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没事的,呵,没事的。”凌双双手按住头,努力调整呼吸,平缓快要撕裂的神经,“是梦,是假的。”
她起来用凉水洗了把脸,快要到冬天了,北方的夜冷得像冰川,水溅到脖颈如刀割,冰冷的水流顺着肌肤滑落,让她狠狠打了个哆嗦。
她睁开眼,黑眸如玄冰,用绳索扎紧腰间,把匕首藏进靴中,推门出
去。
……
子时的戈壁滩上,风卷着砂砾拍打魏明翰的铠甲。远处浑都山烽燧的轮廓在月光下像一具斜插进地里的断刀——父亲还没遇见母亲之前,就是在这里当值。
魏明翰踩过碎石,靴底碾碎了几株枯死的骆驼刺。戍堡墙角的火把早熄了,只剩半截焦黑的木杆,上面缠着一段褪色的五彩绳。唐代戍卒相信,战死者的魂会附在绳上守望边关。魏明翰伸手扯断它,绳结在他掌心散成灰。
虽然名义上担任着调查副使,但林弘彦以“协查军务”为名,将他调离核心调查,派去清点伊州十一座烽燧的军械储备——看似重要,实则是边军最繁琐的闲差。
“军械账目不清,恐有贪墨。魏都尉沙州出身,熟悉边塞军务,最合适不过。”
这几天他在天天在各做烽燧间打转,看到配给他两名老弱文吏就想笑,一个眼花,一个耳背,连马匹都是瘸腿的驽马。
检查档案嘛,军械账簿早已被林弘彦的人抽走关键几页,留下的全是账实相符的假记录。去询问燧卒,个个态度恭敬却一问三不知。
大家都知道是得罪人的差事,查不出问题便是渎职,查出问题便是“诬陷爱国士将”——不愧是林弘彦这种高官想出来的整人办法。
魏明翰心知肚明,却不动声色,只暗中记下:
赤亭烽的弓弦全数霉烂,账册却记着“新换三百张”;
柔远镇的弩机少了关键部件,守燧的老卒支吾说是“胡狼叼走的”;
而眼前这座浑都山戍堡,地窖里堆着的箭簇竟与突厥狼骑用的制式相同。
“好个军械贪墨案……”魏明翰用剑尖挑起一支箭,箭杆上赫然烙着豆卢军的暗记。这批本该在沙州的箭,怎会出现在伊州?
他轻叹了一声,正想站起来,身后突然传来碎石滚落的声响。他猛地侧身翻滚,一柄弯刀贴着他耳畔劈下,刀锋斩断他方才倚靠的土墙,沙尘迸溅。魏明翰尚未站稳,第二刀已横扫而来,刀光如弧月,直取他双足——突厥狼帐的“沙旋斩”!
他纵身后跃,靴底仍被刀风扫中,踉跄着退至烽燧残壁。月光下,三道黑影无声围拢,狼牙面具下的眼睛泛着冷光。
“林弘彦派你们来的?”魏明翰冷笑,“铮——”的一声,青锋出鞘,剑在月光下划出一道冷弧。
无人应答。为首的刺客刀尖一挑,三人同时扑上!
一柄弯刀直取魏明翰咽喉,他猛地侧身,弯刀贴着他咽喉划过,刀锋割断几缕发丝。未及喘息,第二刀已横扫下盘,他纵身跃起,第三名刺客却从侧面突袭,刀光直刺腰腹!
魏明翰长剑格挡,格开致命一击,却被震得虎口发麻。三人瞬间散开,呈三角合围之势,狼牙面具下的眼睛冰冷如铁。
这三人站立的姿势、提刀的位置各不一样,魏明翰一扫眼便觉极其棘手。他们封锁了自己周围的每一个方向,上中下三路密不透风,如同坚固的牢笼。没有多余的动作,仅仅是那冰冷的眼神,就宣告着猎物已插翅难逃。
为了除掉他,林弘彦竟叫来了三名顶级杀手,只为万无一失!
魏明翰目光如隼,紧紧盯着三人,缓缓将长剑横于胸前,一字一顿道:“既然你们主动来犯境,那便让突厥的血,染红这柄边陲剑!”
第81章 绝境反击配合得再好又如何
三名刺客的配合天衣无缝——主攻手刀势凌厉,专攻魏明翰持剑的右臂,逼他不断格挡;副攻手身法诡谲,刀走偏锋,专挑他视线死角;游走者不断变换位置,伺机突袭,每次出手皆指要害!
魏明翰剑招渐乱,刚荡开左侧斩击,右肩已被刀锋划破,鲜血浸透半边衣袍。他咬牙反手一剑,逼退一人,却被另外两人趁机逼至烽燧断崖边缘。
碎石簌簌滚落百丈深渊,退无可退。
为首的刺客突然变招,刀势如狂风骤雨,逼得魏明翰连连后退。副攻手趁机欺身而上,弯刀直刺他心口——
“铛!”
