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他把湿稻子倒上去,反反复复用竹扒铺开,直到厚薄均匀,能将所以谷粒都晒到为止。
  每个人都在各自的忙碌中渐渐过完一天。
  他们家割稻结束了,把田里的农具和拌桶都搬回来,拌桶晒干净封存起来,明年又能接着使用。
  而别家还在全力赶时间。
  林榆舍得给家里人花钱,他去赵货郎家里买了一包红糖。一半就要二十文,快赶上猪肉的价格了。
  把糯米粉团搓成小丸子,打七颗鸡蛋,再放入红糖。林榆抬起手数了数,刚好有七个,一个人吃一个。
  贺尧川从外面进来,林榆先给他舀一碗红糖甜水,贺尧川咕噜咕噜两口就喝完,一大碗连底都不剩。
  “你先吃一碗,蒸格上还有馒头,不够就啃馒头,我烧锅水你们洗个澡,再用热水泡脚去去疲惫……”
  林榆絮絮叨叨的,背影穿梭在案板和灶台间忙碌。
  贺尧川坐在灶台后面,满眼都是林榆操持的模样。
  他眼里不由自主笑起来,说道:“山湾那片田种的糯稻,等新米晒干净,我给你打年糕吃。娘会做炸年糕和炒年糕,咱们都尝尝,就算庆祝丰收。”
  “好,”林榆眉眼弯弯一笑,年糕软软糯糯,吃起来有一股米的清香,无论怎么做,都是很很好吃的。
  贺尧川又道:“过两天县衙里的人要来收粮税,今年家里土地收成好,交完税,剩余都是我们自己的。”
  这些林榆都知道,贺尧川就是想和林榆说说话,只要林榆在听,偶尔回应几句,他便知足的很。
  第71章
  院里院外都晒了谷子, 林榆口鼻遮上布巾,晒谷子灰尘多,吸进肺里不是好事。天气有些好, 今天晒最后一天就能装仓。
  张家的田不多,粮食已经晒完, 两兄弟背上背篓割菜,他们做事实诚,背篓里的野菜压的很实在, 都有足够的份量,不会为了两文钱偷工减料。
  野菜倒在院子里, 林榆看一眼, 里面一根杂草也没有, 甚至连泥巴都甩干净了, 他有些满意。
  “按照之前说好的,一筐两文钱。你们一共割了十五筐, 就是三十文钱,你俩清点一遍。”
  “不用了, 你办事我们兄弟二人都放心。”林榆当着张家兄弟的面, 一文钱挨个数清楚。张大张二看着数, 心里默默念了一遍, 钱数没问题。
  三十文虽然不多, 装在身上也能听个响。他俩天不亮就起来,满山翻找野菜, 地上的马齿苋最多,不一会儿就能割一筐,也没耽误家里的农活。
  张大张二脸上露出笑,揣着钱赶紧回家去。家里的谷子要装仓, 爹娘身子不好,不能长久劳累。
  站在门口,张大脸上都是喜色,道:“对了,十六那天记得来吃席。我家请了锣鼓队,到时候让大山大川帮忙抬东西。”
  “好,他俩肯定去。”林榆挥挥手,成亲是好事,没有不同意的。那天贺尧山和贺尧川要帮忙,娘带着他和大嫂也要留在后厨。
  送走张大张二,林榆看见小路尽头,一个瘦弱的身影快步赶来。
  是吴慧,林榆站在门口等她一会儿。
  等吴慧靠近他才发现,吴慧脸上又多了一条疤痕,从眼角到额头,虽然没有破皮,却红肿凸出,看着很狰狞。
  吴慧把头发放下来,目光遮遮掩掩,她不想让林榆知道,也没有主动提这件事。
  林榆心里猜出一些,没有揭人家伤疤的习惯,他侧身让吴慧进去,把野菜倒在地上。吴慧力气小一些,割的不如张家兄弟多,但没有以次充好。
  “我打了五筐,之前说的……两文钱一筐。”吴慧有些不好意思开口,局促地捏着手,怕林榆嫌弃她开口就问钱。
  “这是自然,我和大川都说话算话。你先进院子里坐坐,我荷包里没散钱,去房里取了再给你。”
  林榆对她笑,进了门还给她倒水,叫她放松一些,也露出局促的笑,小声问:“婶子不在家?”
