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迎春性子软弱,然而貌美温柔,很能博取少年欢心。顾子言也是相貌俊秀、举止有礼的翩翩公子,二人当时便红了脸。
王熙凤和顾夫人对视一眼,心里便有数了。
回府的路上,王熙凤又问迎春的意思,迎春低头含羞:“但凭嫂子做主。”
“好好!嫂子替你安排,你只管安心等着做新嫁娘罢。”王熙凤笑着说。
直把迎春羞得脸红如霞。
王熙凤在迎春跟前大包大揽,回去之后就歪在榻上发愁,平儿捧着燕窝进来,见状便问:“莫非二姑娘没相中?”
今儿府中有事,她留下来照应,并没有跟着一起去,故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王熙凤摇摇头:“两个孩子倒是投缘,只是我担心老太太那边。”
平儿也跟着发起愁来:“顾家门第太低了些,要说动老太太只怕不容易。”
“可不正是这个话!不过顾家着实不错,错过了实在可惜。”王熙凤沉吟道,“我思来想去,这件事还是不能直接说,得想个法子试探一下老太太的意思才是。”
她想起什么,问平儿:“我记得你和鸳鸯相处不错?”
*
隔了两日,鸳鸯在陪老太太说话时说起一个故事,讲的正是千金小姐下嫁,又引着贾母讨论此事。
贾母说:“叫我说这小姐实在糊涂,好好的千金小姐,放在高门大户不嫁,偏偏选一个小官之子,图什么呢?”
鸳鸯:“这小官的儿子眼下不显,但是聪明上进,以后未必没有前程。”
“未来的事哪里说得准,要是这少年考不上,小姐以后要怎么办?就算考上了,就一定能为官做宰吗?倒不如一开始便选个门当户对的人家,过安安稳稳的好日子。”
“可是小姐与那郎君两情相悦。”
贾母点了点鸳鸯:“你呀,还是太年轻!不
知道人心易变,情谊是最靠不住的,只有握在手里的权势和财富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
鸳鸯:“可是那小姐不喜欢大宅门的生活,也适应不了。”
贾母摇摇头:“历练历练自然就适应了,也就习惯了。即便不能,也不能靠低嫁解决,那小门小户的生活习性和大户人家不一样,想法修养也完全不同,嫁过去恐怕少不了矛盾。”
鸳鸯听着听着,竟觉得贾母说的有点道理,见到平儿时还劝了几句。
平儿无奈道:“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二姑娘哪里是能历练出来的?只有嫁个清清静静的好人家,再有上头的主子盯着,她日子才能好过些,否则迟早要被人磋磨死。”
“是这个道理。”鸳鸯有些动摇的心思又坚定起来,“那也罢了,这事我不会告诉老太太,你们也想想办法吧。”
王熙凤想了两日,让贾琏悄悄找到薛虯,请薛家相熟的大夫给开了一张方子。
这方子对人体并没有什么坏处,还能排毒祛邪、强身健体,只是排毒期间精神萎靡、全身疲软,还会盗汗呕吐,看起来就像是生了重病一般。因为并非毒药且用药精细,一般大夫很难察觉,即便察觉到了,也很难将之与贾宝玉的“病”关联在一起。
王熙凤十分感慨:“到底是表弟,什么好东西都能有。”
之后她便找机会把药放进贾宝玉的饮食里。
自从上次挨打已经过去数月,在大夫和丫鬟的精力照料、贾母和王夫人的殷殷期盼中,贾宝玉的伤总算好彻底了。只是到底伤了底子,身子骨比从前差了许多,脸唇发白,便是流水时的补品吃着,也不如从前瞧着康健。
为着这个贾母几次训斥贾政,贾宝玉倒不是很在意,反而有点开心。
——身体变差之后,母亲都不催促他念书了,父亲偶尔提起一两回,也会立刻被祖母驳斥回去,只说贾政心狠,儿子都这样了还要逼他念书,是诚心想逼死他云云,如此几回,贾政便再不敢提这话了。
故而贾宝玉这些日子过得十分潇洒,每日里吃喝玩乐,想念书就念几页,不想念便干点别的,好不快活。
然后就乐极生悲了。也不知是不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某日出去玩了一日回来,陪贾母用了晚膳,回去就把吃的东西都吐了出来,人也昏昏沉沉起来。
把袭人等吓了一跳,连忙使人告诉老太太,让请大夫来。
大夫很快被请来,把了半日的脉,迟疑道:“二爷身子有些虚弱,除此之外没有大碍啊。”
“这怎么可能?”贾母有些着急地说,“没有大碍怎么吐成这样,你看他的脸色,像是没有毛病的样子吗?”
