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其实按照礼法,薛虯以兄代父,应该坐在主座,薛母做次座,因为薛母寡母持家,与薛虯并座亦无不可,但需要比薛虯略低一些,突出男性的权威。
  也不是没有母亲做主座,男丁坐次座的例子,但一般都是男丁尚未成年,地位与母亲相距甚远。但薛虯虽尚未成年,却身居高位,坐在上首理所应当。但薛虯以尊重母亲为由坚持坐在次座,宝钗也表示支持。
  这才有了这个场面。
  这自然不合规矩,但终究不是大事,况且婚礼仪程都是鸿胪寺提前看过的,既然没有纠正,就表示无伤大雅,许是皇帝默许的也未可知,宾客更不会因此有异议。
  不过女眷们很羡慕薛母就是了,儿子女儿有本事还孝顺,这可真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啊!
  宝钗在两位命妇的搀扶下跪下,先对薛母三叩首,眼泪不由掉了下来,薛母同样泪流不止,哽咽着道:“尔今适人,当遵母教、敬夫族、光门楣。1”
  宝钗应是,薛母将一柄象牙梳篦送给她。
  宝钗微微掉转方向,又对薛虯三叩首,薛虯没说什么训诫的话,只道:“愿你行藏由心,百事从意。”
  做你想做的事,活得自在肆意,彻底与原著里的薛宝钗割裂!
  宝钗虽不是完全明白,却也知道薛虯的意思,眼里还含着泪,嘴角却微微翘了起来,同样应了一声是。
  薛虯将一柄玉如意送给宝钗,拜别便算结束了,宝钗也真的要离开母家,嫁为人妇。
  两位命妇高声道:“新妇出阁,天地不见!”
  薛母拿起红盖头走到宝钗跟前,宝钗低下头,薛母含着眼泪为她盖上,薛蟠上前背起宝钗,在震天的鼓乐声中,一步步把她送上喜轿,然后翻身上马,带领族中郎君一路相随。
  他们会护送喜轿到燕王府后再返回,并沿途撒谷豆驱邪,保障路途平安,亦有燕郡王府的人撒铜钱并吃食,以示与民同乐之意。
  迎亲队伍离开后,薛家也不能清闲,还要招待宾客。
  直到日暮时分,宾客渐渐散尽,薛母脸上强装的笑才落下来,顾忌着今日乃大喜之日,怕叹气坏了宝钗的福分,薛母只能强自忍耐,只是眉毛还是忍不住微微皱起,眼眶也有些发红:“也不知拜了天地没有,宝钗现在怎么样,一个人害不害怕?”
  薛蟠眼睛睁圆了,仿佛不明白薛母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妹妹胆子那么大,连一个人进宫都不怕,进王府有什么好怕的?”
  “你知道什么!进宫和嫁人如何能一样?”薛母嗔怪道。
  薛蟠:“是啊,进宫只是做伴读,嫁进王府却是王妃,是主子,不能相提并论,妈就更不用担心了。”
  薛母被噎住,气急败坏道:“我不与你说了!”
  薛蟠:“……”
  薛虯:“三日后妹妹就该回门了,届时母亲自可与她说话。若是还不放心,明日我派人打听打听,母亲便别担心了。您今日忙了一日,想必也累了,快些回去歇歇吧。”
  薛母果然被安慰到,虽不能全然放心,到底眉毛舒展开了,正要开口说话,就听薛蟠附和:“就是就是,妈你就是想太多了。”
  薛母:“……”
  这破孩子!
  薛母到底回去休息了,只是这一晚睡得并不安稳,第二天早上薛虯去请安,便见她神色倦怠、眼下微青、眼里还有红血丝。
  从正院出来,薛虯便让长瑞去打听打听宝钗的情况。这原也不难,因着薛虯与燕郡王的关系,长瑞在燕郡王府上也有几个熟人,薛虯作为兄长打听一下刚出嫁妹妹的消息,想来他们不会介意透露一二,即便叫燕郡王知道了也无妨。
  交代下去后,薛虯便去衙门了。
  今日的事情不算多,不过户部尚书又额外给他安排了一个任务:送折子去御书房。
  薛虯:“……”
  这自然不是普通的折子,而是一些不好处理的、甚至内容敏感,容易惹怒皇上的,户部众人对此避之不及,尚书大人便将之交给深受皇帝爱重的薛大人,而薛虯果然将事情办得又快又好,皇帝也很少再因此发脾气。
  这叫户部众人都大大松了一口气,只觉得仅凭这项本事,这个户部右侍郎便非薛虯莫属,户部尚书更是得意非常,深觉自己英明神武、知人善任。
  这次也是如此,薛虯带着几本折子到御书房,皇帝见到便哼笑一声,对户部尚书的小心思心知肚明。
  不过皇帝并不介意,毕竟他之所以不生气,除了喜爱薛爱卿,见到他气便消了一半,没消的那一半也不忍冲他发外,还有很重要的一点,便是薛爱卿可以针对折子的内容替他分忧解难,皇帝自然便不气了。
  今日也是如此,薛虯与皇上一番探讨,大部分问题便迎刃而解,剩下的一部分也有了方向,再与其他重臣商量商量,想来要解决也不难。
  这叫皇帝舒服极了,更觉得薛爱卿乃重臣能臣,朕之肱骨!朕万万离不得!
