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瑞秋被荧光咒吓得几乎垂直跳起,水淋淋舌头也跟着摇晃,看上去恶心又滑稽。斯内普嫌弃地抹了把脸,低头搜寻能用什么把她的口水擦净——或许是因为尚未代谢的酒精令他异常迟钝,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正处在一张柔软的床铺之上。更糟的是,他记得床单上的花纹。
  他猛地转身看向另一侧,万幸的是,这张床铺上目前只有他自己。身上的衣物基本整齐,袖扣也是牢牢扣着的,考虑到可能会因醉酒而呼吸困难,只有领口处的纽扣被解开了两粒。
  那位体贴的房主此刻并不在卧室内,身侧的被褥似乎也没有额外的残留的温度,只有一股浸润了整晚的淡淡花香,清幽、柔软、无处不在。斯内普有些晃神,呆坐了几秒,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身处这种环境中,难怪又会做那个梦。
  理清思绪后,他飞快下床,穿上了自己的外衣。瑞秋激动地吠叫了两声,比他先一步冲下了楼,估计是想找她的主人报告消息,聪明的孩子——这样一来,斯内普便没办法悄悄离开了。
  因此,他只能像一位正常的客人那样走出房间,出门前还不忘用咒语对床铺做了基本的整理。虽说以艾丝特尔平日里所表现出的洁癖程度,这套床品之后应该会被她完全替换掉……
  斯内普魔杖一抖,被角立刻多了条意义不明的压痕。
  走下楼梯时,他隐约听到了楼下厨房方位传来的哼唱声,总是被其他噪音盖过,断断续续,歌词也有些模糊不清。去往前门的道路畅通无阻,昨夜的选择题再次出现,仿佛在给予更正错误的机会,然而,斯内普只是放轻了脚步,像被诱惑的水手般缓慢地走向歌声的源头。
  绕过厨房门口趴坐着的瑞秋之后,他看到了一幅从未见过的画面——
  晨光从正对面的窗子照进,为淡金色的发顶笼上一层橘色的暖意。整间厨房云雾缭绕,平底锅、汤锅和坩埚大概也想不到它们有朝一日能在同一环境中进行工作。那位穿着家居服和格纹围裙的厨师兼制药员似乎游刃有余,搅动坩埚内的液体的同时还顾得上为煎蛋翻面,确定了汤的咸淡后,她放下汤匙,继续轻哼着那首未唱完的歌:
  “……
  in the instant that you love someone
  in the second that the hammer hits
  reality runs up your spine
  and the pieces finally fit
  ……”
  悠扬的歌声像是在耳畔低吟轻诉,斯内普望着那个背影,突然感受到了被敲击的眩晕与钝痛。
  演唱者没有察觉到身后的听众,只是低头抿了口长柄勺中的汤水。短暂的停顿之后,她又继续唱道:
  “……
  when stars collide like you and i
  no shadows block the sun
  you're all i've ever needed
  ——
  歌声戛然而止,艾丝特尔转过身,微微挑眉看向靠近她的斯内普。
  斯内普什么也没说,只是沉默地注视着她的动作。那根长柄木勺看上去摇摇欲坠,残余的汤水几乎就要洒出来,他下意识伸手去扶,但艾丝特尔下一秒便回过神调整了手腕的角度,接着,飞快地拍开了那只想要帮忙的手。
  “先去洗漱。”她把木勺抬远,轻轻瞪了他一眼。
  “……”
  斯内普张了张嘴,不知道是否该解释自己并非心急的馋鬼。这一次他顺从了指令,因为冰冷的水流的确能冲刷掉身上恼人的酒气和头脑里奇妙的想法。关闭淋浴后,他抖去头发上的水滴,但却无法摆脱在厨房时产生的那种感受,关于他们的关系:亲密,自然,细水长流——像一对爱人。
  今日之前,这种场景只可能停留在想象阶段,因为童年时期的父母从未提供过正向的参考模板。架子上放了一整套尺码合适的全新的男士衣物,隐约还能触摸到清洗后烘干的温度,斯内普突然有些失神,在某个角落里,一些碎片似乎被慢慢拼凑起来了。
  故意放大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思绪,接着,门外传来了艾丝特尔的声音,“最右边的瓶子里是洗发剂,您看见了吗?”
  斯内普抬头瞥了眼那个瓶子,无需打开,他也猜得到里面会是什么气味。“……我知道了。”
  然而,艾丝特尔却立刻识别到了他的敷衍,“如果您不懂得如何使用,我很乐意进去帮助您。”
  “……”
  虽然知晓她不会真的闯进来,斯内普还是再一次向她妥协,用那瓶洗发剂仔细清洗了头发。离开浴室时,或许是因为从他身上也闻到了主人的气味,瑞秋围绕他好奇地转起了圈。斯内普莫名觉得心情愉悦,便弯下腰,第一次拍了拍她的脑袋——
  “记得洗手。”神出鬼没的艾丝特尔从餐厅探出头,严格地提醒道。
  斯内普闻言不禁勾起嘴角,瑞秋不明所以,也跟着吐出舌头傻乐。早餐的气氛很愉快,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随意聊起了天,大都是一些无关痛痒的有趣话题。
  “瑞秋没有把口水滴到我的枕套上吧?”
