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后头那人惊道:“比这两桩还要紧不成?”
  贾政也悄悄贴近门窗,竖着耳朵细听。
  “你不知道,这宝二爷与狐朋狗友聚会时,常常拿家中姐妹取乐,不是念她们作的诗词,就是拿她们的书法画作,甚至把姑娘们的私事都往外说,十分不成样子。”
  后头那人语气都磕巴了:“还、还有这种事?我活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听说过。”
  做兄长的,维护自己妹妹的清白还来不及,竟还有人把妹妹的清誉放在地上踩,这到底是什么愁什么怨啊?
  贾政也听得火冒三丈,他知道宝玉胡闹,还以为他只在家里闹闹小丫鬟,不想竟丢人丢到外头去了!
  里面的人还在说话:“这话你可不要乱说,叫贾大人知道要恼了。”
  第一个人不屑道:“我说的都是实话,有什么好怕的?你要是不相信,现在去德胜楼瞧瞧便是了。”
  里头再说了什么,贾政已经不知道了,因为他已经坐上马车,吩咐车夫:“去德胜楼。”
  第49章 第49章宝玉被打
  贾政到了德胜楼,勉强压制住怒气,对前来接待的小二道:“我找荣国府的宝二爷,我与他约好了此处见面。”
  小二有些惊讶,贾政年纪大,又一身文人气,不像是宝玉的朋友,不过他只是小二,管不了客人的事。看贾政一派正人君子的模样,也没有多想,躬身道:“宝二爷在二楼雅间,客人请随小的来。”
  贾政随着小二上了二楼,到一处雅间门前,对小二摆摆手:“你且忙吧,我自己进去便是。”
  小二应了一声,转身下楼去了。
  贾政站在门口,竖着耳朵听里头的动静。
  也是巧了,贾宝玉正在给狐朋
  狗友们看姐妹们的诗词。这是前几日京都下了一场小雪,他们聚在一处赏雪时作的,宝玉将这些诗文收到一处,今儿拿给好友们看。
  他道:“你们瞧,我三妹妹的书法不错吧?”
  “笔法倒是次要的,难得的是小小年纪便有筋骨,妙哉妙哉!观其笔迹,你这妹妹颇有心胸啊!”
  “正是!探春妹妹才情志气不输男儿,若非身为女子,定可成就一番大事。”贾宝玉有些骄傲,很快话音又一转,“不过汲汲营营于功名利禄也没什么趣儿,倒是现在这样每日看看书,闲了和姐妹们一处说笑,日子过得悠闲自在。”
  这话引起一众纨绔高度认同,又将迎春和惜春的诗词书法评价一番。
  其中一个人嘿嘿一笑:“我听说你家几个姐妹长得都很好?”
  “那是自然!”贾宝玉毫不设防,大大咧咧道,“迎春姐姐温柔可亲,探春妹妹明艳动人,惜春妹妹清冷脱俗。最好看的还是林妹妹,不过——”
  想到林妹妹搬出去后,他们见面的机会便很少了。林妹妹身边的人都死板的很,总不让他进她的院子。偶尔在祖母处或其他地方碰到,林妹妹身边也总跟着那位姓朱的姑姑,那姑姑凶得很,贾宝玉有点怕她,不敢多跟黛玉亲近了。
  他心里有些失落,撇撇嘴没再说。
  其他人也不追问,他们只是纨绔,不是傻子。他们敢拿贾家姑娘说嘴,是因为贾家自己便乱。林家就不一样了,看林家姑娘单独住到偏僻的院子便知道这家人自尊自重,要是说人家姑娘闲话传到林家耳朵里,只怕没他们的好果子吃。
  于是默契地跳过林黛玉,只说三春:“如此说来,你这三个姐妹各有千秋了,只不知跟春饼西施比起来如何?”
  春饼西施是京都有名的美人,在丈夫因病去世后独自抚养两个孩子,支了个摊子卖春饼。她的手艺不错,不过比起手艺更出名的是她的美貌,很多男人为了一睹芳容跑去**饼,也因此招惹了许多闲言碎语。
  不管春饼西施到底有没有做什么,她的名声总归不太好。这帮人拿她与三春做比,已经是实打实的侮辱了。
  贾宝玉却丝毫没觉得不对,甚至认真思考三春与春饼西施谁更好看。
  “你这个孽障!”
  一群纨绔只听见一声暴喝,紧接着门被“砰”一声踹开,一个中年文士出现在眼前,他满脸怒火,气得脸色胀红,指着贾宝玉的手也微微颤抖:“孽障!”
  “嘿,你这老头儿,怎么骂人呢?”其中一个纨绔十分不爽,站起来就准备撸袖子上,好容易被同伴拉住了,指着呆住的贾宝玉小声道,“他爹。”
  纨绔:“……”
  他缩了缩脖子,默默坐了回去。
  倒不是怕贾政,只是他们才刚议论了人家女儿和侄女,是有点不大好哈!
