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她再次感受到一股奇妙的母性,她想要保护他,想要占有他,想要陪伴他每一个疲惫和脆弱的时刻,最终,万千情绪凝结在心头,变成一个落在他眼下泪痣上又轻又短促的吻。
  *
  两人搭乘飞机回到了h市,飞机上,池阮一直非常兴奋,她坐在窗边,第一次在高空中瞭望蓝天,忍不住开心地拍了很多照片,全程叽叽喳喳地和俞允淮说这说那,他身体依旧不太舒适,不过却没有任何扫兴的行为,她说话的时候,他就微笑着看着她,似乎因为她,他的心情也变的很愉悦。
  下了飞机,俞允淮先开车把池阮送回公寓,临出门时,池阮又问:
  “俞叔叔,你......以后可以在这里住吗?”
  俞允淮这一次坚决地摇了摇头:“不可以,这是底线,如果你后悔了......”
  “我说了不会后悔。”
  “那也不行。”
  池阮气恼地跺了跺脚,又无奈退步:“那你晚上可以过来和我一起吃饭吗?”
  他斟酌了一下:“可以......抱歉,如果你受够了想反悔.......”
  “好了!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是不会反悔的!你不要太辛苦,记得早点忙完好好休息,等过几天去医院好好看一看身体情况。”
  他点头出门。
  池阮一个人待在公寓里,想准备一些吃的当做两人的晚饭。
  正在这时,门被敲响了,池阮开门,签收了一个俞允淮的快递。
  包装盒很脏很脏,池阮索性把盒子拆开,里面空空落落,只有一个录音器,池阮有些好奇,按动播放键:
  “滴——滴——滴——”
  伴随着医院中其他设备的背景音,还有轻轻的交谈声,似乎是从哪部电视剧里截下的手术场景录音。
  她有些索然无味地关上,是谁寄给俞叔叔这种东西?这声音她熟悉,是医疗设备心率监护仪的声音,不过用一个录音器录下来又寄过来,倒是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
  *
  晚饭时间,俞允淮按照约定回来。
  池阮把这个录音器递给他,有些兴奋问:“这是什么?今天有一个快递突然寄过来的,你买的吗?买这个干嘛?”
  俞允淮接过,皱了皱眉,按动播放键——
  “滴——滴——滴——”
  “砰”的一声,录音器从他的手中滑落,池阮有些担忧地望过去,只见他脸色发白,颤抖着手把录音器捡起来,慌忙关闭,有些抱歉地对池阮笑笑:
  “阮阮,抱歉,我需要静一静。”
  接着,他跌跌撞撞地跑进书房,反锁上房门。
  第22章 chapt
  er22原来他很早之前……
  三年前,h市第一人民医院肿瘤科。
  一个看上去约莫四五十岁的男医生拿着一叠资料急匆匆地走去,他脚步飞快,眼角眉梢都带着掩饰不住的怒意,直到把厚厚的病情分析拍在俞允淮桌上,不可置信地开口:
  “你疯了吗?这样的手术,你也敢做?”
  俞允淮低头一看,诊断书上赫然写着:杨娟,胶质母细胞瘤。
  一种中枢神经系统的恶性肿瘤,生长速度极快,确诊后生存期仅仅三到六个月,且呈现浸润式生长,与正常的脑组织无明显边界,常规的治疗手段几乎无效。即便切除,也很容易在手术过程中损伤神经,从而导致瘫痪,甚至死亡。
  “成功的几率这么渺茫,就算成功了,还有可能复发,说的难听点,你成功了,就是倾家荡产苟活,失败了,那就是人财两空!”
  俞允淮捏紧了拳头,一个小时前,患者五岁的小儿子吴帆哭着扯住他的衣服,一遍一遍求他:
  “俞医生,求你救救我妈妈!”我爸爸已经去借钱了,我们会付钱的,我不想没有妈妈,求你了.......“
  吴帆想要跪下,被他哥哥吴川一把拉住,吴川背着一个洗的发白的书包,脸色憔悴,深深给俞允淮鞠了一个躬:
  “俞医生,我们已经了解过这个手术会有风险,也接受所有可能,求您......”站得笔直的少年忍不住哽咽:“求您给我妈妈一个机会吧,不管结果如何,至少试一试。”
  俞允淮不敢抬头看王安德,低声开口:“老师......您说的这些,我都和家属传达过了,患者还有两个儿子,一个上高中,另一个还没上小学,他们......不能没有母亲......”
  王安德皱眉厉声打断:“你也知道!那钱也没了,债也欠了,万一人也没救过来呢?两个孩子以后不活了吗,日子不过了吗?医院不是慈善机构,你做了这么多年手术,难道还不清楚?”
