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人去请。
  不多时,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子被丫鬟带着进来,她身材高挑纤瘦,长相打扮并不如何出众,然而行动举止行云流水,脸上带着和煦的笑意,瞧着便心旷神怡。
  她福身行礼:“妾身陈氏见过太太、大爷、姑娘。”
  语调轻柔婉转,十分动听,薛母一下就爱上了,连忙道:“陈姑姑快别多礼了,坐下说话吧。”
  丫鬟搬了马扎来,陈姑姑又行了一礼,小心坐了一半,含笑与薛母道:“我从前是负责教导新入宫的宫女规矩的,因着年岁大了,承蒙圣眷,今春被放了出来。我老家是镇江府的,父母前些年都不在了,如今家中只有一个兄弟。”
  薛母心中了然,以陈姑姑的年纪,只怕她侄子侄女都长大成家了,她留在家中实在尴尬,倒不如出来谋一份差事。
  她道:“能教导宫女规矩,可见姑姑的本事,日后宝钗便麻烦您了。”
  宝钗上前行了一礼,口称:“见过姑姑。”
  陈姑姑忙要避开:“不敢当姑娘的礼。”
  宝钗柔声道:“姑姑教导我规矩,便是我半个先生,先生受弟子的礼,岂不是理所应当?”
  陈姑姑便没有再躲,只是略微侧身,受了半个礼,细细打量宝钗片刻,眼中满是赞叹:“真是好品格,便是在京都也少见呢!”
  薛母心思一动:“依姑姑看,宝钗有几成的希望中选?”
  陈姑姑先问宝钗读什么书,日常做些什么,又叫她写了几个字,宝钗都一一照做。陈姑姑沉吟片刻,说道:“单论相貌人品,便是做公主伴读也是尽够的。只是……”
  后面的话没有说完,但薛虯和薛母都明白,选伴读不止看本人,也要看她背后的家族势力,要想选上,还得家族使得上力才行。
  薛虯:“母亲和妹妹只管准备选秀,其他的便不必管了。”
  薛母果然便不管了,笑呵呵给陈姑姑安排住处:“绛云阁距离宝丫头的院子近,又清幽安静,方便姑姑教导,你便住在那里吧。”
  陈姑姑应是。
  薛母:“月例便按一个月十两银子,四季衣裳鞋袜、逢年过节另有节礼红封。”
  这待遇相当优厚,哪怕只能做几个月,也有将近百两的银子,更别说若教导得好,主家还会额外赏赐,若得了主家青眼,将她多留几年,甚至留下奉养也未可知。
  陈姑姑道了谢,跟着丫鬟下去安置了。
  等人出去了,薛虯对宝钗意味深长道:“陈姑姑久侍宫闱,对宫廷内外十分了解,你有什么不懂的尽可以问她。”
  宝钗便明白了,大哥已经打点好了,可以问一些隐秘的事,不用顾忌太多。
  她对薛虯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
  薛虯收回目光,又说:“规矩也就罢了,宝钗从前最爱读书,父亲也说宝钗聪慧不输男儿,功课也该再捡起来。”
  这点薛母也是赞同的,宝钗打小就爱念书,每日都要花三四个时辰念书写字,小小年纪,难为她也坐得住。只是去年她的先生因家中有事请辞,还没找到新的先生,薛父便猝然离世,一时顾不上宝钗。
  宝钗也懂事,见薛蟠不顶事,薛母一个人打理内外,忙得焦头烂额,就主动做一些力所能及之事,倒顾不上念书了。
  薛母看在眼里,如何能不心疼,只是从前没有办法。如今外头有薛虯顶着,薛母管理内宅得心应手,倒不用宝钗操那么多心了。
  她道:“既然如此,便给宝钗寻个合适的女西席吧。”
  顿了一下,薛母看向薛虯:“莫非你连宝钗的西席也找好了?”
  “没有。”薛虯摇摇头,“何必另寻什么西席,咱家不是现成就有一个吗?”
  薛母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教导薛蟠的先生,连忙拒绝:“不妥!哪有叫外男教导姑娘的道理?”
  薛虯便道:“旁人不让外男教导家中姑娘,是因为男子与女子学的东西不同,但宝钗既要入宫,旁的也就罢了,史书经义却要多学一些,这些东西女子却是教不得的。”
  不是薛虯性别歧视,而是现状便是如此。女子读书只为不当睁眼瞎,多以女德女诫为主,了不得学几本诗词,旁的便不如何学了。既不学,又如何教呢?
  薛母张了张嘴,到底没有说什么。她自己没什么学问,只是认得字罢了,还是成后薛父教的,却也知道读书有用。她的女儿要到那吃人的地方拼命,自然是手里的刀剑越多越好,她做母亲的,哪有不支持的道理?
