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吃食永远不合胃口,衣裳也不能及时浆洗,吩咐下去的事拖拖拉拉,就连宫女太监都敢对她阴阳怪气。
元春在家时是被家族寄予厚望的大小姐,从小金尊玉贵地长大,进宫后虽然要端茶倒水伺候人,但她的主子不是皇后便是盛宠不衰的甄贵妃,走出去人人都要给几分面子,从没受过这样的委屈。
可是元春并不放在心上,准确地说是顾不得,眼下她最担心的是省亲之事。
其他人了解贾家,元春这个贾家的女儿更加了解,她深知以家里人的脾性,若知道她得封妃位,还能回家省亲,必定会大办特办。
可她和家里眼下的处境哪里经得起这个?
元春迫切地想见一见家里人,让他们低调一些,不要太过张扬,某次请安时与皇后提起,皇后只是温和地笑:“贾妹妹入宫多年,思念家中亲人也是有的,只是你还没有正式册封,算不得正经主子,待行了册封礼再见也不迟。”
周贵人用帕子捂住嘴,露出的眼睛弯弯,声音满是嘲讽:“到底是贾姐姐适应得快,才进宫几天呐,就急着召见外命妇了。”
讽刺元春得志猖狂,刚当上主子就迫不及待耍威风。
元春脸色胀红却无法反驳,心中十分憋屈。好在她入宫多年,磨练出一副好心性,才不至于当众失态。
第103章 第103章贾家进宫
嫔妃册封流程繁琐,前期需要做许多准备:制作金册、金宝;准备朝服、朝冠、仪仗;还要测算吉日、布置场地。
这样一套流程下来,怎么都得两三个月。
贾元春忐忑地等了两个多月,才终于等来自己的册封礼,迎册宝、宣册受礼、至皇帝、太上皇和太上皇后处磕头谢恩、接受后宫众人庆贺。
之后还要用一到三天的时间颁赏六宫、宴请命妇,其中宴请命妇更是嫔妃的高光时刻,但贾元春的册封礼并不隆重,甚至有些简陋,很多礼法上不那么要紧、但很能彰显嫔妃地位的细节都被删去或者敷衍。
比如朝服的精细程度、场地布置是否用心、皇帝、太上皇和太上皇后的态度等等。
元春受到的待遇实在说不上好,册封典礼皇帝没有出现也就罢了,就连去给太上皇和太上皇后也没有陪同。到了园子里,太上皇也没有见元春,显然把她及她身后的家族当成了一枚废子,顺手给皇帝添了回堵,之后这棋子是死是活便不在他考虑之中了。
有了这么多先例,取消宴请命妇这个环节也就不奇怪了。
这可叫后宫众人看足了笑话,都说没见过这么寒酸的妃位册封礼,其中尤其以周贵人笑得最大声,好似只有看到贾元春过得不好,才能抚慰她妃位被抢的不悦。
底下人见此愈发不把元春放在眼里,她的日子更难过了几分。
元春此时却顾不得这个,她原本指望能在宴请命妇时顺理成章见一见祖母和母亲,趁机交代她们几句,不妨竟然取消了这个环节。好不容易等册封礼全部结束,勉强又按耐了几天,便迫不及待地召家中女眷入宫,甚至顾不得会被其他嫔妃耻笑了。
这次皇后没有阻拦,消息顺利传到贾家。
贾家众人自是喜不自禁,好好准备了几日,到了正日子,贾母、邢夫人和王夫人天不亮就起来,梳洗过后按品级大妆。
王夫人跟在贾母身侧,穿着属于安人的朝服朝冠,腰背挺直、下巴微抬,因为几次犯错,惹得婆母、夫君不满而带来的一点怯懦全没有了,面对贾母时底气足了许多,对邢夫人更是懒得施舍一个眼神。
王熙凤等小辈无诰命在身,没有资格入宫觐见,但也早早起来送长辈出门。见到这个场景心中不由一突,想到刚得知元春封妃的消息时,她也是由衷高兴的,甚至幻想着一家子依靠元春飞黄腾达,不过心中这点火很快就被贾琏浇灭了。
贾琏冷哼:“你瞧老太太和二房一向的作风,便该知道即便大姐姐得宠,于我们也没什么好儿,还是握在手里的银子是正经。”
那时候王熙凤不大相信,觉得大家都是一家人,元春要是有出息,纵容大多好处都是二房的,他们也能沾光喝点汤吧?
