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浓稠的黑色血液从伤口中淌下,汇聚成池,艾丝特尔不受控制,俯身大口地饮用着它,就像只是在喝甘甜解渴的苏打水。痛苦随着液体的涌入加剧,早已超出了承受的极限,在濒临崩溃之际,池底渐空,莹莹绿光终于显现了出来。是一个挂坠盒。
恍惚之中,她向挂坠盒伸出了手。
“咔嚓”一声,坠落的瓷杯摔成了碎片。巨大的动静引得前面的学生纷纷回头,特里劳妮也好奇地伸长脖子向后张望。这时,下课铃响起,她从圆桌中穿过,往邓布利多和艾丝特尔的位置走来。
“你还好吗?”身旁的邓布利多轻声问。
艾丝特尔呆滞地放下悬在半空的手,刚才她迷失在了时空的缝隙中,一切煎熬原来只持续了一个瞬间。特里劳妮正在靠近,邓布利多也还等待她的回答,“……挂坠盒,”她听见了自己的声音,但陌生得像是别人发出的,“是个挂坠盒,被布莱克拿到了。”
话音刚落,特里劳妮便来到圆桌跟前,结结巴巴地问了邓布利多一大堆有关课程建议的问题。艾丝特尔猛地站起,把水晶球和书本塞进包里,无视邓布利多的挽留,挤过其他同学冲出了教室。楼梯一层层向下,她的心跳也一节节攀升,加上无法摆脱的源自胃部的恶心与疼痛,她差点就要把心脏吐出来。
下个转角,她撞进了一个怀抱里。
斯内普提前结束了二年级的魔药课,连课后作业都没来得及布置,反正他们交上来的也是一堆垃圾。走廊里学生不多,远远看见他都会自动避到一边,通往占卜教室的路突然变得极其漫长,他加快脚步,几乎就要跑起来。
先是感受不到任何心跳,恢复后也远高于正常频率,斯内普攥紧口袋里的金色飞贼,宁愿是自己的咒语出了问题。各种糟糕的胡思乱想在看见对面冲来的身影时消失了大半,他刚想询问发生了什么,就被紧紧抱住了。
艾丝特尔不说话,整张脸埋进他的怀中,身体微微颤抖着。不需要金色飞贼,斯内普也能直观感受到她急促的呼吸和心跳,于是他松开手,轻轻扶上她的后背。
楼梯上传来清晰的脚步声,那是一群同样结束了占卜课的学生,艾丝特尔却没有放手的迹象,反倒把手中的黑色长袍抓的更紧了。紧要关头,斯内普抿起唇,索性直接把她横抱起来,退到了身后的雕像旁。
“蓝莓果酱。”他飞快地低声说。
好在这间浴室此刻无人使用,斯内普侧身快速钻了进去,并用背部抵上了门。学生们交谈着路过,猜测邓布利多会给特里劳妮教授一个怎样的分数,没人察觉到他们的藏身之所。等到外面没有声音,他才弯下身,把艾丝特尔小心地放了下来。
长时间无言的相拥之后,艾丝特尔的身体不再抖个不停,呼吸也恢复了缓和。她抬起头,揉了把脸,声音疲惫不堪,“谢谢……我感觉好多了。”
“……”
斯内普突然伸手插上门栓,捏起艾丝特尔的下巴,迫使她看向自己。天花板垂下的豪华吊灯柔和但不够明亮,他低头靠近了几寸,用两根手指撑开她的一只眼睛,沉默地观察几秒钟,又换了另一只。
“你刚才服用过什么?”他皱眉问。
“……苏打水,邓布利多给的。”艾丝特尔浑身无力,只能像人偶般任他摆布。听到邓布利多的名字时,斯内普检查的动作明显一顿,这也让她意识到了他的猜测,“你怀疑我……中毒了?”
