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下一刻又变换了一个场景,一根巨大的铁钩从他的脊背骨穿过去,钩尖从他的喉咙里透出来,不断往外溢出血液来。
  阮连江动都不敢动,只要轻轻一晃,铁钩就在身体里搅动着血肉,这下子他连哀嚎都发不出来了,像闹市摊贩上的鱼,只能翕张着嘴唇,无助地用眼泪哀求。
  我错了!我真的知错了!饶了我吧……
  这还没结束,旁边蹿上来几个调皮的小鬼,拽着他的腿拉向高处,猛地一松手,阮连江像荡秋千一样前后大幅度摇摆着。
  “赫赫赫——”
  他嘶声大叫,碍于喉口的铁钩,本该凄厉的声线嘶哑,喉咙的血肉不住抽痛,也耐不住这冰冷的铁器。
  一张脸被鼻涕泪水糊着,嘴角的唾沫混着血水不停往地上流淌,在他的脚下积累了一汪血泊。
  铁钩通过惯性的摇摆在皮肉之间反复摩擦,铁和脊骨摩擦发出让人牙酸的“嚓吱”声,阮连江晕死过去,又再次被更剧烈的痛唤醒。
  皮!我的皮啊啊啊啊啊啊!
  从头顶开始,不知道这些小鬼用了什么法子,居然活生生把他的皮扒了下来,他的上半身赫然已经变为血人一个,筋肉交缠的红色血肉就这么赤裸地暴露在空气当中。
  阮连江一睁眼,就看见垂坠在腰间的黑色毛发,连着一张韧性的、夹杂着黄色脂肪层的皮。
  那是……
  我的皮!啊啊啊啊啊啊——
  他已经疯了,没有人能经历如此漫长又残忍的酷刑还保留着神智。
  坠在婴宁头上的小黑球心情很好地晃晃。
  这怎么能够呢?
  小荣想,这个欺辱了小姐的恶人,怎么能轻飘飘地斩首就了结他的生命呢?小姐受过的痛苦,他都要千倍百倍地承受才行啊……
  【小姐,你开心吗?】
  【开心,谢谢小荣为我出气,我很开心。】
  婴宁笑着,眼中含解脱释然的泪。
  她转身,没再看那边的阮连江。
  他的魂魄已经永远被禁锢在小荣专门打造的幻境里,注定要一次又一次重复地遭遇这些折磨,无法转世投胎。
  当然,这幻境不止他一个人享受。
  还有王子服,和那些欺辱过婴宁的书生们。
  他们的哀嚎响彻整个地狱的幻境。
  【我们回去吧,河墨还等着呢。】
  【好!都听小姐的。】
  婴宁重新戴上帏帽,遮住过于浓稠艳丽的容貌,身姿婷婷向前走去。
  向洒下光的青石大道而行。
  身后,阮连江的人头落地,满地的血污已经和婴宁无关了。她一步一步地、慢慢地远离那些污秽,路边包子铺的老板掀开蒸笼,氤氲出的白色蒸汽把婴宁笼罩,好似把她身上的一切怨气恨意冲刷。
  和小荣一起。
  这一条路,婴宁走了太久,太久,走得遍体鳞伤,才终于走到嘈杂充满烟火气的人间来。
  -
  “婴宁姑娘,你回来得好快哇!”卫河墨正在绣坊里帮衬,和程子君两个人忙得热火朝天,一抬头冷不丁就看见了婴宁。
  那天,卫河墨匆匆赶来,带着一块天子亲手写下的“蕙兰质心”的牌匾,就这么一立,放在绣坊门口。
  周围的人不明所以,他们不明白为什么卫河墨要杵着一块大木牌在这里。
  “这个,是当朝天子亲笔所写的。”卫河墨言简意赅。
  此话一出,一片哗然。
  “什么?!这是皇帝老爷写的字哇!”
  “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你识字吗你就挤过来。”
  “这能摸摸吗?”
  暗处有不少手伸过来,想偷偷摸一下看天子触碰过的东西是什么手感。
  卫河墨庆幸自己来的时候多带了点人,不然还真躲不过围观群众的热情。
  他赶紧示意程子君把自己拉出包围圈,换上李长生他们把牌匾守着。
  程子君臂力超群,手臂一揽过卫河墨的腰就把人提了出来。
  少年带着馨香的柔软身体一揽在怀,一触及离。
  又细了些,墨宝儿最近吃得少,都瘦了。
  他有些心疼,暗下决定,等回去一定要好好给墨宝儿补一补。
  卫河墨误以为这狐狸又想吃他豆腐,狠狠肘击了他一下,让他收敛一点。
  程子君闷哼一声。
  真的冤枉啊……
  奈何他在马车上实在是做得太过火了,自从回来以后,卫河墨就对他充满防备。
  这下说真话也没人信他。
  罢了,像小刺猬一样的墨宝儿也可爱得紧。
  他痴痴地想,黏答答的目光缠着卫河墨。
  “这牌匾,是天子听闻姑娘们的遭遇特地赐下的。蕙兰质心,意为夸赞姑娘们品性高洁,有着如惠草一般的坚韧,如兰花一般高洁。”
  “日后,若是有心怀不轨之人擅自闯入牌匾这里,就是对天子的大不敬!大不敬的下场,那可是比砍头都重的,凌迟,想必没有人想体验吧?”
