撕咬血肉。裴宁谕只觉得自己丢人。
  第37章
  为什么会这样。
  他还是裴宁谕时, 就这么受人欺负、遭人胁迫。事情暴露后,又会面对什么呢?
  神秘人手拿着他的把柄,恨他入骨。
  裴序多年如一日责备他, 难以捉摸。
  傅褚联合他人下药欺辱, 变态一般。
  此刻的自己, 被动得让他陌生。
  又痛又爽的持续刺激中,裴宁谕有种自己正在被分食的错觉, 由下往上,一点点将他吞进去,寸寸咬碎, 骨头都不吐。
  我依赖的人, 砍掉他的手。
  我渴望的人,划花他的脸。
  我崇拜的人, 戳穿他的心。
  我好奇的人,阉割他的肘。
  我爱的人, 杀死他。
  全部。
  没有人可以让我牵挂。
  一个也不能留。
  我天下无敌。
  浸透了的床单上,裴宁谕胸膛一起一伏,眼眸却异常空白,濒死的崩溃中, 他脑子里一遍遍滑过那字条上写的短诗。
  直到前些天他才看清的那个真相——这副被裴家锦衣玉食供养了十九年的躯体, 原是从骨髓里就带着异端的烙印。
  原来裴序每次对他的教训, 都是命运早早埋下的注脚。
  少年将脸埋进枕头里,犬齿咬破下唇的瞬间, 咸腥漫过齿列。
  猩红血珠顺着唇珠滴落, 仿佛在预告往后数十年将要经受的凌迟:利刃会剖开他的咽喉,烙铁将吻上他的脊梁。裴宁谕想,如果他再不行动的话, 傅褚此时对他的逗弄,只不过是宿命抛来的第一枚饵食!
  而他现在只能更用力地蜷起膝盖吗——占了不属于自己的位置,连颤抖都要小心丈量幅度。
  除了忍耐,好像再无办法。
  好可悲。
  他真的好可悲。
  是吧?
  裴宁谕齿关渗出血腥,毒汁般的不甘在喉间蜿蜒成蛇。指尖深深掐进傅褚发缝中时,他听见胸腔里某种东西在铮鸣。
  凭什么?!
  裴柏声过了那么久的贱民生活,那就让他继续过就好了啊。
  裴序头疼自己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难道就因为自己不是他亲弟弟,就能对他展开报复吗?
  还有傅褚。
  傅褚会不会知道了什么,所以才敢这么肆无忌惮地羞辱他。
  ——让他去死吧!
  假少爷又如何。
  世界的法则从不扭转。
  身居高位者理应稳坐云端,
  陷于泥泞者注定沉没深渊。
  少爷依旧会是少爷。
  贱民依旧会是贱民。
  一切不会变。
  感受身下人的异样时,傅褚抬了头,他表情特新奇,他俯身舔去裴宁谕眼角的泪珠,动作温柔得近乎残忍,慷慨给予猎物片刻喘息的机会。然而,这短暂的怜悯却意外地撬开了裴宁谕紧闭的唇。
  "傅褚,"裴宁谕的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却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你想要裴家军工哪条生产线?"
  多新鲜。
  裴宁谕,竟然低下了头。
  这句话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层层涟漪。傅褚愣住了,他从未想过会从裴宁谕口中听到这样的话。那个向来高傲得不可一世的裴宁谕,此刻却在他身下示弱,用家族的利益作为交换的筹码。
  傅褚突然就可怜可爱得不行:“你做的了主吗?”
  裴宁谕的喘息声像破旧的风箱,急促而破碎。他的牙关紧咬,却止不住身体的颤抖,眼中倒映着傅褚的身影,几乎要盯出火花来。他的声音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带着难以掩饰的屈辱。
  "当然。你随便选。"
  “我向你道歉,我也可以向许司度道歉,什么都行,傅褚,现在放我走。”
  裴宁谕眼里似乎凝着几分执拗。
  傅褚的视线如同淬了毒的蛛丝,舍不得挪开眼,将裴宁谕示弱的模样层层裹紧。
  他刚才被许司度三言两语挑起的酸涩感,在裴宁谕示好的姿态里化作粘稠的蜜,正沿着他绷紧的神经缓慢渗入,舒缓了不少。
  看着裴宁谕那恨意难言的模样,傅褚心里的气蓦地消了大半,软得一塌糊涂。
  alpha脸色一如往日般沉寂,傅褚颀长的身影定格,军装收束的腰线在逆光中绷成锐角:“你不用担心。”
  “许司度成不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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