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林榆点头,把鸡崽放进鸡群里。为了区分他的鸡崽,林榆在鸡腿上绑了一根细长的布条。鸡崽进了鸡群,顿时打成一团。
贺尧川编篱笆很快,不一会儿就编了一圈。把鸡鸭崽放进柴房里,用竹篱笆关上,下面铺厚厚一层稻草。
等鸡鸭崽长大一些,再放出院子露天养。到时候还要把公鸡母鸡分开,有的公鸡强势,爱和其他鸡打架,还爱啄人。
“今年咱家收成不多,鹅就不养了,等秋收过后再买鹅。”周淑云给一家人解释,刚才她见孙月华扒在篱笆外看,没看见鹅有些失落。
倒不是喜欢吃,孙月华就是喜欢鹅,像养猫儿狗儿似的。但大鹅比鸡鸭贵,一只要二十文。而且鹅最难养,既容易死吃的又多,村里拮据的人家都养不起鹅。
怕儿媳妇失望,周淑云赶紧道:“明儿我去和你陈婶说一声,等秋苗孵出来,让她留两只壮实的给我们,明年咱家也好攒几个鹅蛋吃。”
果然话一说,就见孙月华立刻笑了。她也没怨过什么,婆婆一直都是向着自己的。孙月华只是爱看鹅,她知道刚分家日子拮据,便没闹着要。
再说,大鹅确实不好养,去年在贺家老两口买了三只,最后只活了一只。为这件事,一家人还闹了半个月。
贺尧山见媳妇没了鹅,凑在媳妇耳边:“我过两日去镇上转转,再多做一天工,给你买只鹅回来。”
前几天赚了一百文工钱,贺尧山一分钱都没花,全给了孙月华。孙月华难得手里有些钱,也舍不得乱用,等要用的时候才拿出来。
孙月华摇摇头,翻开贺尧山的衣领,露出大片磨红,她心疼道:“不要了,你也别去。搬搬扛扛的累人,在家歇一天,过几日就春种了,没什么轻松日子。”
……
贺尧川目光一动,看着大哥大嫂说话。
他隐约察觉出什么,捏着手上的钱带子,径直走到林榆面前。
“……”林榆:“做什么?”
贺尧川:“钱都给你。”
林榆:“我不要。”
贺尧川:“拿着,以后若是缺什么想买什么,我再赚便是。”他说完站在原地,想看林榆像大嫂接钱的时候那样开心。但林榆没有,甚至还很疑惑。
给出去的钱自然没想过收回来,贺尧川也说不出让林榆笑一下这种话。眉头皱了又皱,最后闷声坐下继续编篱笆。
林榆一脸懵怔,见贺尧川隐忍着委屈,他猜不出贺尧川在想什么。挺高大一个汉子,背对着他坐下,背影那么落寞,让林榆于心不忍。
他蹲在贺尧川身边,仰起下巴道:“那之后你赚了钱,想给我都行,我会算账,可以帮你管着。”
贺尧川心里一松,眉眼松泛起来,可随后又觉得不对劲。林榆说的是帮他管,大哥大嫂的钱却是一起用。
贺尧川想不通,只能低下头更卖力干活。
之后每一天,林榆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去柴房看他的小鸡崽,见小鸡崽吃好又喝好,他才放心出门。林榆还给小鸡崽取了个名字,叫“小花”,因为小花褪去黄色绒毛后,羽毛是黑黄交加的。
——
三月下旬,日子彻底忙起来。林榆有时候起床都顾不上看小花,叼个馒头戴上草帽匆匆出门去地里。
要赶在四月份插秧之前把秧苗育出来,那一亩荒地要开垦,水田里的边沟要挖出来放水,还要买种子种下,彻底没了清闲日子。
有时候一起床,就要奔着田里去。前几日孙彦拿了一本书来找林榆,走了半个时辰的路到贺家,却发现贺家的柴门锁了,家里一个人也没有,都去田里干活去了。
孙彦之后趁着天黑来,总算碰上林榆在家的时候。但害怕村里人非议林榆,只好匆匆说几句话就离开。林榆也累,总是和孙彦说不上几句话,就露出一脸疲惫。
太阳出来的时候,林榆已经戴上草帽在荒田里割草。割完的草扔在田边,等整片田割完一起收。他和婶子大嫂只管割草,三个男人拿着锄头跟在身后锄地,小溪年纪小,便从家里到田里送水。周淑云还怕小溪被热水烫,特意在家留的凉茶。
荒田泥土干燥不好翻耕,是个累人的活。村里大片官府划分的荒田没人种,前几年官府强制开荒。但因为白云村山高皇帝远,后来本地县令逐渐不管这回事。
