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这就是背叛我的下场。”林弘彦居高临下,手中马鞭轻轻拍打掌心,“魏明翰,本官还是挺欣赏你的,单签匹马来到伊州,凭一己之力搅浑本官筹谋多年的计划。你若为我所用,共同成就大业,本官向你保证,以后你就是我的左膀右臂——”
  雪花大片大片地落下,魏明翰冷着脸,单手挥剑,将一朵雪花一分为二。
  林弘彦冷笑一声,“别敬酒不喝喝罚酒,今晚你们是不可能逃出去的。”
  凌双扫了眼,十个侍卫人数不算多,但他们手中的弩机一旦发射,他们三人绝无生还之机。
  “这账本你交也得交,不交也得交!”林弘彦脸色一冷,“别指望那洛阳皇帝派救兵了,她就算派人过来,你们也成了一堆白骨。”
  林弘彦手一抬,侍卫的手臂拉紧弩机,一触即发之际,凌双突然仰天大笑,接着用波斯语高诵祆教经文。
  “这是天意,是阿胡拉的意志!”她转向魏明翰,“这账本你留着也没用,大势已至,大唐要改朝换代,你我皆为蝼蚁,唯当顺应天意!”
  凌双突然抽出匕首划破自己掌心,鲜血顺着银刃滴落雪地,她猛地一撒手,血洒雪地竟嗤嗤蒸腾起猩红雾气。
  魏明翰诧异地看向她,不忿地道:“你竟反戈?”
  “审判即将开始,血月将为我见证。”凌双淡定宣告,仿佛神灵护体,指着林弘彦,“去,阿胡拉已向我传达旨意,将账本交予他。”
  魏明翰极不情愿,仿佛被人拽住似的,一步一步艰难地走向林弘彦,掏出胸前的账本递过去。侍卫接过来交给林弘彦。
  林弘彦翻了翻,满意地扯了扯嘴角,“密信?”
  魏明翰瞪他一眼,再度把密信掏出。林弘彦看也不看,当他的面将密信撕碎,扬到魏明翰脸上,“识时务者为俊杰。魏都尉,此时你该怎么求我?”
  魏明翰瞪他一眼,指节捏得发白,再度将密信掏出。林弘彦看也不看,当着他的面将密信撕成碎片,扬手甩在魏明翰脸上。碎纸混着雪片扑簌簌落下,有几片沾在魏明翰颤抖的睫毛上。
  “识时务者为俊杰。”林弘彦用刀鞘抬起魏明翰的下巴,“魏都尉,此时你该怎么求我?”
  雪粒落进魏明翰后颈的伤疤里,刺得生疼。风扫过火把摇曳,他终于跪下,重重低下头,额头撞到初雪覆盖的地面上,鲜血从磕破的额头流到鼻梁,“请林大人饶过我们三人性命。魏某……愿以沙州兵防图为贽。”
  “哈哈哈!”林弘彦得意地抚马大笑,“沙州兵防图?何须你来给我?”他鄙视地看向魏明翰,“魏大人,你这不情不愿的样子,我收你也没意思。”随即挥手:“放箭!”
  “大胆!”凌双骤然一喝,手指间忽地燃起一小簇火焰,“我乃阿胡拉使者,杀我者如杀阿胡拉!”
  “装神弄鬼!”林弘彦威吓一声,“不要听她胡言乱语!”
  侍卫们下意识后退半步,却没放下手中弩机。凌双早就注意到这次来的侍卫全是西域人,估计林弘彦为了掩饰自己罪行,不敢使唤那些登记在册的侍卫,专门找了一批当地流民私下训练——正好,西域人敬畏祆教,不敢轻易杀她。
  “林弘彦!你背信弃义!阿胡拉本要助你,你却一再作恶,逼疯相守三十年的发妻、残害远道而来的外甥女、鞭打伽南寺得道高僧、杀害侍卫总领刘劲……”
  凌双突然高举双臂,单薄的衣裳在风雪中猎猎作响,眼中却迸发出骇人的光芒。
  “林弘彦!”她的声音如同雷霆,震得众人耳膜生痛,“阿胡拉马兹达已降下怒火,血月即为审判之兆!”
  林弘彦狂笑,拔刀出鞘,刀锋直指凌双:“风雪漫天,哪来的血月?放箭!射死这妖女!”
  可就在此时,一名侍卫突然惊叫:“大人!天……天上!”
  众人抬头,只见风雪稍歇的刹那,一轮赤红如血的月亮悬于天际,月光如粘稠的血浆,将整片雪地映照得猩红可怖。
  “放下弩机!”凌双厉喝,“否则阿胡拉的怒火将吞噬你们!”
  侍卫们面面相觑,有人手指发抖,但仍未放下武器。
  凌双眼中寒光一闪,猛地掩住嘴,朝地面喷出一口“血水”,雪地瞬间“渗血”,如蛛网般蔓延开来,触目惊心地伸至侍卫脚下。
  “让阿胡拉马兹达的圣火点燃审判之血!”凌双再次举手宣告。
  戒现瞳孔骤缩,连他都忍不住怀疑——这究竟是幻术,还是真正的神罚?
