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薄星夏自林谷渊身后倾了倾肩膀,从林谷渊的颈侧投去了几眼, 便瞧见了那卷宗上写的字。
林谷渊手好看, 写出来的字也顶好看, 龙飞凤舞,透着一股张扬劲儿, 如同她的性子一般。
“怎么林大人会认为木炭是凶器?我可从未见过有人用木炭杀人的。”
薄星夏此时离林谷渊很近,熟悉的冷香扑鼻而来,那端着的清冷嗓音更在耳边陡然响起,令她心脏颤了颤。
是与不是,这人心里没个数吗?
那刺客之所以躺在那桌子上没了气息,不就是她的杰作?
好不容易稳定心神,林谷渊却是无声抿了抿唇,抬手捋了一把耳边的碎发,将那不听话的发丝拢住,这才继续聚精会神地写着验尸卷宗,压根就不搭理薄星夏。
“你不如跟我学几招用来防身,日后再遇着这等不知好歹的东西,便能亲手解决了他们,何至于弄得一身伤,白白受这痛楚?”
薄星夏慵懒着嗓音开口道,随即从林谷渊后背缓缓直起了身。
原本她是看着林谷渊受伤的那一侧肩膀,可看着看着,这眼睛就不听使唤了,不期然低低落在了林谷渊那白皙的耳垂上,心中更是滕然升起一股痒意。
可爱,想摸。
“……你在干什么?”
林谷渊忽地嗓音发颤,连带着那瘦削的肩膀也跟着肉眼可见地抖动了一瞬,只因她察觉到薄星夏那温凉的指尖在她耳垂处揉搓了两下。
薄星夏的动作致使林谷渊手腕失了力道,卷宗上俨然多了一笔歪斜的墨迹。
扫了一眼面前的纸张,林谷渊冷清的眸子中缀着一点就着的几粒火星子,愠怒地睨向薄星夏。
不等林谷渊发作,薄星夏笑着伸出指腹,轻轻点了一下林谷渊的鼻尖,语气宠溺得紧。
“好姑娘,你这会子用的笔墨纸砚,我全数都按照最高价赔给你,莫生气,生气可就不好看了。”
“……”
她是这个意思吗?
薄星夏财大气粗的臭毛病又犯了?
林谷渊当即冷着脸将那被墨迹染坏了的纸张一把揉成团,狠狠扔在了地上。
“如若真闲得无聊,请你出门去找乐子,不要在这妨碍我。”
薄星夏笑了笑,倒是没再出言反驳。
只是临走之前将那桌面上的刺客尸体整个翻转过来,以免待会她不在,林谷渊这受伤的孱弱身子,搬得吃力,届时伤口又疼起来。
林谷渊也懒得去看薄星夏在做什么,重新往案上铺了一张纸,提起毛笔蘸上墨汁,心无旁骛地开始写下验尸记录。
……
树梢上的几只麻雀发出叽叽的尖叫声。
元宝也跟着它们落在了枝头,凶神恶煞地追着这几只可怜的麻雀来回扑腾。
直到薄星夏出来,它才发出欢喜的呀呀声,丢弃了那些玩伴,挥着翅膀急急飞下枝头。
薄星夏淡然抬起手背,任由元宝踩在她的手上,指腹轻轻抚弄了几下那乌黑的羽毛。
转身走了没几步,薄星夏便发现丁辛姩在不远处的墙边跟着一个衙役学着练蹲马步,稚嫩的脸上写满了认真。
“这回对了,你就这样蹲着,每日至少蹲上一个时辰,一开始做不到不要紧,慢慢地来。”
衙役说着,本是无意看了一眼不远处朝着他们走来的薄星夏,可这一看,却移不开视线了。
他从未见过这样姝丽的女子,那身白色罗裙仿佛天生就该是她来穿,才能穿得这样令人惊艳。
更稀奇的是她手上还站着一只幽冥鸟,那鸟仿佛通人性,温顺耷拉着脑袋,蹭着主人的手。
“薄姐姐!”丁辛姩也看见了薄星夏,眼睛瞬时一亮,笑嘻嘻地打起了招呼,嗓音软糯乖巧。
薄星夏颔了颔首,冷不丁扫了一眼那眼睛乱瞟的衙役,这一眼满是冷意,透着刺骨的寒,衙役当即吓得腿软,连马步都蹲不住了,蓦地跪倒在地上,连忙收回视线,低垂下头。
薄星夏垂下手臂,元宝就顺势飞到了她的肩头立好,挺着胸脯,雄赳赳气昂昂的,格外精神。
款步走到丁辛姩跟前,薄星夏懒洋洋地端起嗓音问道:“小丫头,你这是在做什么?”