  皇帝看薛虯的目光满是欣赏,好话更是一句一句往外冒,其甜腻肉麻的程度,即便是已经习惯了皇上这个样子的御书房众人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再看薛大人……还是那么淡定,甚至隐隐有感动之色,叫众人心中叹服。
  ——不愧是能当大官的人,定力就是好啊!
  不过薛虯今天注定不能让皇帝太高兴了,君臣二人诉了一番衷肠后,薛虯拿出另外一本奏折呈上。
  皇帝没有任何准备地打开,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随后染上怒色。
  薛虯根据离州的账册,分析了此地一两年间的经济情况,并且列举了其诸多不妥之处,包括赋税、盐铁、匠人等在内。
  去岁离州上报旱灾,祈求朝廷减免税赋,皇帝答应了。然而薛虯对比了同时期山东其他地区,和离州同时期其他经济项目的情况,判断离州根本没有受灾,或者受灾没有折子里说得那般严重。
  另外,去岁离州盐铁折损率高达一成有余,远超正常损耗,离州给出的理由是盗匪抢掠。
  去岁离州上报了两项工程项目,得到户部及山东拨银,但工程修建缓慢,且薛虯查看账册,发现其大有虚报价格、伪造账目之嫌。
  除此之外还有许多,很难不令人生疑,更何况离州还是五王的封地!
  皇帝不吝以最大的恶意揣测五王爷,并且觉得自己的揣测有极大概率是真的。
  ——五王想谋逆!
  皇帝脸色阴沉,冷笑道:“老五从前犯下种种罪过,朕念在兄弟之情都原谅了,不仅留下他性命,还保留他亲王的爵位与尊荣,朕自问待他不薄,他便是这么回报朕的?”
  薛虯叹了一声,从皇帝的角度来看,他对五王和七王的确不错,皇帝向来嫉恶如仇,登基后即便有太上皇的掣肘,也大刀阔斧地处理了许多鱼肉百姓的贪官污吏,甚至皇亲宗室。
  五王、七王从前没少纵容党羽为恶,论理杀了也不为过,即便有太上皇的面子在,夺爵或是降等也是可以的。
  但皇帝却没有这么做,只是把他们打发去封地而已。
  当然并非为了什么兄弟之情,一来以此表示皇帝的态度,稳住声势浩大的五王党和七王党,以免他们狗急跳墙。二来也的确要顾忌太上皇的心情。
  他只是把五王和七王的封地从富饶的地方换去偏僻的离州和辽东,面积也小了许多。但不管怎么说,性命保住了不是?
  不过五王显然不能理解这份好意,或许他还惦记着从前的荣耀,故而对现在的处境不满意。也或许他自觉与皇帝积怨已久,即便眼下因为太上皇保住性命,可是太上皇还能活几年?一旦太上皇崩逝,他的死期也就不远了。
  后头这个想法也不算错,但也不是没有解决的法子。
  到底太上皇还活着,且身体一日比一日好,眼瞧着至少还有几年好活,只要五王和七王在这几年内好好表现,用心治理地方,勤谨奉上、诚心悔过,皇上未必不能留他们一条性命。
  这条路难走,且回报不高,相比之下,五王选择另外一条同样难走,且风险很大,但是回报也同样巨大的路也就不足为奇了。
  皇帝冷哼一声:“朕这便派人去离州调查,若查证属实,朕定然饶不了他!”
  谋逆大罪,就连太上皇也保不住他!
  薛虯没有接话,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敛目思考片刻,才缓缓开口:“此事不可打草惊蛇。”
  皇上:“你的意思是?”
  薛虯思路已经清晰起来了,说道:“五王虽然为人浅薄了些,但到底不是傻子,从前也是手握权柄的,如何会觉得仅凭离州一地便能动摇大庆的统治呢?”
  皇帝也愣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你是说他还有同伙?”
  薛虯点头:“许是内应、也许是外援。”
  内应指的是朝中,外援则是地方,甚至……邻国。
  只要邻国与大庆打起来,京中兵力薄弱,五王爷便可混水摸鱼,甚至和邻国合兵攻打京都,事成之后再给予邻国厚报,这种事历史上也不是没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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