  贾政只觉得胸中有一团火在烧,眼前也阵阵发黑,不等贾宝玉反应过来,上前几步一把拉住他的胳膊:“走,你跟我回去!”
  说着就拉着他往外走。
  众纨绔不敢说话,就这么看着贾宝玉浑浑噩噩地被带了出去。
  *
  回到贾家时,贾宝玉已经反应过来了,但还是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贾政一看他那迷茫的样子,好不容易压下去一点的火气又蹭蹭往上涨,怒道:“你给我跪下!”
  又吩咐长随:“去请家法来,我今日便打死这个孽障!”
  长随一点也不敢劝,更不敢耽误,赶忙去取了家法来。不过他也不能真的眼看着贾宝玉被打死,随手抓住一个小厮悄声吩咐:“快!快去请老太太来!”
  小厮应了一声,匆匆往后院跑了。
  贾政叫人将宝玉按在春凳上,也不让下人动手,亲自拿起板子,重重打在宝玉的腰臀之间。几板子下去,血迹已经渗了出来,贾宝玉哀嚎不止,眼泪鼻涕和成一团,贾政尤不解气,下手竟是越来越狠。
  王夫人听到消息匆匆赶来时,贾宝玉已经面如金纸,出气多进气少了,贾政还没有停手的意思,竟是真的要将宝玉打死的架势。
  王夫人赶紧挡在宝玉跟前儿,一把抱住落下的板子,自己也被这力道震得往后仰了一下,磕在宝玉的伤处,又是一声惨叫。
  贾政瞧见王夫人,不仅没有冷静,反而愈发气盛:“你且让开,今日谁来劝也不成。”
  王夫人流着泪道:“老爷纵然要管教儿子,也不能伤了自己的身子。况且这冰天雪地,倘若叫老太太知道了不自在,岂不是老爷的罪过?”
  “休用老太太说话!我生养了这个孽障已是罪过,今日便将他打死了,也好过留着祸害旁人!”贾政冷笑道。
  “纵然宝玉有错,老爷也该替我想一想。我已经是这么大年纪的人,膝下只有这么一根独苗,老爷今日要打死他,岂不是也要了我的命去?!倘若珠儿还在,便是死一百个我也不管1,偏偏那孩子冷心绝情,竟是撇下我早早去了!”
  说着便失声痛哭起来。
  贾政想起懂事上进的长子,也不由眼含热泪,但依旧没有放过贾宝玉的意思。这时贾母叫丫鬟搀着匆匆赶来,沉声道:“你要打死他,便先打死我!”
  贾政见老太太来了,便知今日打不成宝玉了,扔了板子上前见礼:“天寒路滑,母亲怎么亲自来了?”
  “我要是不来,怎么知道你有这么大的威风?”贾母打量宝玉,见他闭着眼面白气弱,大冷天的出了一头冷汗,夹棉的裤子已经被血迹渗满了,指着贾政骂道,“他犯了什么错,你要这么打他?当日我与你父亲是这么教导你的吗?”
  提到这个,贾政脸色又黑了,将无关的下人都打发了,把今日的所见所闻一一道出。
  说着也不由流下眼泪:“女儿家的清白何等重要,这畜牲在外胡说八道,岂不是置他的姐妹于死地?外人又该怎么看我们府上?儿子养了这么个孽障,有何颜面见列祖列祖,又有何见面见大哥?”
  王夫人只低着头抹眼泪,一句话也不说。
  贾母没想到是因为这个缘故,脸色也有些不好看。随后缓缓叹了一声:“即便如此,你也不该打他。”
  “母亲!”贾政不可置信地看着贾母,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说。
  贾母瞥他一眼,说:“三个丫头都是在我跟前长大的,我疼她们的心不比你少。但眼下最要紧的不是追究宝玉的过错,而是封锁消息,挽回丫头们的名声,你便是将宝玉打死了,对她们又能有什么好处不成?”
  贾政长叹一声,到底没再说什么。
  贾母和王夫人赶忙叫人把宝玉抬回去,又请太医给他医治不提。
  *
  宝玉被打的事迅速在贾家传开,三春姐妹结伴去看他。
  宝玉已经叫太医看过了,只穿着中衣趴在床上,脸色苍白如纸,嘴唇也毫无血色,相比平日生机勃勃的样子,显得可怜极了。
  探春皱眉问:“这次又是什么缘故,打得这般厉害?太医怎么说,可用了药不曾?”
  袭人拧了帕子给宝玉擦汗,回道:“太医说没有性命之忧,但是外伤颇重,需要好好养着。太医倒是给用了药,只是一时看不出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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