闻言,丁辛姩默然了一瞬。
师父如今两次被人刺杀,她很怕以后还会有第三次,第四次。
她深知师父的脾气,日后少不得还会得罪人,她就算学不成绝世高手,至少不能拖师父的后腿。
“我想变得强壮一些,这样才能好好地保护娘亲,所以在练习扎马步。”
“挺聪明的丫头,怎么突然犯起傻来了?”
薄星夏扫了一眼那站在旁侧连头都不敢抬起来的衙役,微不可闻地嗤了一声,随即淡着嗓音说道:“你跟着他能学着什么好东西?”
丁辛姩当然知道自己跟着衙役是学不着东西的。
她之所以出现在这,无非是想要引起薄星夏的注意罢了。
师父不许她主动跟薄姐姐说话,可若是薄姐姐主动要教她呢?
薄星夏把丁辛姩的心思都瞧在眼里,只是没点破罢了,她上前两步,居高临下地望着丁辛姩。
“我可以教你,却不能白教,你想拿什么来与我做交易?”
想起薄星夏不知用的什么暗器,竟眨眼之间就将刺客打翻在地,这种能耐丁辛姩向往极了,忙不迟疑地问道:“那是自然,薄姐姐想要什么?”
薄姐姐不缺钱,也不缺物件儿,丁辛姩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宝贝能拿出来做交易的。
要不然,把她存的那些葵花籽陶罐子拿来给薄姐姐?
薄星夏见丁辛姩想不出好东西来,便开口主动说道:“你们现下可是住在大东府?”
“嗯,我住在西墙边上,娘……师父住在东边院子里,隔得不远。”
说到娘这样的字眼,丁辛姩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薄星夏的神情,果不其然见她眉梢轻轻挑起,于是迅速改了口。
她也太难了,在师父面前必须管师父叫娘,在薄姐姐面前时,又不能叫娘。
“说服你师父,让她答应我与你们同住,我便把这一绝活儿教给你。”
丁辛姩听了薄星夏的话,小脸瞬间皱成了苦瓜。
见丁辛姩犹豫,薄星夏也不急着说话,只是慢条斯理地弯下腰,从地上拾起了一块石子,石子在她指尖这么轻轻一弹,竟飞射而出,将那一头的石墙穿出了一个洞口。
“好厉害!”丁辛姩眼睛唰的一下亮了,不自觉地就抬手鼓起掌来。
“我这就去想法子,一定让师父答应薄姐姐跟咱们住在一起!”
薄星夏望着那鬼机灵的小丫头,唇角勾起好看的弧度,嗓音也跟着温柔了不少。
“以后不要再叫我薄姐姐了。”
“不叫薄姐姐,叫什么?”
丁辛姩不懂为什么大人们都这样在意称呼。
师父不让她叫师父,非要在人前管她叫娘,而薄姐姐又好像不乐意她管师父叫娘。
薄星夏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厢房,红唇微掀:“叫师娘。”
……
林谷渊写完卷宗,抬手揉了揉自己有些酸疼的脖子。
两条小手臂从她眼角余光处伸出,一盆温热的水恰好送了上来,放在她的手边。
林谷渊低眸看去,丁辛姩立即朝她咧嘴笑了笑。
“师父您忙完啦?净手以后咱们去用膳吧,徒儿都准备妥当了。”
“笑得这么谄媚,有事求我?”林谷渊一眼便看透了丁辛姩的招数。
“师父,我想跟薄姐姐学功夫,等我学会了,日后就能护着您了……”
“剖尸这一门还没学精摸透,心思就往外飘了?”
“最近师父总是被人欺负,所以我想……”
林谷渊眉头轻蹙:“你想什么,你现下还没资格想东想西的,真是孩子心性,一会儿要这个,一会儿要那个,性子不稳当,最后只能一事无成!”
林谷渊凶巴巴的样子令丁辛姩往后缩了缩肩膀,那小心翼翼的模样,看着怪让人心疼的。
林谷渊看着虽凶,实则外冷内热,那心比常人还要软上不少,不过就是纸糊的老虎罢了。
见此刻丁辛姩低垂着头,咬着下嘴唇,眼睛也泪汪汪好似下一秒就要哭出来的模样,林谷渊当即叹了口气,私心里也在想着,自己平日里是不是对这小丫头太过严苛了?
她不过才四五岁的年纪,放到她的世界是上学前班的年纪,还在享受无忧无虑的童年。
丁辛姩好不容易酝酿出了眼泪,林谷渊也在这会儿松了口,摆手说道:“你要学就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