魏明翰勉强横剑格挡,却被巨力震得单膝跪地,剑锋几乎贴至脖颈!
眼看着另一刺客挥刀直刺,魏明翰避无可避,难道他要死在父亲当值的烽燧上?
“咻——砰!”
一块拳头大的烽燧石破空而至,精准砸中刺客持刀的手腕。骨裂声清晰可闻,弯刀当啷坠地。
魏明翰猛地抬头——
凌双立于三丈外的土丘上,手中掂着第二块石头,眼神冷冽如霜。
“发什么呆?”她厉声道,“右边!”
话音未落,她已纵身跃下,匕首寒光一闪,直取另一名刺客咽喉!
匕首的寒光割裂夜色,直取主攻手咽喉。刺客急退,狼牙面具被刃风刮出一道白痕。
“拉开距离!”凌双低喝。魏明翰瞬间会意,剑锋暴起三寸青芒,将右侧刺客逼退三步。
只要将三人组合拉开距离,他们互相替补的优势就荡然无存。
三名刺客也意识到这一点,彼此眼神交汇,默契地向后疾退半步,再次形成稳固三角阵。
为首者手中胡刀在月光下划出诡异弧度,另两人配合他的动作,脚尖轻点地面,随时准备扑击,不让凌双和魏明翰有任何可乘之机,试图将这种攻防一体的阵型牢牢守住。
“看招!”凌双不等他们站稳,旋身切入战圈,反握匕首的姿势古怪却高效:左手格挡弯刀时,右膝猛击对方腹股沟,在刺客吃痛弯腰时,匕首柄重击后颈风池穴。
突厥刺客心中大惊,这是什么古怪招式?不得不重新打量这名来历不明的女子,对她的招式忌惮万分。
为配合凌双,魏明翰的剑招随之突变,放弃华丽剑式,只用最基础的“刺”“格”二式。但每剑都精准刺向敌人不得不救的要害,逼其不断移位。
第一人在凌双手里吃瘪,第二人被魏明翰牵制,第三人刚要支援同伴,凌双突然扬沙迷眼,刺客本能闭目的刹那,魏明翰剑刺其持刀手曲池穴,凌双匕首横拍太阳穴,两人错身换位时,靴底同时踹中刺客膝窝——
“咔嚓!”胫骨断裂声与倒地声几乎同时响起。
凌双和魏明翰两人对视而笑。
“乌拉尔尼,厄尔德润!”刺客首领暴喝一声,三人猛然发力包抄过来,步步逼近,又将魏明翰和凌双两人逼作一处。
然而两人似心有灵犀,配合无间,一柄长剑、一把匕首,一个剑势封路、一个刃锋突袭。魏明翰长剑翻飞,封锁刺客的行动路线,为凌双创造进攻机会;凌双抓住转瞬即逝的时机,手持匕首,如离弦之箭般近身突袭。
在剑与刃的交替攻击下,三名突厥刺客难以招架,破绽百出。
瞅着空隙,凌双突然甩出腰间绳索,缠住一人脚踝猛拽。魏明翰趁失衡瞬间,剑贯其肩胛。
另一人狂吼着扑来时,凌双侧身让过刀锋,匕首由下至上斜刺入腋下神经丛。刺客整条手臂顿时瘫软,被魏明翰一剑柄砸在脑袋上。
刺客首领眼见不敌,一声尖利口哨,三人如鬼魅般后撤,转眼便消失在戈壁夜色中。
魏明翰背靠烽燧残壁,剑尖抵地,缓缓滑坐在地。他喘息着,右肩的伤口渗出的血已浸透半边衣袍。
凌双甩去匕首上的血,冷眼望向刺客遁走的方向。
“不追吗?”
魏明翰摇头,嗓音低哑:“追也无用。”他抬手按住肩头,血仍从指缝间渗出,滴落在沙土上,很快**涸的戈壁吞没。
“他们不是死士,只是拿钱办事的刀。”他低声道,“杀了他们,林弘彦还能再雇十个。”
凌双沉默片刻,从袖中扯出一条素帕,丢给他。
“快止血吧。”她淡淡道,“再流下去,你撑不到回城。”
魏明翰扯了扯嘴角,笑意尽达眼底,他咬牙撕开衣袍,草草包扎伤口,“你怎么会过来?”
“你好像说你父亲曾在这里当值过。”凌双答非所问。
“想我了?”魏明翰挑眉看向她,语气戏谑而眼中暗含期待。“不然你不会在夜里千里迢迢跑到这么边远的地方来。”
凌双噗嗤一笑,无奈地摇摇头,“魏明翰,你的脸是千年老树皮吧,怎么连点羞涩都没有。”
“这不练成的吗?每次见你,都紧张得不知如何是好,只能靠这张厚脸皮硬撑了。”魏明翰一双剑目如漆黑中的天狼星,炽热且直白地看着眼前这名女子。生死之际,她从天而降,再次救了他一命。他想看她多一眼,在每一个风餐露
宿的日子,偷偷于心中描摹她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