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我是在担心你,就算你不会,那他呢?他强迫你呢?”
  “我不需要,反正......”
  “不要再说了。”
  他的声音很严肃,但却带着隐隐的压抑和颤抖。俞允淮微微收着腹部缓解疼痛,浑身冷汗涔涔,被她气得快要旧症复发,他只好用一只手死死抵着桌面,身子微微躬起来,不让她看出来。
  池阮沉默了一会,果然,对小姑娘来说,一句训斥永远比温柔的规劝管用,俞允淮暗自叹气。
  池阮越想越气,但是又有些怕她,小声嘟囔:“不是正如你所愿吗?他和我一个学校,一个专业,成绩很好,家境很好,年轻,身体好,性格好,对我......也很好,不是你告诉我我应该有一个这样的伴侣吗?我和我的伴侣住在一起,有什么不对?”
  池阮挺起胸膛,理直气壮地反驳,但却忍不住有些心虚,忍不住移开了眼睛。
  但俞允淮压根没有察觉到。他听着她口中一个接一个的好,心仿佛被人捅了一刀又一刀,眼前一阵又一阵发黑,整个身体忍不住地发冷发抖,胃里像是吞了碎玻璃渣一样来回刺痛,他用一只手撑着才能勉强坐直,努力忍住口中细碎的喘息声,怒目看着她:
  “你知道一个男人带你出去住,意味着什么吗?”
  池阮赌气:“那我们呢?我们也住在一起过,不也什么都没发生吗?你不要这么想别人!”
  “我当然不会对你做什么!”俞允淮气得脱口而出。
  “那他也不会。”池阮反唇相讥,心里又愧疚又快活,声音却忍不住低了下去。
  俞允淮深呼吸,半晌,他仿佛很疲惫地倒在沙发上,压着嗓子说:“对不起......阮阮......我今晚,脾气太糟糕了,我也不应该........对你选择的男朋友妄加揣测,不过,”他继续说,态度很坚决,声音却带着无可奈何的乞求:“我是不会让你们单独过夜的,你说什么都没用。”
  池阮悄悄抬眼,只见他浑身微微颤抖,脸色很苍白,嘴唇半张,小口小口急促地呼吸着,双手握拳捏紧在身侧,仿佛在很痛苦地忍耐着,忍不住地心软下来,她决定不再刺激他,小声开口:
  “其实我不是要搬出去,我们项目组要一起出去几天,是住酒店......”
  她还没说完,他便已经压抑地开口:
  “你就这么想和他一起过夜?都已经开始骗我了吗?”
  这一次,他的声音很轻很轻,虽然愤怒,但更多是无可奈何的悲戚。
  池阮叹了口气,把手机的群聊打开,坐到他身边,忍不住擦了擦他额头上的水珠还是汗珠,轻声说:“我没骗你,你看。”
  在她的手轻轻落到他额头上的瞬间,他的眼睫猛地颤了颤,一丝酸楚瞬间悄悄浮现在眼底,但又被迅速地压下去,他接过手机认真确认着聊天记录,反复问她住址、行程等等的细节,最后才似乎稍微放心,低声向她道歉:
  “对不起,阮阮,是叔叔错怪你了。”
  池阮有些心虚,幸好他没有问她为什么刚开始要骗他,不过对俞允淮来说,似乎知道她不是要对象搬出去就已经耗尽了经历,根本没有别的心思去揣摩其他。
  池阮忍不住劝他:“俞叔叔,你......是不是又不舒服了?先把湿的衣服换下来吧。”
  她温柔的话语像是挠人的小雨稀稀疏疏落在他的心里,让他情不自禁的想要沉溺进去,那怕溺死在里面。他头又晕又沉,强撑着精神看着她,她的声音渐渐变得模糊,只有她一双又亮又圆的眼睛在他眼前扑闪扑闪的,似乎在煽动着他燥热的心。
  俞允淮用劲闭了闭眼又睁开,收着肚子呼吸几口,眼前恢复了清明。
  “好。”他又说:“我今晚不走了,你睡在卧室,我在沙发上守着,明天早上我送你去高铁站。”
  池阮想说她和同学在学校汇合,但俞允淮已经先开口:
  “我送你去,你可以多睡会。”
  池阮只好在群聊里说明早自己直接去高铁站,接着夏可欣的消息就找过来:“怎么样怎么样!是不是有人送你去呀?”
  池阮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睡觉!明天告诉你!”
  俞允淮撑着身站起来,大概是因为坐久了,所以在站起来的瞬间头重脚轻,眼前一黑,四肢发软,差点就要摔到在地上,池阮连忙想要扶他,但他已经自己扶着墙站稳,抬眼轻轻瞥了她一眼,睫毛轻轻颤动着,似乎有些哀怨,池阮抿了抿唇,有些莫名其妙。
  真是的.......为什么要这么看她?