  “……并没有。”斯内普停顿片刻,语气颇为无奈,“我想应该全部落在我的脸上了。”
  犯罪嫌疑犬对这番有关她的讨论充耳不闻,只知道在角落里埋头大吃。“别怪我,我可没要她那样叫您起床,”艾丝特尔笑弯了眼睛,把盘中的煎蛋切成了小块,“我只是告诉她,在我们用餐之前,她还不能吃饭——长幼有序嘛。”
  斯内普噙着笑微微点头,表示赞同她的教育观念。
  早餐之后,想着家务不能由她独自承担,他坚持洗刷了餐具并清理了厨房,但在那之后,他已经彻底没有继续逗留的理由了。“我还以为您会不告而别呢,”艾丝特尔把他送至门口,微笑着说,“但您并没有,这让我很意外。”
  “那样太失礼了。”斯内普摇了摇头,右手不自觉地轻抚胸口,那颗宝贵的礼物仍在外袍的内侧口袋里,距离心脏最近的位置。
  瑞秋好像不想让他离开,跑过去不停地蹭着他干净的裤腿,在上面点缀了不少根油亮的毛发。艾丝特尔低声让她退下,随口反问道,“您怎么会在意这个?”
  “我谁都不在意——”
  斯内普突然闭了嘴,早餐前他明明已经喝了解酒药,竟然还能说出这种不经思索的愚蠢醉话。于是,他只能一面懊悔地装作若无其事,一面祈祷艾丝特尔不要回想起她自己曾说过的那后半句——然而,她的记忆力一直都很好。
  “……嗯,我知道。”
  看着他泛红的耳廓和僵硬的神情,艾丝特尔眨了眨眼睛,耳语般轻声说。
  ——这是一条只有他们知晓的暗号,斯内普情愿自己接收不到。他狼狈地迅速逃掉了,没有留下任何回应,甚至极为失礼地忘记了感谢主人的留宿和款待。当幻影移形造成的旋风完全平息,他也回到了蜘蛛尾巷的住所,独属于艾丝特尔的气味依然紧紧追随着他,时刻提醒他自己方才的失态、冲动以及本该抑制却疯狂滋长的感情。
  像她的香气一样,那份感情早已彻底浸没他了。
  第25章
  返校之后,绝大部分七年级学生迎来了他们求学生涯的最后一个学期。伊妮德的行李箱异常沉重,就连运送它的那辆无人小马车都比其他小车走得更慢;艾丝特尔没有把往年教材背回家供假期复习的习惯,所以只随身携带了一个四四方方的手提箱子。
  等她们回到寝室,伊妮德才理解为何她不愿把箱子交给颠簸的小马车。“真是颗漂亮的水晶球,”她推了推眼镜,不由得连连赞叹,“虽然我不懂占卜,但它绝对比霍格沃兹的教具品质更高。”
  “那是自然,但愿邓布利多在这最后几个月能慷慨一些——至少把望远镜的镜片换一换。”艾丝特尔捧出水晶球,把它小心地放在了桌面的旧球托上,那个刻有名字的原装球托则被她单独收了起来。
  为了防止行程中磕碰,她在箱子的空余里塞了块枕芯做缓冲。现在它已经完成了自己的护送使命,逐渐膨胀回了本来的大小,艾丝特尔盯着它看了一会儿,掀开床幔,把床上原有的枕头放入了柜子。
  瑞秋暂时被寄养在巴沙特夫人那里,她很会讨老年人喜欢,快速习得了捡报纸送拖鞋等基本技能。艾丝特尔已经决定毕业以后正式收养她,前提是她能够狠心告别巴沙特夫人每日特制的美味狗粮。
  新学期的第一节 占卜课结束,艾丝特尔照例自愿留堂。特里劳妮围着圆桌东看看西瞧瞧,脸上不时露出夸张的笑容,口中还一直念念有词,毫不意外地,她也被这颗“没有被工业化污染”的非流水线水晶球迷住了。“你换了新的?之前那个呢?”
  “在那场地震中碎了。”艾丝特尔坦言道。
  “哦对,我都快忘了,”特里劳妮拍了拍脑袋,想起自己也算是那场地震的“受害者”。虽然她的办公场所离震源很远,但的确有两瓶雪莉酒不知怎么的“起了轻生的念头”。非常令人意外的,邓布利多居然真的按承诺给予了赔偿,但不是以实物方式,而是加进了她上个月的工资里。特里劳妮内心挣扎了好几天,最后拿那笔多出的钱在旧货市场淘了几条独特的手链——酒一下子就喝完了,手链可是能戴好几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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