  俞允淮坚持道:“老师,我有把握,请您相信我,请您帮帮我。”
  俞允淮计划采取唤醒手术的形式,这种形式是目前治疗此种病症的主要方案之一,即通过控制麻醉剂量让患者保持一定程度的清醒,从而时刻检测神经的同时切除肿瘤。时间对于杨娟来说就是生命,上午制定了详细方案,经过三轮审核,下午三点就开始了手术。
  手术开始前,浑身疲惫沧桑的吴强带着两个儿子满怀感激地看着俞允淮,似乎很确定杨娟一定能够在他的手里起死回生。
  “俞医生,你一定要让我妈妈活下来!”小小的吴帆扯着俞允淮的衣角一遍遍重复。
  吴川微微皱眉,捂住吴帆的嘴,让他不要给医生压力。但吴川也郑重地看着俞允淮,一字一句道:“俞医生,请您一定要尽力。”
  他勉强笑了笑,摸了摸吴帆的头:“叔叔会努力的,你妈妈会平安无事的。”
  吴强似乎想要伸出手,但看看自己满是泥巴的指甲和布满皲裂的手背,又缩了回去:“俞医生,钱的事,我一定会想办法凑出来,孩子妈就靠你们了……我们只能信任你们了……”
  直到最后一刻,俞允淮走出去几步,吴川捏紧拳头,咬着牙不让眼里的泪落下来:“俞医生,我们相信您!”
  手术持续了二十二个小时,俞允淮主刀,王安德和另一名极有经验的医生在旁边协助,另外有两名专门负责麻醉的医生,检测各项数据和协助的护士。由于这次手术极其困难,众人只在中途有过两次短暂的半小时的休息,俞允淮作为主导医生,更是只在间隙花了十分钟左右快速喝水进食。
  到了切除的最后阶段,众人已经进入了一个疲乏期,又饿又困,浑身站的麻木,但依旧得集中精力,不允许出现任何一个纰漏。
  杨娟的意识处于半清醒状态,麻醉让她感受不到痛苦,但却得忍受头部被人来回切割的触觉。一双迷茫又痛苦的眼睛被手术台的白炽灯照射,像是一条躺在案板上的被开颅的鱼,绝望地,却又呆滞地挣扎着,医生和护士们都克制着不去对视。
  俞允淮额角冒出大颗大颗冷汗,手中握着超声刀,他的手放在杨娟头架上微微借力,刀尖距离脑干仅仅三毫米,眼睛不敢偏离一点地盯着切除部位,手套里全是冷汗,但依旧咬牙稳稳握着,一旦偏离,就会切割到脑干神经。
  一旁的护士眼疾手快擦去他即将滴落的汗珠,王安德轻声道:“位置没问题,何月,确定各项体征。”
  俞允淮秉着气,等待何月确定。最后一个收尾阶段,成败就在此一举,他神经紧绷,几乎感觉不到身体的疲惫,或者说,完全不敢放松下来感受疲惫,就在这时,杨娟口中突然溢出一声轻哼,俞允淮一晃神,对上了那双眼睛。
  她瞳孔有些涣散,望过来的时候隐约颤抖着,俞允淮脑子里一声轰鸣,脑子里突然浮现五岁时母亲躺在病床上的眼,和何娟的眼神如出一辙,绝望而不甘心,他的母亲抓着他的手,一遍又一遍地重复:
  “小淮,妈妈放不下你......”
  “小淮......妈妈不甘心,妈妈好想看着自己的宝宝长大......”
  “俞医生,一切正常,切吧。”
  何月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
  他重新集中精力,深吸一口气,就在要切下去的一刻,脑子里却再次疯狂涌现何娟看着他的眼神、母亲临终前抓住他的手,以及手术室外三份沉甸甸的期待。他闭了闭眼,努力集中精力,但却突然有些呼吸不过来,手也开始颤抖。
  “允淮,集中注意,最后一步了。”王安德发现他的异常,提醒道。
  他再次进入状态,小心翼翼稳住刀,就在超声刀切开肿瘤的瞬间,他眼前又闪过母亲的面孔,和杨娟干涸的双眼重合在一起,他的右手无法控制地颤抖了一下,刀尖精准地高频振动着,暗红的血珠从脑干冒出,瞬间在众人的视野中炸开。
  “止血钳!”俞允淮声音发颤:“快!”
  手术室众人都慌了,俞允淮压着一口气,拼尽全力冷静下来,努力挽救着,但是不管他怎么努力,一切都已经偏离预期,脑干上缓缓浮现紫斑,随即响起的是何月带着哭腔的声音:
  “血压骤降!血氧饱和度.......骤降!”此起彼伏的仪器警报声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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