  她收回悬在半空中的手,假装在忙一些别的事,实则眼睛一直留意着他的方向,看他慢吞吞地朝卧室走去,微微弓着身子,脸色发白,浑身轻轻抖动的样子,心里还是狠狠揪了一下。
  他走进浴室,关上门,接着传来哗哗水声,下一秒,浴室里传来砰的一声炸开的巨响,紧接着是一声闷哼。
  池阮连忙丢下手里的书,跑到浴室前,也不管不顾他在浴室里是否已经脱了衣服,一把把门推开。
  池阮忍不住惊叫出声。
  面前,浴室的玻璃门炸碎,玻璃渣子飞溅了一地,淋浴头掉在地上依旧不停往外喷着水流。一旁,俞允淮穿着白衬衫蹲在地上,一只胳膊上鲜血缓缓流下来,他皱着眉,一手拿了一块毛巾捂着胳膊,血液依旧透过厚厚的毛巾渗透出来。
  看见池阮站在门口,他立刻开口:“别动!”见她愣住,他又放轻了语气:“地上全是碎玻璃,你别进来,待会我处理。”
  池阮小心避开玻璃渣想要进来,并不听他的劝阻,他低低叹了一口气,似乎有些头疼:“别动,我现在出来。”
  淋浴头对着他的方向喷,他浑身湿透,能透过衬衫看清他几乎全部的腰身,他小心关了水,又随手把染红的毛巾丢进洗手台里,另外拿了一块毛巾裹住,咬着牙走出去。
  池阮一把揽住他的手,帮他压住靠近心脏端的动脉,语气已经有些呜咽:“亏你还是医生,出血应该压哪里都不知道。”
  她心疼的看着他右胳膊上大大小小不一而足的伤口,其中只有这一个格外深,所以流血也更多。
  “出了这么多血,我们去医院吧。”
  俞允淮苍白着脸笑了笑:“没事,一点皮外伤,血快止住了,家里有包扎用品,池医生,不是还要去野外救援吗?处理这点伤口都不行吗?”
  池阮红着眼瞪了他一眼,想着去医院的路上也好久,何况他自己也是曾经连手术台都上过的医生,便立刻找来了医药箱,捧着他的手,把毛巾拿开,四个伤口,其中最大的一个里面嵌着一颗玻璃渣,另外三个都是划伤。
  她轻声问:“很疼吧?”
  俞允淮努力扯出一个微笑安慰她,摇了摇头,但池阮却更加难过,怎么会不疼呢?非要强撑着。
  血已经快干涸了,池阮拿着镊子和酒精,咬牙看了很久,最终懊恼地低声说:“我......我不敢......”
  俞允淮什么也没说,迅速地用镊子把玻璃渣从肉里捻出来,又酒精快速擦了擦伤口,上了伤药,他全程一声不吭,让池阮很有挫败感。
  她拉住他接着想要包扎的手,从箱子里拿出纱布,很轻很轻地把纱布放上去,又细心地帮他固定好。
  她从沙发旁边拿了一床小毯子,不顾他有些不自在的眼神裹在他身上,低声说:“对不起,我太没用了。”
  他轻声安慰:“你才刚开始,很多人刚开始连动物都不敢解剖,何况活生生的人呢?”
  他抬手,似乎有些纠结,半晌,摸了摸她的耳朵:“再说了,医生也不仅有在手术台上的一种,你不必为了这个责怪自己。”
  池阮把桌上的书打开,低声说:“我就要当那种,”她负气补充,“当你那种。”
  俞允淮视线转向那本书,池阮确定他看清了,现在上面不仅有他最初看时的批注,还附上了另一种新的字迹。
  他有些啼笑皆非:“还真是铁定了心要走我的老路?”
  “你才知道?”
  “到底为什么玻璃会爆炸?你故意的吗?故意让自己受这么多伤?”
  “因为天气有些冷,一下子打开暖风,又被热水冲了一下.......”
  “那你为什么不躲远一些呢?”
  “阮阮,干嘛火气这么大?”
  “我一直都这样。”
  池阮把药从柜子里找出来,粗暴地递给他。俞允淮低头一看,有胃药,有消炎药,还有防止风寒的,密密麻麻一捧,池阮一边用力地放在他面前,一边冷冷说:
  “明知道自己身体不好,还光糟蹋自己。”
  她一边凶巴巴地骂,一边忍不住有些抽噎:
  “你......你以为你真的很老吗?老到那种程度吗?你.......你见谁和你一样年纪的人吃这么.......这么多药啊?”
  他无言以对,他努力藏起的不适,她都知道。他乖乖被她训斥,听话地吃药,眼角有些泛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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