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过了许久,他重新站直,用更大的力度踢向那具渐渐止住抽搐的身体。“你有十分钟的时间。”
  奥黛特在卧室里焦急地来回踱步,听到楼下的开门声时,她握上门把手,但在转动它之前又忍住了。踏上楼梯的是两种截然不同的脚步声,但没有一个听上去像她年幼的女儿那样活泼轻快,声音逐渐接近,她屏住呼吸,紧靠在墙壁的内侧,用另一只微微发抖的手举起了魔杖。
  脚步声停在了不远处,距离她只有一门之隔。短暂的安静后,她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不过沙哑得让她不敢辨认,“请原谅,大人……里面是我的妻子,她有些身体不适……”
  “只有她一个人?”
  “是的,大人……”
  奥黛特脑中一片空白,接着,外面便传来了重物坠地的声音。几乎同时,卧室的门轰然倒塌,砸在地板上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看到外面的景象后,她的心也跟着震了一下。
  她的丈夫正狼狈地趴在走廊上,熨烫整齐的衬衫因痛苦的蠕动皱成一团,身体剧烈地起伏着,深色的液体从他的口鼻周围溢出,缓慢流淌到了她的身旁,如同一条黏稠的河流。
  一只骨架般干瘦的手扼住了奥黛特的咽喉,另一只手则停在半空中,片刻之后,探究地对准了她的腹部。
  “哦……难怪还有另一个心跳。”巫师像踩断一根普通的树枝一样踩断了掉落的魔杖,笑道。
  “……”
  听到这句话,艾瑞克抬起头,用剩余的一只眼睛绝望地看向他此刻命悬一线的妻子——他明白得太迟了。挣扎中的奥黛特对巫师来说是一件有意思的玩具,他心情不错,瞥了眼地上的年轻人,虚情假意地道起了歉,“我居然比男主人更早知道吗?真是抱歉,毁了你们的……惊喜。”
  说罢,他收紧手指,即将用最原始也是最直接的方式结束奥黛特的生命。卧室内的物品因为失控的魔力疯狂地震动着,床头矮柜上摆放的相框也坠落在地,奥黛特用凸起的眼睛瞪着巫师,即便处于这样的劣势中,她仍试图进行反击,然而,在实力的绝对压制之下,她无法对巫师造成任何伤害。
  “求您!大人!”
  匍匐在巫师脚边的艾瑞克用尽力气撑起半个身体,抓住拖在地上的袍角,捧到嘴边,颤抖地连连亲吻着它,“我乞求您暂且饶恕她……我,我的占卜,还需要她的协助……”
  求饶的句子比尖刀还要锋利,奥黛特闻言放弃了挣扎,圆瞪的眼睛由巫师转向了丈夫,眼神里写满了难以置信。屈辱与痛苦的泪水从她的眼角滑落,她闭上眼,不愿再看他。
  见她宁愿接受死亡,巫师反倒觉得无趣,随手把她丢在了地上。艾瑞克立刻握住她的手,将它攥的极紧,佝偻着起身,并把她也拖了起来。
  似乎得到了某种指引,巫师抛下这对毫无威胁的夫妻,径自走向了走廊尽头的书房。被淡蓝色的光芒照亮之后,他苍白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了称得上喜悦的表情。“原来如此……从哪里得来的?”他大步走过去,凑近观察着水晶球,却没有用手触摸它。
  “……是家族遗物,大人。”艾瑞克哑声说。
  巫师没有用摄神取念验证这句话的真伪,他的全部兴趣都被这颗水晶球吸引了。然而身后的艾瑞克和奥黛特却无法趁机偷袭——他们手里没有魔杖,即便有,在这名当今最强大的黑巫师面前也是螳臂当车而已。
  奥黛特转头看向丈夫,带着甘愿赴死的坚决,缓慢地摇了摇头。她的声带已经坏了,血丝从她紧闭的嘴唇边溢了出来,就像刚刚吃了一块用草莓汁调过色的红奶油。艾瑞克盯着她,把手握得更紧,接着,他露出一个从容的微笑,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请允许我开始为您占卜……伏地魔大人。”
  他牵着妻子一步步走近,在巫师面前,把他肮脏的、带着血污的手印在了洁净无瑕的水晶球表面——
  炫目的万圣礼花在寂静中燃起,白昼比预期更早地将临。几秒钟后,坍塌的巨响引来了街道上的其他居民,但在废墟之下的三人已经不见了踪影,只留下了一块烧焦的黑色布料和一地厚重的粉尘。极轻的脚步声带走了尚未被任何人注意到的蓝色光芒,与此同时,含着糖果的女孩从对面的房子里跑了出来,她该回家了。
  家养小精灵伸出长而尖的食指,从艾丝特尔额角抽出一缕细长的半透明银丝。“我等不及了,这样会更快一些。你不会介意吧?”一旁监督着的幽灵笑道。
  艾丝特尔松开双手,慢慢眨了眨恢复清明的眼睛,记忆的抽离让她感到不适,但当下,还有更令人不适的存在。“……是你。”
  “什么?”