贾琏却呵呵一笑:“那咱们就往后看吧。”
如今看来,到底是贾琏在外头当差,见识比从前多些,看得也更清楚。元春才刚刚封妃,二房便傲慢至此,甚至不把大房放在眼里,若真叫他们得了势,他们能不能喝到汤暂且不提,受二房的委屈却是肯定的了。
却说贾母一行到了东华门,由丫鬟扶着下了马车,同样有太监在门口迎接。这人却不是总管太监,而是一个普通的小太监。
元春宫中自然有总管太监,且她也点了此人来接自己的祖母和母亲,只是元春不得势,宫里人伺候起来也敷衍,那总管太监随便指派了个小徒弟来接贾母等人,自己则回房间躲懒去了。
小太监才十来岁,跟宝玉年纪差不多,往日在宫里也是处处讨好赔笑脸,眼下面对贾母一行,倒拿捏起姿态来,腰板比王夫人还直,下巴抬得比王夫人还高,瞥了一行人一眼,淡淡道:“跟我来吧。”
贾母等人跟在小太监身后进了东华门,贾母年纪大了腿脚不好,又养尊处优,根本走不快,小太监却没有等她们的意思,在前头走得飞快,邢夫人和王夫人只能扶着贾母努力追赶,十分狼狈。
那小太监还不满:“怎得走这么慢?”
邢夫人赔笑道:“老人家腿脚慢,还请公公通融一二。”
小太监斜眼看她:“宫里规矩森严,召见女眷都有时辰,耽误了功夫奴才可担担不起。”
“是!不敢耽误公公的差事。”邢夫人忍着心痛,从袖中掏出一
个荷包塞到小太监手里,“咱们尽量快些。”
小太监暗自掂了掂那荷包,表情这才和缓了些,又转身往前走,这次稍稍慢了一些,也没有再一直催促了。
贾母终于能缓口气了,但是心中并不畅快。一个小太监都敢如此待她们,可见元春在宫中并没有什么体面。
随着她们越走越远,贾母的心越发往下沉——这地方似乎太偏僻了些。
等到了元春居住的景阳宫,她的心更是沉到了谷底。
宫殿偏僻也就罢了,看上去还十分破旧,似乎许久没有修缮过了,大门上的漆被蹭掉了一片都没有人管。
宫里只有几个零星的宫人,一个个没精打采,见到她们懒懒行个礼,就兀自说话儿去了,竟是一点规矩也没有。
元春倒是住在正殿,只是屋内家具陈旧,布置也寒酸老旧,像是失势太妃的居所,全没有妃位娘娘的气派。
元春端坐宝座之上,妆容精致,衣饰华美,倒有几分主子的风采,只是长期压抑的宫廷生活,难免叫她染上几分苦意,即便带着盈盈的笑,也总有几分愁苦味道。
贾母和王夫人的眼泪一下就掉了下来,强撑着跪下给元春请安。
元春连忙示意抱琴将人扶起来,虽还是笑着,眼里也有了泪:“宫中不许见泪,老祖母和母亲、伯母莫要如此,坐吧。”
三人在下首坐下,抱琴又给她们拿茶水点心,竟全是她亲力亲为,连个分担的人也没有。
这便是元春的一番心思了,她宫里的人虽然态度不好,但还不至于什么事也不干。
但元春并不想让她们伺候,一来怕她们态度不好,叫祖母和母亲不自在,二来便是她的一点私心,她在宫里过得艰难,却不想家里知道,免得他们平白替她担心。
但即便她极力遮掩,也终究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譬如殿中布置便没有法子,再譬如这茶水……贾母喝了一口,发现竟还不如家里的好,心中愈发冰凉起来。
阔别多年的祖孙、母女再次见面,自是一番关心。
元春先是问老祖母的身体,贾母笑道:“我吃得好睡得香,偶尔在院子里走走,一家子说说笑笑的,再没什么不好的。王太医每每把脉,也总说我一切都好。”
元春放心了,又问起家里的情况。
贾母又把家里的情况捡好的说了一下,只是正如元春的窘迫藏不住,贾家的不如意同样如此。
元春蹙眉:“我听说家里和薛家闹得不像,咱们到底是亲戚,合该多走动才是,哪里有过不去的愁怨呢?”
提起这个王夫人便有些心虚,薛家会与贾家翻脸还是因为她呢。
好在元春没有一直揪着这话题不放,略说了几句便又跳过,问起宝玉来:“我在宫中消息不畅,却也听说了宝玉的事,我记得他幼时极为乖巧,怎么如今竟成了这样?”
王夫人连忙解释:“宝玉是个好孩子,外头不过以讹传讹,并不是全真的。”
“那就好。”元春委实松了口气,家中只得两个孩子,她在宫里出不去,父母身边只有宝玉一个了,若他也靠不住,更不知父母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她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只是宝玉的婚事上得多用心些,不知是否有眉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