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之我能置换万物 第17节

  此时的街道上新雪才下,地面湿漉漉一片,少年便像只落水的青蛙般趴在地上抬起头,冲着宋辞晚咧嘴傻笑。
  对着这样一张花里胡哨的笑脸,宋辞晚顿时没忍住,噗嗤一下笑了。
  少年呵呵笑说:“月娘姐姐,我、我就是请到了保家符,太开心了。”
  他的称呼令宋辞晚挑眉,细思了片刻才终于想起来,原来这个少年也是积善坊小吏人家的孩子,他们少时应该是相识的。
  也是有段时间没见了,再加上他脸太脏,宋辞晚才没能一下子认出他来。
  “你是杨叔家的阿玄?”她上前伸出一只手,准备将趴在地上的杨太玄拉起来。
  憨憨少年杨太玄却连忙将自己的右手背在身后,等用背上那块干净的衣服将湿漉漉的手擦干了,他才将手抓住宋辞晚递过来的手,借她的力气站了起来。
  “多谢月娘姐姐。”杨太玄一身狼狈,傻乐道谢。
  宋辞晚收回手,说:“你不怕我吗?他们都躲着我。”
  说着话,宋辞晚撑开一把油纸伞。她淋过一次雨,从此就养成了随身带伞的习惯,此时细雪绵绵,她也有伞可撑。
  杨太玄弓着背,与宋辞晚同路走。宋辞晚的伞微微倾过来一些,帮他也遮着雪。
  杨太玄嘴唇微颤,有些激动说:“月娘姐姐,小时候我被我爹打,人人都嘲笑我,只有你安慰我……”
  他又说:“前些日子,我爹死了。”
  这么一句话,转折得有些令人猝不及防。
  宋辞晚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想起来前段时间确实是又死了几个快班小吏,她没太关注具体都有谁,原来其中一个便是杨太玄的父亲啊。
  她想说“节哀”,却又听杨太玄道:“月娘姐姐,要说命硬,如今我与你一般命硬了,我当然不怕你。”
  这又不是什么好事,可是杨太玄说着说着竟又呵呵地笑:“我爹死了,再也没有人没日没夜地打我跟我娘了,他们都跟我说要我节哀,可是其实我一点都不哀,也没什么好节哀的。”
  是的,杨太玄的爹是个十足的家暴男,他会逮着任何机会往死里去揍妻儿。
  起初,街坊邻居们见着了还会拦一拦,劝一劝。
  后来发现不管怎么拦怎么劝,杨父打老婆孩子的习惯都从来不改,而他每次打完了人,只要对着妻子一通哭泣忏悔,杨妻又总会原谅他。
  慢慢地街坊们也就不再劝阻了,都把这事儿当成个余兴节目,不但习以为常,有时候甚至还能看点乐子。
  宋辞晚倒不看乐子,她家与杨家虽然同在积善坊,却隔了两条街,杨父爱家暴的事情她听说过,却几乎没有亲眼见过。
  她只见过杨太玄身上的伤,小时候似乎是帮他上过药。
  此时见杨太玄满脸带笑地说起父亲的死,她不由得想,这个少年或许在日复一日的家暴中,早已被逼到疯魔了。
  但这也没什么,你不能要求一个从小就受尽欺辱的人去对施暴者心怀仁爱。
  宋辞晚便道:“既不必说节哀,那不如……恭喜你脱离苦海!”杨太玄弓起的脊背便在这时微微一直,他侧头看宋辞晚,又诧异又欣喜道:“月娘姐姐,你不劝我死者为大,让我多为他哭一哭吗?”
  宋辞晚道:“有些人死了,罪孽便消了。可是有些人即便一死,他的罪孽也还是消不掉。我既不曾吃过你的苦,又岂能劝你放下?”