  终究只是一叹:“那也罢了,我叫人支一架大屏风,再多派几个人伺候着便是,即便传出去也没人能说出什么。只不知先生是否愿意。”
  先生当然不愿意,但薛虯把钱给到位,他也就屈服了。
  唯一受伤的就是薛蟠,毕竟他的学习进度与宝钗不同,不过他反正本来也不怎么听,若能受宝钗刺激多念两页书,对他来说也是好事一桩呢。
  此事就这么定下了。
  薛虯还有事忙,不便在这边久留,略坐一会儿便告退了,走之前又想起一件事,回头说道:“明日我去拜访孙老,宝钗与我同去吧,让他再给你把把脉。”
  宝钗应下了。
  第14章 第14章伸出援手
  回到书房,长瑞已经在等着了。
  薛虯问:“如何?”
  方才回来的路上情况不太对,薛虯让他去查一查。
  长瑞面色有些凝重,压低了声音说:“小人什么都没查到。”
  薛虯闻言皱起了眉,立刻道:“将人手都撤回来,不要再查了。”
  在金陵这个地界,极少有薛家打探不到的消息,再联想到那些人的身份,只怕里头的事情不小。他们什么都不知道,贸然插手只怕不妥。
  长瑞小心道:“咱们的义诊要不要停了?”
  这背后的人只怕不简单,也不知道在找人还是找东西,眼下金陵因为义诊之事沸沸扬扬,定会对他们有所阻挠,若因此记恨薛家就不好了。
  薛虯摇摇头:“说好了义诊三日,突然停了才叫人奇怪,只当不知道,一切如常便是了。”
  顿了顿,他又说:“到年下了,每年这时候咱们家都要施粥,今年多事之秋,便早些开始,多施上几日吧。”
  “是,小人一会儿就通知下去。”长瑞应道。
  薛虯手指在桌上轻轻点了点,今年夏天江南雨水丰沛,长江水位上涨,常州一带的一段堤坝被冲破,洪水泛滥而出,淹了附近的一个县城,听说距离最近的几个村子整个都被冲没了。
  事情发生后,附近州府纷纷救援,各大商户也出钱出粮,总算没叫事情恶化下去,但百姓和朝廷的损失也难以挽回了。
  更要紧的是,那堤坝新建不久,本不该如此脆弱。这次决堤实在出乎预料,皇帝龙颜大怒,斩了当地县令,命四皇子赴江南调查决堤一事。
  算算时间,四皇子到江南也该有两三个月了,若调查顺利,也该有所突破。若他没有猜错,这次的事便与四皇子有关,更有甚者,那些人找的就是四皇子本人。
  薛虯心里蠢蠢欲动,他正想与四皇子交好,倘若能助他度过此劫,便可借此一飞冲天。即便被搜查的不是四皇子本人,能帮上他的忙也是好的。
  但薛虯思索片刻,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薛家在金陵自然是地头蛇,然而对方能耐也不小,倘若被他们顺着薛家的动作找到四皇子,那才是弄巧成拙。
  现在这样就很好,义诊和施粥能帮上四皇子最好,帮不上也无妨,四皇子为人务实,看到薛家行善助民,必定心存好感,如此便足够了。
  至于他是否能逃脱,薛虯并不担心,四皇子绝非冲动莽撞之人,必定有周密的安排,即便出了岔子,也不至于毫无自保之力。
  但为保万全,他还是令长瑞派人盯着搜寻的那些人,若有不妥便可及时出手。
  正如薛虯所料,被搜寻之人正是四皇子,且并非简单的搜寻,而是追杀。对方人多势众,他却只带着四个护卫,期间死了两个,一个重伤昏迷,另外一个也受了伤,就连他自己也被砍了一刀。
  他提前安排了人接应,可是接应的地方距离此处还有些距离,收到消息找过来也要一段时间,而他们几人伤势颇重,若得不到医治,还不知道能坚持多久,偏偏追兵来势汹汹,他们根本不敢进金陵求医。
  幸好薛家就在城外义诊,往来求医之人极多,什么样的病症都有,唯一能动的那个侍卫买了身村民的衣裳换上,又用尖利的石头将伤口伪装成意外,趁乱领了药材和几瓶金疮药来,这才给四皇子和重伤的侍卫止住了血。
  当天夜里,四皇子正睡得迷迷糊糊,恍惚听到外头有动静,醒了过来。便见屋里的火已经灭了,月光下,隐约看到侍卫执剑站在门口。
  他没有开口,因为清醒过来,外面的动静便很清晰了,应该是追兵找到了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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