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林榆笑眯眯靠在床边,“宝宝喜欢听歌,我只要一唱歌,他就有动静。”
  他哼一些摇篮曲,是贺尧川从未听过的曲调,很奇特却又很好听,每次哼唱时,林榆浑身镀上一层温暖的光,贺尧川躺在身侧跟着学。
  “大川,你说孩子像你还是像我?”
  “一定像你,聪明还温柔,是个小哥儿最好,以后跟你亲。”
  林榆肚子大了,只能侧身睡觉,贺尧川从背后抱住他,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说话,睁眼闭眼都期盼。
  几墙之隔的贺尧山孙月华也提心吊胆盼着,剩下这一个月小心翼翼心惊胆战,贺尧川在地里干活都惦记,锄头还没刨几下,就忙着回家看一眼。
  孙月华都烦了,有时候不想看他,他还硬要凑上来,孙月华再多的脾气都没了,只能无奈笑着由他折腾。
  终于折腾到羊水破的那一天。
  “快快快,去隔壁村把稳婆找来!大山把你媳妇抬进去,小溪去烧热水,准备干净的棉布和剪刀。”
  贺尧川忙骑着骡子出去,一溜烟就不见人影。贺尧山干着急,这时候人都木了,他娘怎么说他就怎么做,把媳妇抬进去,听见孙月华痛苦的呻吟,他急的团团转。
  周淑云一巴掌拍过去:“傻愣着干什么,拿上钱去把郎中也叫来!”
  家里顿时兵荒马乱,就连贺长德也忙着搬柴火,两口大锅里都掺满水烧开。林榆撑着肚子帮忙,干净的棉布、娃娃的襁褓、草纸剪刀白酒。
  “一会儿你大嫂生的时候,你就回房里歇着,别太累着自己,没什么事就别出来了。或者去找君哥儿坐一会儿,生完再回来。”
  周淑云不忘叮嘱林榆,家家户户生孩子都这样,不想叫别的孕妇产生害怕或者担心,一般都让回避。
  孙月华一阵一阵疼,半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她没力气喊出声,手指揪着棉被攥的发白,力气都得留着一会儿生的时候用。
  这期间还长着,林榆用小炉子煮一锅红枣鸡蛋,端进去让大嫂先吃。时不时到门口张望,贺尧川中午带着稳婆过来,大哥后脚也把郎中来来。
  “快快快,就等你们了,”周淑云谢天谢地,赶紧把稳婆拉进房里。
  郎中就坐在院里不进去,他见惯了这种场面,药箱里催产的止血的药都带来了,还有扎针用的银针。多数时候都用不上,大多生孩子是有惊无险。
  贺尧山被关在门外,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来来回回就在门口急的跺脚,最后扒在门缝往里面看。
  第102章
  房里进不去, 贺家汉子都被留在外面,大房的人全都过来,赵惠进去帮忙按着, 好让孕妇生产时不要乱动,周淑云一盆一盆血水往外面端, 帕子都染红了。
  贺尧山脸色一白紧紧抓住门框,嘴唇哆嗦看着:“娘,”后面的话说不出口, 他慌乱到六神无主的地步,看到盆里的血水时, 大脑一片空白, 呼吸也随之一停。
  “别愣着, 进灶房把热水续上, 你媳妇生产还要用,”周淑云见惯了场面, 把傻大儿使唤去做事,免得在这里又担心又没什么用处。
  贺尧山腿脚哆嗦进去了, 一只脚刚踏进灶屋, 骤然听到一声惨叫, 声音像是被撕开一样。贺尧山稳不住了, 带着哭腔冲进卧房。
  “月华我来陪你, ”他不管不顾地趴在床上,拉着虚弱的孙月华十指相扣。
  周淑云哎哟一声, 拍拍大腿跟过去:“傻小子,叫你别进来,这哪是汉子能来的?”血乎刺啦的,别说贺尧山, 就连她一个生了三个孩子的人看了,都不忍心看下去。
  稳婆和赵惠都顾不上贺尧山,干脆任由他在旁边,这样孙月华心里也踏实。
  屋外,贺尧川跟林榆小溪排排站,既做不了什么,心里又焦灼。今日的流程,贺尧川都一一记下。
  比如要请稳婆,请郎中,准备剪刀草纸白酒百家布。怕自己忘记,像背书一样背下来。
  这种兵荒马乱的场面,赵大力是不敢多说一句话的,他也说不上几句,只一个劲埋头扛柴火,看见灶屋里柴烧完了,他就来来回回搬。
  直到深夜,一声嘹亮的婴孩哭声响起,全家人都松口气。从白天生到晚上,别说孙月华,就连周淑云赵惠她们这些帮忙的,也都累的没什么力气。
  忙着接生,一群人饭都没吃。
  周淑云擦一擦额头上的汗珠,又累又高兴进来:“榆哥儿,把缸里的肉蛋拿出来,稳婆和郎中都没吃饭,得好生招待人家。”
  林榆笑起来,他迫不及待想看看孩子,又觉得招待客人要紧,孩子什么时候都能看,一边拿肉一边好奇追问:“是男娃娃,还是姑娘小哥儿?”