  杨太玄看着宋辞晚,刚才还说着不哭呢,结果此时就有两行清泪从他眼眶落下。
  泪水冲刷过他脸上脏污的痕迹,露出的肌肤竟是十分细白。
  他胡乱擦了擦脸,泪水却越擦越多。
  “呵呵呵,哈哈哈……”他眼睛哭,嘴里笑,“月娘姐姐,那些人,他们一边劝我节哀,见我好似不哀,却又指责我,怪我怎么不悲伤!哈哈哈,你说,这些人是不是好好笑?”
  “你是第一个告诉我,有些人即便一死,罪孽也还是消不掉的……我太开心了!我就是不要为他悲伤,在我心里,他永远都有罪啊!”杨太玄又一次抹去脸上的眼泪。
  他说:“但是他死了,我不能哭了,我以后都要笑,我要笑,哈哈,哈哈哈!”
  笑着笑着,他的眼泪真的就止住了,他看着宋辞晚,裂开嘴笑出一口白牙,一双被泪水洗过的眼睛在路旁灯火照耀下,明亮如碎星坠落。
  天地秤在此时浮现,一团白底透青光的气团卧在秤盘上。
  这是宋辞晚第一次见到这样颜色的气,往常所见大多是灰白,或是青黑,似这般白底透青光,倒不像是气,竟好似是一团青白玉!
  【人欲,喜、怒、哀,五斤七两,可抵卖。】
  杨太玄的情绪竟如此汹涌,足有五斤七两!
  这也是宋辞晚首次采集到如此数量的七情六欲,难道正是因为这样,所以这团气才显现出青玉般的色泽?
  她收起天地秤,看着杨太玄轻轻笑了笑。
  两人在雪中同行,一边往积善坊的方向走,杨太玄打开了话匣子,开始跟宋辞晚絮叨自己以后的打算。
  “月娘姐姐,我要找个武馆去练武。我爹死了,衙门给了五十两的抚恤金,我娘拿了五两银子出来葬他。”
  “家里要留些钱,我还有三十两可以拿出来练武。章家武馆首月入学只要五两银子,我要去好好练,等练成了寻个挣钱的活计,以后就什么都好了。”
  那确实是挺好的,宋辞晚道:“不错,好极了。”
  杨太玄又说:“其实我能继承我爹的职位,但是我娘怕我像我爹一样被妖杀死,不许我去。”
  是的,底层小吏的职位是可以世袭的,像宋辞晚,如果她不是个女孩子,那么宋友德的这一份小吏工作她也可以继承。
  可她是女孩,因而最初的宋辞晚只能被逼入浣洗房。
  这时候,杨太玄又说:“月娘姐姐,你还欠多少债?等我能挣到钱了,我帮你还,你不要再去浣洗房了,那里不是个长久去处。”
  这话说的,宋辞晚吓一跳。
  但她反应极快,立刻便扬眉反问杨太玄道:“阿玄,你是看不起我在浣洗房做工吗?”
  杨太玄顿时慌了,他结结巴巴解释:“没有,我不是,我……”
  宋辞晚打断他道:“阿玄,武者的世界是什么样的?等你以后去了武馆,能够与我好好说说吗?”
  杨太玄被打断了话,却反而松一口气,他急忙说:“当然可以!”
  说话间两人一路行走,只见前方出现熟悉景象,原来正是宋辞晚家到了。
  而就在宋家的院门口,徘徊着一个顶风冒雪的年轻人。
  此人瘦高个子,书生打扮,脸庞被风雪扑打得有些泛红,正是宋辞晚的前未婚夫,那位曾经用情绪价值给宋辞晚换来了坐忘心经第一层的王亦!
  王亦一抬眼,只见宋辞晚与杨太玄同撑一伞,同行而来,他的脸色霎时就变了。
  他伸出手指向两人,张口结舌,似惊似怒:“你、你们……”
  宋辞晚一歪头,见到这位情绪激动的宝藏男孩,却是微微笑了。
  第25章 人生自是有情痴
  王亦的戏非常之多!