  “千刀万剐,把人刮得只剩骨头架子了,你还能喘气,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人群中有几个贼眉鼠眼的混混瑟缩了一下。
  卫河墨扫过他们,继续说道:“若是有人在背地里说些侮辱姑娘们的话,也是和天子作对!天子亲口说蕙兰质心的人,你还敢和天子反着来,那也是不想活了。”
  那些爱嚼舌根的妇人面露惧色,也缩得像个鹌鹑。
  绣坊里的姑娘悄悄往外看去,听到卫河墨这一番话,忍不住哭了出来。
  蕙兰质心……
  这样好的词,居然是天子用来夸赞她们的吗?
  第53章
  “好了, 大家都散了吧,我们奉天子之命,还要把这牌匾挂到门头上呢。”李长生作驱逐状, 碍于他威严的身形,人群只得鸟兽而散了。
  婴宁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了, “河墨,这是什么……”
  她眼神犹豫,显然是不知道这闹的是哪一出。
  李长生和张福几人已然热火朝天地开干了, 架着木梯子,三下两下就把牌匾给挂在绣坊门口。
  漆黑庄严的木底配上金色的四个大字, 衬托得这间普通绣坊都变得贵气起来。
  卫河墨和婴宁边说着边往绣坊里面进。
  “婴宁姑娘, 辛苦你这些日子守在这里照顾这些可怜的姑娘了, 现在有了这块牌匾, 再不会有人敢随意闯进来了。”卫河墨这段话不仅是说给婴宁听,也是说给躲在绣坊里的那些姑娘们听。
  “天子听闻了她们的遭遇, 十分怜惜自己治下的子民遭此横祸,为了奖赏婴宁姑娘的善举, 还赐下许多财物, 请婴宁姑娘收下吧。”
  婴宁呆呆看着眼前装满整整一个箱子的黄金。
  这么多……
  【小姐, 我们发财啦!】
  小荣欢脱的声音响起来。
  卫河墨含着笑意说道:“婴宁姑娘, 你最好快些用这些黄金, 去采买布料和绣线这些吧。天子开口夸赞,底下数不尽想要媚上的人, 都会乘此机会涌来绣坊,要买你们的绣品绣画呢。”
  一旁偷听的姑娘们有些怀疑。
  真的会有很多人来买她们绣的东西吗?
  这段时日里她们伤心难过甚至有人想要自杀,其实不仅仅是因为别人背后的指指点点,更多的是她们觉得婴宁好心收留了她们, 可是却给婴宁造成了麻烦。
  绣坊里卖的绣品,一般都是放在铺子里,或是大批量交由货商进购,还有一种是大户人家或货商下订单,让绣娘们专门绣出定制的模画。
  可是自从姑娘们到绣坊以来,闹得沸沸扬扬,那些人一听绣坊原来的班底都换成了这些不清不白的人,心里都觉得有些膈应。
  连带着也不在绣坊里买东西了,库房和铺子里面堆积着绣品,婴宁为了安她们的心,还每天让她们绣东西,生怕让姑娘们觉得自己是吃白食,住得不安心。
  一开始姑娘们没察觉出不对,还觉得自己脱离了苦海,还能靠自己的双手生活。可是渐渐地,姑娘们发现每天的日子越来越清闲,手上的绣品要求也只是绣一些简单的花花草草,还有绣坊坊主每天匆忙难掩苦色的面孔。
  方珠珠觉得婴宁有事瞒着她们不说,可是她旁敲侧击问方梨,方梨也只是找借口搪塞,说她小小年纪想多了。
  于是她仗着年纪小,偷偷溜出去打探消息,得出绣坊这些日子的进项稀少,全靠婴宁手下其他铺子的补贴才得以维持下去。
  否则若是换作别家,没有婴宁如此多的产业支撑着,每天入不敷出,还得养着一大帮闲人,早就不知道在哪里喝西北风了。
  姑娘们面面相觑,“我们,是不是给绣坊添麻烦了……”
  沉默和压抑成为姑娘的情绪基调,可是离开了这里,她们无路可去,继续留着,又只会给好心收留她们的婴宁徒增麻烦。
  进退两难,不过如此。
  也不怪有些心思细腻的承受不下去,选择一了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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