“这……”大夫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支支吾吾半天,一拱手道,“在下医术不精,请贵府另请高明吧。”
贾家又请了好几个大夫,其中不乏名医,还有太医院的太医,得出的结论都差不多,偶尔有人看出贾宝玉身上有用药的痕迹,但因为药效浅淡,加上贾宝玉病的这些日子本就一直在用药,并没有察觉到不妥。
眼看着贾宝玉日日昏睡,整个人肉眼可见地苍白憔悴,唇色也有些暗红发青,叫贾母和王夫人揪心似的疼。
贾母对贾政说:“你使人去薛家走一趟,好好与薛家大哥儿说说,看能不能把太医院院使请来给宝玉瞧瞧。”
贾政在外头道:“这么多大夫都看不出来,院使又能有什么法子?母亲不要太过伤心了,人各有命,原不能强求,这许就是宝玉的命,与其强留他在人间受罪,不如叫他早早去了罢。”
在场之人都不由倒抽一口冷气,不可思议地看向贾政,不敢相信这是一个当父亲的说出来的话。
贾母一口气差点背过去,指着贾政的鼻子骂道:“你这个丧天良的,我知道,你就是恨不得我们都死了,自己一个人好清净!”
贾政又是跪地又是求饶,场面混乱无比。
正在此时,小厮领着一个人进来,说道:“老太太、老爷、太太,有位道长登门,说有办法治二爷的病。”
贾母皱了皱眉,这种自行登门的僧道多半没什么本事,或是单纯想化碗斋饭,或是装神弄鬼骗点银子,这些年来过贾家的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他们家这几日为了宝玉的病求医问药,知道的人不少,有人拿这件事做文章也不足为奇,只是贾母已经焦头烂额,再没有心力应付骗子,正要使人将人送出去,便看到了小厮身后跟着的道长。
这道长年纪应该很大了,头发、眉毛和胡子都已白透,然而皮肤白嫩紧致、面色红润,宛如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大步流星,慢条斯理地跟在小跑的小厮身后,却并没有落下一星半点,颇有种举重若轻之感。
他穿着一身半旧的道袍,手肘上搭着个有点秃的拂尘,然而仙风道骨,真一副世外高人风范。
贾母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挤出一丝笑意问:“不知道长如何称呼?如今在哪个道观清修?”
道长瞥她一眼,淡淡道:“闲话少叙,我是为了病人而来。”
众人:“……”
贾母被人驳了面子也不恼,说道:“病的是我孙子,道长的意思是,我孙子的病与……有关?”
道长只回了一个字:“嗯。”
众人恍然大悟,怪道大夫怎么也查不出病因,原来竟不是普通病症啊!
贾母连忙道:“道长进去看看吧,若有法子救我孙子,府里必定重谢。”
道长没接话,也没进去看,只在院子里看了一圈,又是掐指又是看罗盘,好一会儿才收了神通,问道:“我便直接说了,你们家中是否有待嫁的姑娘?”
贾母愣了一下,缓缓颔首。
道长:“是否有一个年纪大些,已经到了及笄之年?”
“是。”贾母沉吟道,“可是这丫头有什么不妥?”
“没什么不妥,只是命格与病中这位小爷相冲,若放手不管,过了今年也就好了。”
众人:……宝玉都病成这样了,哪里撑得住一年?那不是要他的命吗!
道长似乎能看透他们似的,淡淡说:“只是相克罢了,并非要命。这位小爷命数未尽,死不了的,只是多受些罪而已。”
众人:“……”
岂止是受一点罪,这样一年下来,即便不死,人也废了。
王夫人抹掉眼泪,红着一双眼睛说道:“求道长救救我儿子,只要您能治好他,我们一家定会好好感谢。”
“重谢便不必了,我行善是为了积德成仙,不需要你们的报酬。”道长说道,“要想解决此事也不难,只要将此女许婚即可,届时她不再是府上的人,自然克不到你的孙子。”
王夫人仿佛看到了希望,追问:“要嫁到什么地方?出阁日子可有要求?我儿子什么时候能好?”
“只要两家交换婚书,这桩亲事便算成了,届时你儿子自可逐渐痊愈。”道长说道,“其他的都没要求,只一点,尽快!”
王夫人应了一声,期待地看向贾母:“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