  “去王家串门了,晌午才回来。对了,娘一直念叨你,知道你今天要过来,叫你留下吃饭。想吃什么?家里还有豆腐,娘还要买猪肋条,中午炒肉片吃。”
  又是豆腐又是猪肉,对乡下人来说,无疑是最丰盛的好饭。然后吴慧眼中惊惶,一下子站起来,摆摆手道:“不、不吃了,家里太忙。你帮我谢谢婶子,等空闲了,我再来看你们。”
  吴慧拿着十文钱,抬手有意无意遮住脸上的伤疤,匆匆跑出去。
  林榆有些愕然,他想追出去再问问,吴慧已经跑远了。他看出来吴慧有难言之隐,脸上的伤不是平白无故来的。
  刚才给钱的时候,吴慧伸手接钱,手腕露出若有若无的淤青。
  林榆神色凝重,在思考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大川和娘。
  脚下忽然一阵呜咽声,旺财围在他腿边,可怜巴巴地冲他摇尾巴。林榆一拍脑袋,猛然想起还没喂狗。
  “瞧你急的,怎么不早点说,我现在就给你放饭。”林榆猛搓狗头。喂了饭,拿着竹球陪旺财玩一会儿。
  不多时,贺尧川从乡里回来,蛋筐里空空如也。
  林榆跑过去看:“都卖完了?!”
  贺尧川笑着点头,“嗯,本也卖的不多。我刚到乡里,木匠家就喊住我,同我买了二十颗。这是第一次卖他,索性便宜两文。余下二十颗,还是按照正常价卖。”
  他把钱袋给林榆,自己一文没留,“里面是七十八文。”
  林榆笑咪咪用麻绳串起来,沉重的钱袋在掌心抛了抛,阳光照在他脸上,面容洁白莹润。
  贺尧川看的呆住,心里有些痒痒,瞳孔里倒映着林榆的笑颜。
  家里没人,他光明正大的放肆。
  林榆正笑着,背后靠来宽阔结实的胸膛。贺尧川环抱他,头埋在林榆肩窝蹭蹭。
  他今天出门急,没来得及刮胡子,下巴长出青色胡茬,不轻不重蹭着林榆的脖子。
  林榆被蹭地颤栗,缩了缩脖子想躲开,又觉得很痒,没忍住哈哈大笑,扭头就被贺尧川一吻覆盖。
  毕竟是在院子里,又是白天,贺尧川没有太过分,只蜻蜓点水般啄吻。
  林榆耳尖红红的,自从教了贺尧川,他便学会举一反三,自己就能研究出多种亲法,有的连林榆都没听过。
  “别弄了,我听见娘和大嫂小溪的声音。”
  他推开贺尧川,擦擦唇上的水渍,都有些肿了。贺尧川给林榆揉揉,结果越揉越红,急的林榆一巴掌拍开。
  “竟挖了这么多野菜?”
  周淑云人还没进来,声音就在门口响起。小溪和孙月华跑过去看,这些都是人能吃的。
  “张大张二送来的,还有吴慧……”林榆想了想,还是告诉周淑云:“我叫她留下来吃饭,她转头跑了。”
  至于吴慧身上和脸上的伤,林榆没当着大家的面明说。贺尧川在,贺尧山和他爹也刚回来,想来吴慧不想让太多人知道。
  他要找个时候,偷偷告诉周淑云。
  他不说,周淑云也能瞧出一些端倪。今天从王家回来的时候,路过那片坟山,陈氏的墓就在里面,连墓碑也没有,只竖着一块木牌。
  经年风吹雨打,木牌上的文字已经模糊,排面都变的腐朽。吴老爹另娶了,这些年从没到坟前过一眼。
  周淑云叹叹气,抓了一把果子带到坟前,也只有她还偶尔来扫扫墓,给烧点纸上三炷香。
  “等忙完这段时间,还是去看看她,打听打听她夫家是什么状况,”不然真放心不下。
  林榆点头,知道周淑云的态度了,这是想管管,至于能管多少,那就是量力而行。
  谷子晒了一天,家家户户都能听见装仓的声音。黄澄澄的谷子哗啦啦倒进粮仓,看着粮仓被填满,这都是一年的口粮,心里便踏实了。
  走在村里,走在田埂上,迎面遇见的人脸上都是笑。平时爱拌嘴的妇人夫郎,这会儿也能和和气气说几句话。
  林榆出门回来一趟,手里不是多颗鸡蛋,就是多把红枣。逢人就拉着他的手说话,他给村里出的办法,粮食不仅保住了,还比往年都多。
  贺尧川道:“我约好了马伯的车,明天早上吃完饭,就坐牛车往云溪县去。”
  “跑一趟多钱?”周淑云怕太贵。
  贺尧川没瞒她:“十文钱跑一趟,两架牛车就是二十文。”
  周淑云咂咂舌,二十文,够买一斤猪肉吃了。赚钱不容易,花钱如流水,她心疼。
  孙月华安慰她:“也难得去一次,这条路修的很好。出了村从赵家屯上路,半个时辰就能到呢。”
  她和大山参与了修路,最清楚不过,接着道:“先不说云溪县的热闹,就只说路边,还有不少寺庙道观,那些马车轿子都停在外面,看着真气派。”
  她逐渐开朗了一些,说话也生动轻巧,只略微描述,就让一家人想象出盛景,明天他们也能凑凑这份热闹了。
  要去镇上,一家人都激动地睡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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