  他在宋家门前徘徊已有半个时辰,苦等这么久也不见宋辞晚回来,他内心深处其实已经是有了种种不妙的猜测。
  眼看天色向晚,丛云忽至,某一刻细雪簌簌而落,王亦抬头望天,便有一股悲伤从心而来。
  他自觉自己对宋辞晚其实是有情的!
  毕竟是鸳盟在前,也曾锦书互托,少年慕艾,那些前情都是如此历历在目,如此他又岂能忘怀?
  “月娘啊……”风雪扑面,他却不觉寒冷,反而有满腹诗情不吐不快,“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以诗绘情,风雪中,有两行清泪从王亦眼角淌下。
  他心潮澎湃,自觉哀毁骨立,此情此景,此风此雪,难道不正该天降灵光一寸,助他才气滋生,成为一个真正的读书人吗?
  谁知,就在这风好、情好、雪好、景好的时刻,泪光中,王亦却只见宋辞晚手撑纸伞,与另一名少年偕同归来。
  远远看去,那副画面真是横也荒唐,竖也荒唐。
  王亦如遭雷亟,一时风雪加身,只觉冷不堪言。
  他伸手指向宋辞晚:“你、你们……”
  苦涩半晌,竟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还是宋辞晚好心,在这个时候对他温和微笑:“王郎君,好久不见。”
  她客客气气地称呼王亦为“王郎君”,是为对宝藏男孩的尊重!
  王亦看到她这样平静温和的笑,便仿佛是受到莫大打击般踉跄后退一步,一股酸楚涌直冲脑门。
  情绪翻涌间,他终于将纠缠在心底的惶恐与愤怒脱口而出:“是,好久不见!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你我数月未见,也不过是恍如隔世而已!月娘,我真怀疑自己的眼睛,你的身边是有新人了吗?”
  语气痛心疾首,仿佛声声泣血。
  可是话音刚落,王亦却又忽然偏过头去,他将袖掩面,以此遮掩自己的羞怒难当。
  是真的羞怒啊……王亦甚至觉得脱口而出那样一番话的自己,在此时显得面目难堪极了!
  为何他偏要嘴快,说出这样酸溜溜的一番话?如此表现,岂不是活脱脱一个无能妒夫?
  王亦又羞又气,天地秤浮现,秤盘上多了一团气。
  【人欲,贪嗔痴,爱别离,求不得,二斤一两,可抵卖。】
  宋辞晚:……?
  这其实是有些始料未及的,她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发挥呢!
  果然,一只成熟的羊,就应该自己主动掉羊毛。
  一个合格的前未婚夫,就应该学会自己脑补,自我攻略?
  宋辞晚其实是想笑的,此时此刻的她,有一句“哈哈哈”堵在心里,不吐不快。
  但为了尊重这只会自我攻略的羊,她还是略略思索了片刻,找到了一句适合在这个时候给出的答复。
  宋辞晚仿佛影后上身,幽幽怅惋:“王郎君,你我既已退婚,前尘便已缘尽。我的身边是不是有新人又有什么打紧呢?便是你的身边,倘若是有了新人,我也没有二话呀。”
  这一番撇清的言语使得王亦再次大受刺激,他顿时将衣袖放下,又转回头直盯着宋辞晚道:“可是月娘,上一次你还说,只要我坚定,不论生死我们都能在一起!”
  上一次?哪个上一次?
  哦,是宋辞晚初初觉醒,通过王亦获取到坐忘心经第一层的那一次啊。
  宋辞晚回忆起自己上次说过的话,当即决定延续上次的风格,说最温柔的话,扎最狠的心。
  她便温柔回道:“那你坚定了吗?王亦,你是回去绝食了?说服你娘了?还是决定与我同去浣洗房,同生共……”同生共死的那个“死”字尚未说完,却见对面的王亦红着眼眶,忽然低喊了一句:“我娘死了!”
  什么?
  宋辞晚瞬间停住话语,有点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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