  只有凌双才知道,这是从玉面灵傀身上学到的技巧:一开始用匕首割破手掌,血撒雪地,并不是出于愤怒,而是将曼陀罗花粉顺着动作挥洒出去。这些曼陀罗花粉本就是问玉面灵傀讨的,连她后面在手中生出火焰这招,也是跟玉面灵傀学的。
  天上的月亮不会突然变血月,但人的视觉会被迷惑。吸入曼陀罗粉二十秒,在场的人就开始视线模糊,瞳孔放大再加上角膜暂时性充血,会让他们看月亮出现红色光晕,包括凌双自己也是,看什么都猩红一片。
  尽管伴随轻微头晕,她依然将三连幻术继续进行下去,通过刚才那口“血水”,将含在口中的赤铁矿粉与醋的混合物喷出,两者发生反应,就成了“雪地渗血”的恐怖效果。
  至于硝石和赤铁矿粉,本就在布置魏明翰假死的时候预备着,而醋则是刚才做饭时顺手抓取的。好在大家都晕晕乎乎,就算闻到醋的味道也反应不过来。
  祆教本就崇拜圣火,血色象征审
  判,极具威慑力。眼下血月狰狞,树影瞳瞳,连空气都变得扭曲,几名胆小的侍卫终于崩溃,丢下弩机跪地叩拜:“神使饶命!神使饶命!”
  就在这一瞬的混乱中,魏明翰如猛虎般暴起,一脚踢翻最近的侍卫,跃上林弘彦的马背,两下夺下刀,刀刃横在其咽喉:“都别动!否则我割了他的喉咙!”
  林弘彦脸色铁青,他终于意识到——自己低估了祆教神使的诡谲手段。
  刺史大人脸色煞白,冷汗混着雪水滑落,颤抖着从怀中掏出账本,高举过头。
  “放……放下武器!都放下!”他嘶声喊道,眼中满是恐惧,“魏大人,有话好说……”
  魏明翰收回账本,刀刃仍抵在他喉间:“说!谁给你的沙州兵防图?你背后的人有谁——”
  嗖!
  一支冷箭破空而来,魏明翰瞳孔骤缩,猛地翻身下马——
  箭矢贯穿林弘彦的胸膛,他瞪大眼睛,低头看着胸前透出的箭簇,鲜血喷涌而出。
  “他……”他张了张嘴,随即栽落马下,气绝身亡。
  咻咻咻——
  紧接着,漫天箭雨倾泻而下!
  “进屋!”凌双厉喝一声,戒现反应最快,一个翻滚冲向小屋,魏明翰则一把拽过林弘彦的尸体挡在身前,箭矢“噗噗”钉入血肉,他借势疾冲,撞进门内。
  凌双却被箭雨逼得连连后退,一支箭擦过她的手臂,带出一道血痕。她咬牙猛冲,在箭矢即将射中后背的刹那,魏明翰一把拽住她的手腕,将她拖进屋内!
  砰!
  门被重重关上,箭矢钉在木板上“笃笃”作响,外面的厮杀声、惨叫声此起彼伏,不知是哪方人马在混战。
  三人背靠墙壁,喘息未定。
  戒现盯着门缝外闪烁的火光,低声道:“不是侍卫……是另一批人。”
  魏明翰握紧染血的刀,眼神冰冷:“林弘彦被灭口了。”
  凌双按住流血的手臂,冷笑:“看来,有人比我们更紧张。”
  屋外,厮杀声渐止,只剩风雪呼啸。
  砰、砰、砰。
  拍门声不急不缓,却让屋内三人瞬间绷紧了神经。
  “戒现,是我,婉容。”门外传来女子清亮的嗓音,“我来救你们了。”
  千猜万想也没想到竟然是房婉容的声音。
  戒现一怔,下意识要上前,却被凌双一把扣住手腕。她眼神凌厉,无声地摇了摇头。
  “县主?”戒现隔着门问道,“您不是随王爷回沙州了吗?”
  “父王担心你们的安危,特意折返接应。”房婉容语气中带着恳切和关心,“我们带了侍卫,护送你们一同回沙州,彼此也有照应。方才见你们被林弘彦的人围困,便当机立断出手相救。”她顿了顿,声音染上几分急切,“快些开门吧,天亮前若不出城,只怕再难脱身了。”
  魏明翰眉头微松,低声道:“眼下确实别无他法,刺史死在外面,官府必定立马封城捉拿凶手,伊州咱们是待不下去了,今夜跟随镇安王回沙州是最好的办法。”
  就在戒现伸手欲拉门闩时,一个低沉威严的男声突然从门外传来:“几位放心,此地非本王辖境,诸多不便。待回到沙州,必为诸位主持公道——”
  “我镇安王府,绝不寒忠良之心。”
  凌双瞳孔骤缩。
  她猛地攥住魏明翰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他皮肉里。魏明翰吃痛回头,却见她面色惨白,唇瓣无声地开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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