“你如果看得到自己的瞳孔,就不会觉得我在小题大做了。”斯内普仍放心不下,将手移至艾丝特尔的颈部,感触她仍然异常的脉搏,“占卜课上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
按在喉咙的手掌随着回避的话语微震,艾丝特尔慢慢推开他,转身走向房间中央的浴池。她通常更喜欢寝室配备的简易淋浴,独立的小空间更能给人卫生上的安全感,而现在,她迫切地想要将自己浸泡在温暖的池水中,以此缓解周身刺骨的冰冷——斯内普的怀抱也有类似的效果,但那更多是心理上的。
“没什么?”斯内普眉心的沟壑更深了,大步跟了上去,“若你能为自己的状态做出合理的解释——”
他没有继续追问,短暂愣神后迅速背过了身。水龙头不断向外吐着晶莹的泡泡浴液,很快热水便灌满了整个水池,艾丝特尔将最后一件衣物也扔到一边,关上龙头,跳进了池中。
带有香味的雾气飘了过来,身后荡漾着柔软的水声,斯内普差点想要直接离开。正在他的心跳也难以合理解释之际,“可以回头了。”艾丝特尔高声说。
斯内普脚下未动,侧过头心虚地瞥了眼墙上镜框里的金发人鱼,她还在沉睡,没有被他们的谈话吵醒。
“……既然心脏不适,不要让水面没过胸口。”他忍不住提醒道。
“我何时说自己心脏不适了?”艾丝特尔怀疑地反问道。
斯内普装作没听到她的疑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再次询问,停顿后又低声补充道,“……我很担心你。”
“靠近一些,喊话很累的。”艾丝特尔的声音懒洋洋地飘近,“别紧张,我又不会突然跳出来。”
对她的担心胜过其他,斯内普最终还是转过身来,做足心理准备后谨慎地缓慢抬起了眼睫。透过淡紫色的舒缓雾气,他看到艾丝特尔正趴在水池边缘,双臂平方在大理石台面上,叠起的手支着她探出的脑袋——像是室内的另一位人鱼小姐。
他重新垂下眼,僵硬地走上前,努力不去在意脚边的那堆衣物和面前裸露的肩膀。艾丝特尔不由得暗笑,把手臂也缩回了泡沫下面。
“我没有中毒,中毒的是赫普兹巴·史密斯。”恢复了一些力气后,她解释道,“邓布利多想让我通过占卜调查其他魂器的下落,占卜的时候,我可以感受到它的部分经历——史密斯是被毒杀的,真正的凶手逃掉了。”
家养小精灵杀害女主人的案件轰动一时,斯内普对此也有所耳闻,几乎所有人都对那个家养小精灵的供词深信不疑,就算是邓布利多,也不能完全确定那名幕后真凶的身份。合理的占卜固然有助于揭露真相,但感受魂器的制作过程同时也意味着需要体会受害者当时的痛苦。他再度看向艾丝特尔,眼神复杂,在他不知情的时候,她竟又把自己卷入了危险之中。
“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件魂器……”见他不言语,艾丝特尔继续说,“在它的场景里,奇怪的是,我经历了两种不同风格的濒死感。前一种很直接,大概就是个死咒,而后一种……嗯……”
她突然闭上嘴,皱眉按住胸口,仿佛那股令人战栗的折磨又追上了她。过了足足半分钟,她才从回想的痛苦中逃脱,趴在池边疲惫地喘息着,“……我形容不上来。”
斯内普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身侧的手不由得捏紧了。他突然萌生了一股无能为力的恨意,对伏地魔,对邓布利多,或许也是对他自己。
“……那些痛苦,不该由你承受。”
“能用占卜提供魂器的线索,于公于私,都是件好事……我为自己感到高兴。”
艾丝特尔的脸被水汽蒸得有些发红,唇角也扬起了浅浅的笑意,“我很好,别担心——但如果还不结束泡澡的话,恐怕就要晕过去了。可以递给我一条浴巾吗?”
回到寝室时,艾丝特尔身上额外套了一件不属于自己的衣服。宽大的黑袍被暂时缩小成适合她的尺码,不只是魔药学,长袍的主人同样擅长变形术。为她系上胸前扣子时,他的耳尖也显露出了一片绯红,艾丝特尔很确信那不是水汽的原因。
关于魂器的占卜耗尽了精神力,于是她把水晶球留在了床幔外,暂停了今晚的阅读活动。比起艾格妮丝的作品或麻瓜的小说,她已经找到了更适合她的睡前故事,一本最有趣、最令人着迷的书:
起初只是在被马尔福告知事实后的一次心灰意冷的尝试,她不能在斯内普面前卖弄自己的摄神取念,但又实在对他的过去充满怀疑与探究欲。当她意识到通过占卜去窥视并不会惊扰到当事人,便变得愈发求知若渴,或者说,贪得无厌了。雾气中的幻影日益清晰,从蜘蛛尾巷的男孩到霍格沃兹的少年,她带着好奇,一路沉默地凝视着,仿佛真的亲身参与了他之前的人生。
然而,时空的距离束缚着她的行动,她永远无法干涉已成定局的事实,只能被迫做一个冷漠的旁观者。直到那次在尖叫棚屋,面对失控袭来的狼人,她下意识挡在了孤立无援的少年前面——狼爪径直穿过透明的心脏,她瞬间失去了意识。从医疗翼苏醒之后,她便能在占卜术构建的幻境中感受到更多了。
源自亲人、友人和敌人的痛苦组成了一份复杂的魔药配方列表,用它熬制成的药剂是强大而苦涩的。每晚睡前,艾丝特尔总会乐此不疲地品尝斯内普曾经受过的痛苦,了解他的全部,在日复一日的感同身受中逐渐宽恕他的错误。对于食死徒的恨意并不会消失,而是在另一种相反的感情的催化下成百上千倍地迁移到了真正的罪人身上,占卜魂器下落的过程痛苦万分,但她甘之如饴——在裁决伏地魔的处刑台上,她很乐意成为邓布利多最锋利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