  周淑云笑的牙齿露出来:“大胖小子!足足七斤重,吃奶都有劲儿,一会儿进去就能瞧见。”
  里面有贺尧山陪着,贺尧川跟他爹就收拾杂物,生孩子用的血布要处理了,还有娃娃的胎盘,这东西县里有郎中要收,穷苦人家都会偷偷拿去卖钱。
  但对于他们来说,就一把土埋在椿树下面,以后能给娃娃带来好运气。他娘生弟弟的时候,贺尧川就帮忙处理过。
  处理的时候没让林榆跟来,等忙活完,把手洗干净才进灶屋,看娘和林榆聊的高兴,贺尧川走过去道:“都处理好了,没什么问题。”
  林榆打个哈欠,锅里的热水沸腾,他倒在茶壶里,扔两把茶叶进去。再装一盘瓜子花生,一盘米糕往外端:“我给刘婶和薛郎中拿去,他们辛苦陪了一天,先垫一垫肚子。”
  贺尧川取下菜刀,点点头:“爹和赵大哥在外面,你跟娘也去陪着说说话,累了一天就别进来做饭,这里有我。困不困?困了去睡觉也成。”
  “不困,”林榆笑眯眯,他现在特别精神,也很高兴,就想等大嫂休息好进去看娃娃,也陪陪大嫂。
  周淑云虽然也累,心情一样的好:“榆哥儿快别忙活,你也怀着身子,出去坐着歇歇,灶屋里有我和大川。”
  贺尧川也会做饭,味道却一般般。周淑云要把稳婆和郎中招呼好了,往后林榆生产的时候,还用的上他们。
  贺尧山终于从卧房出来,一颗大石头落地,他连走带跑进来:“娘,月华醒了,说想吃些东西。”
  “这就煮一碗面条,”周淑云往院子探头看一眼,拉着老大低声道:“钱备好了?可不能亏待人家。”
  贺尧山拍一拍荷包:“娘放心,我跟月华前几日就备好了,郎中和稳婆都给三百文,再各送半匹棉布。”
  放在乡下,算是贵重的谢礼。刘稳婆是十里八乡最有手艺的,很多难产的妇人被她一按,胎位就能正过来,威望和名气很高。
  周淑云放心了,转身赶紧做饭。鸡汤炖在炉子里,切一盘腊肉香肠,一盘炒鸡蛋,一盆山菌肉片,都是份量十足的荤菜。拿几只酒杯,让他爹跟两个儿子陪着喝几杯。
  贺尧山裁两张红纸,各自包两串铜板,往郎中和刘婶的怀里塞。薛郎中跟刘婶摆摆手不要,一半是客气,一半是真觉得太贵重。
  寻常人家生男娃,给两百文已经足够了。但贺尧山非要塞,他们索性笑着收下了。
  外面热闹,里面也如此。林榆把面条端进去,转身赶紧关好房门,怕吹风进来。
  床边有他跟大川送的摇篮床,只有臂长的娃娃躺在里面,刚才哭过一阵子,现在睡的很沉。
  “大嫂。”林榆多点一盏油灯,让房间里亮堂一些。
  孙月华靠在床板上,生了一天有些虚弱,额间一条抹额带着防风,她满眼都是孩子,眉眼嘴角全是笑:“你来看看,刚生出来的时候可真丑,皱巴巴红扑扑,不像我更不像他爹。”
  孙月华真是被丑到了,剪脐带的时候她醒着,抬头就想看娃娃,那一瞬间看到之后她怀疑人生,又好奇又紧张,想看娃娃受没受伤,身体好不好。
  林榆坐过去,小娃娃裹在百家被里睡的很香。“名字想好没?叫什么?”林榆问大嫂。
  “小名团团,”没太大的期望,就是希望团团圆圆,寓意也好。她看向林榆:“我跟你大哥想过,孩子的大名想让你起。”
  取名是很慎重的事情,林榆惊讶诧异。
  孙月华说:“你念过书,又能教我们识字算账,比我们自己起名字强多了。你大哥想给孩子叫铁柱,我没同意,铁柱太难听了。”
  林榆没忍住笑了,眼泪花花笑出来,捧着肚子道:“是不太好听。”
  贺家前三代取名,都照着族谱从字辈,比如堂叔那一代人从“长”字,大川他们就是“尧”。只不过族谱到了大川这一辈断了,贺家祖宗也没想过那么多字,从字辈取名就慢慢废除。
  “就叫贺修齐,”如今太平盛世,不求治国平天下,只要修身齐家,踏踏实实过完一生就好。
  孙月华跟着念一遍,又看林榆写在纸上的字,顿时露出笑意,抓着儿子的手轻声喊:“修齐。”
  她虽然不懂其中含义,但一念出口,就觉得很好听,和村里的铁柱牛蛋是不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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