  “最初立下诅咒的人,是你。”艾丝特尔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说,“完成那个至高魔法的必要条件,需要献上的比欲望更强烈的爱意,不能是普通的‘爱’——它所需的爱只能源于血脉相连的至亲……因为在它被创造之际,你献祭了你的母亲。”
  “……”
  室内平静无风,但幽灵男子的身体在听到“母亲”一词时飘忽了一下。家养小精灵像是什么也没听见,把艾丝特尔关于占卜考试的那缕记忆存放在了一个玻璃罐子里,接着便默不作声地退到了一边。
  “她从来都没有真正地疯狂,和魔鬼做交易的人,是你。”不顾他的反应,艾丝特尔继续说,“你献祭她的生命换取了自己的永恒,所以才会变成这副不老不死的状态。这颗水晶球……实际上,是你的魂器。”
  按照制作的过程和目的来判断,它完全算得上是一件魂器——以一种黑暗的方式延续生命,获得名不副实的“永生”。然而,它却巧妙地隐藏了自己的气息,不对其他人造成影响,就连邓布利多之前都没能看出其中的端倪。或许就像与它息息相关的诅咒一样,它的力量只对特定的血脉起效。
  纯粹的蓝色光辉现在看来令人觉得万分诡异,男子皱眉盯着艾丝特尔看了一会儿,“……你很聪明,不过没什么意义。”他嘟囔了一句,没有否认那些指控,转头吩咐角落里待命的家养小精灵,“把东西收好,送她回去。”
  接到命令的家养小精灵微微躬身,之后便向艾丝特尔走来。因为水晶球的特殊性,它不会、可能也无法用漂浮咒等咒语操控它——正是这几秒钟给了艾丝特尔机会,没有任何预兆地,她双手抓起水晶球举过头顶,仿佛下一秒就要将它狠狠地摔在地上。
  忌惮着宝贵的水晶球,小精灵顿时不知所措地停下了。男子也是一愣,但接着,他竟然不在乎地大笑起来。
  “你不会天真到以为它能被摔碎吧?好吧,我要收回刚刚对你的评价了。”他得意地嘲笑道,半透明的眼瞳中透着浓墨重彩的疯狂,那是他对于自己的“杰作”的欣赏,“诅咒?不,那是母亲的恩赐,给予她唯一的、挚爱的儿子!它是永恒的,和我们血脉里的天赋一样——多年之后,等到你的躯体腐烂,它还会被传给你的孩子,你孩子的孩子……你永远也无法摆脱它!”
  艾丝特尔没有说话,因为她此刻正忙着咬破自己的舌头。血腥味在口腔中扩散开之后,她把水晶球抱进怀里,往上面吐了一大口红色的唾沫。
  “你疯了?!你——”
  男子大惊,下意识冲上前想要阻止她粗鲁的亵渎,但如果有充足的时间冷静考虑,他更应该警惕地退回画框里去。直到那只接近水晶球的手从艾丝特尔手上径直穿透,在一阵奇怪的感觉中,他突然明白了这个晚辈的大胆的诡计——但已经太迟了。
  “总值得一试。”艾丝特尔咧开嘴,笑容像血色的烟花一样绚烂又狰狞,“我也爱你,祖先。”
  ……
  ——随着一声愤怒、不甘与懊悔的啸叫,相似的强光时隔十三年再次点亮,但消减一份残魂的阵法当然不需要像抹除当代最强大的黑巫师时那般强大。地面只是轻微地颤动了一下,叫声与强光褪去之后,还有一个身影依旧站在原地。室内再没有傲慢聒噪的声音,一片寂静之中,清脆的碎裂声这才缓慢响起,水晶球的碎片接连落在地上,蓝色的光芒很快便黯淡了。
  小精灵看看破碎的水晶球,又看看空了的画框,用刺耳的尖叫喊来了他的同伴。这群往日最忠实的奴仆们围成一团,七嘴八舌地讨论着该怎么做,这时,一个低哑的声音打断了他们。
  “现在,我是你们的主人了。”几滴深红色的液体落在地上,艾丝特尔低着头,最后一片碎片也从她手中坠下,和其他碎片碰撞发出一声脆响,“……送我回家。”
  第46章
  艾丝特尔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站在一辆微微摇晃的列车中央。车厢内没有其他乘客,窗外的景象不断变换,伴随着驶过轨道的震动和响亮的汽笛声。对面走来一位身形高挑的年轻女士,臂弯挂着一只竹篮,宽大的草帽压住了她的半张脸。路过艾丝特尔时,她抿唇一笑,侧身从旁边闪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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