因为荒田往往收成不好,土壤比不上良田肥沃,村里人都不愿意做这种看不到好处的活。贺家是没办法,家里只分了四亩田,不开荒今年吃喝都困难。
林榆呼哧呼哧割完一大片,汗珠从眼尾落到下巴,他拿小帕子擦一擦,又有些口干舌燥。忽然想起后世的雪碧可乐啤酒,要是这时候能喝上一杯冰可乐就好了。
正这么想,身旁就出现一碗凉茶。
贺尧川拿蒲扇给他扇风:“快了,还有一小片就割完了。”
林榆点头,也顾不上说话,接过茶水咕噜咕噜喝完一碗,埋下头继续割草。婶子和大嫂她们都没喝水一直割,他也不能落进度。
等忙完一天,终于把一整亩荒田拾掇出来。林榆累的不行,软趴趴贴在大石头上。在杂草田里钻来钻去,身上惹了不少野草杂毛,又痒又疼。他用手去挠,身后红了一片。
周淑云在一旁喝水,见林榆身上痒,扒了衣领一看,赶紧拍开林榆挠痒的手:“再挠痒该破了,回去洗个澡,明天就能好。”
乡下干活总是这样,周淑云小时候细皮嫩肉的,跟着爹娘哥哥第一次下田,疼了好几天。后来农活做惯了,变的皮糙肉厚,也没再疼痛过。
林榆收回手,忍着不适一路走回家。
贺尧川远远看一眼,见林榆身上黑了一些,远比刚来贺家的时候黑。即便是晒了一整天,林榆也比村里所有小哥儿都白,只是看上去和刚认识的时候对比明显。
贺尧川皱着眉,心里不是滋味。他把锄头交给贺尧山,拐个弯往赵德柱家里去。
第22章
药膏捏在手里,贺尧川一路走回家,看见林榆坐在窗前,用帕子擦拭湿发。
小哥儿身体削瘦,长长的黑发落在腰间,他眼神专注认真,一举一动都十分平和宁静。连擦头发这样寻常的动作,都能被林榆慢条斯理体现地分外好看。
窗前飞来几只麻雀,贺尧川远远看着,林榆正一脸笑意探出窗,抬手捉弄几只麻雀。麻雀惊惧飞走,林榆便得逞似地笑了笑,继续坐回去擦头发。
贺尧川眸光闪了闪,捏着药膏来到窗外,半开的隔窗露出他隐约的身体,贺尧川把药膏放在林榆面前,嘴唇微动:“给你买的,擦疹子消肿。”
林榆一愣,身量高大的男人遮住半边阳光,阴翳落在林榆身上,林榆眼中折射出贺尧川的影子。
他忽然一笑,倏然站起身,那长长的眼尾泛着俏皮灵动,林榆笑着逗趣:“给我买的?你不是说,钱全部交给我了吗?”
“老实交代,哪来的钱?”
林榆笑意不减,一边擦头发,一边逗弄贺尧川。眉眼精致生动,风带过林榆身上的皂香,似有似无吹进贺尧川鼻息中。
他本想逗贺尧川玩,谁知高大的男人忽然正经起来,认真看着他:“前天打了一只野鸡,下山就卖了。钱都给你,以后赚了也给你。”
贺尧川会用弹弓,偶尔在山里遇见野鸡野兔,便打了换钱补贴家里。
说完,他匆匆忙忙拿出钱袋:“卖野鸡五十文,药膏去了十文,剩余四十文,全都交给你。”
手里的铜板烫手似的,贺尧川一个不剩,全塞到林榆手里,随即低头定定看着他。
林榆笑意定格,就在一瞬间,他似乎从贺尧川眼睛里察觉出不一样的情绪,既放心地托付,又无条件相信。
林榆眼底开始露出一些疑惑,他在揣摩贺尧川的眼神的表达。林榆心里渐渐纠结,不想去思考一团乱麻的问题。
他笑着接过铜钱,“我帮你保管,正好拿一根麻线,把攒下的铜钱串起来。”
两个人点了油灯坐在桌前,低下头认真数钱。铜板在手里叮当作响,林榆数的很认真。之前贺尧川做工赚了一百文,加上今天的四十文,便是一百四十文。
数完交给贺尧川清点一遍,用麻绳串起来,一根绳串五十文,拿出去方便携带又不容易掉。
“钱放在匣子里,你若是想用,自取便是。”林榆的钱匣子没有上锁,放在衣柜下面。
贺尧川点头,又认真看林榆:“我不用,都给你。”
像是在宣告什么,林榆忽然心乱了一下。他怔怔看着贺尧川,下意识目光闪躲,越发不解起来。林榆扣着手,贺尧川也不走,他俩面对面坐着,彼此都觉出不同。
直到周淑云在外边喊贺尧川,贺尧川回过神,看了又看才离开,然后又走回来道:“记得擦药。”
林榆握着瓶子,上面似乎还残有余温。
——
夜里下了一场雨,淅淅沥沥浸润了白云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