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波斯人信奉火神阿胡拉玛兹达,认为圣火能驱散黑暗,带来光明。”道路的另一边,一位气质不凡的中年人缓缓开口,“祆教在波斯已有数百年历史,他们相信世间万物都是由光明与黑暗两种力量构成。这些火把上的火焰,据说是从波斯圣殿里延续下来的,从不熄灭。
  “先生懂得真多,”旁边有人惊叹道,“这不是祠部裴大人吗?”
  裴知礼平和地点点头,压低声音继续道,“据说这些火术背后,其实暗藏着更深的秘密。祆教术士们掌握着一些连皇室都觊觎的法门......”
  突然一声惊呼,把大家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表演还在继续,一个教徒将火把插入口中,再次取出时,火焰竟然变成了蓝色。
  另一个教徒将火焰化作无数细小的火球,在空中飞舞盘旋。伏伏的风声伴着火光在四周环绕,观众纷纷鼓掌叫好。
  与此同时,其他教众在街中心迅速搭起了高台。
  这边表演刚歇息,那边一阵悠扬的琵琶声便从高台上传来,弦声清越有力,很快将观众的视线吸引过去。人们还未看清她的样貌,随后一名身穿舞裙,臂绕彩带的女子翩然而出。
  她轻轻舒展双臂,臂上的彩带随之飞舞,舞裙如同天边被夕阳点燃的云霞,红、橙、黄三色交织,随着舞姿旋转而肆意盛放。
  忽而她单脚抬脚举高,迅速翘起,身姿轻盈地单足站立,另一条腿在空中优雅地伸展,腰肢如风中的柳枝般灵活扭动。琵琶声声激荡,她腾踏跳跃、急蹴环行,热烈奔放的情调引得台下观众热烈鼓掌。
  “不愧是塞娅,龟兹舞跳得那是人间少有,荷尔姆兹的花魁不是吹的!”
  “祆教把她请出来,可比佛教那些和尚讲经好看多了!”
  “都是胡人,塞娅肯定要支持祆教的。咱今晚没来错,不花银子就能看这些!”
  曲终舞罢,塞娅施施然谢礼,观众们依然意犹未尽,望着她离开的身影大喊她的名字。而跟她一起谢礼的乐伶却没人注意,一个人抱住琵琶,一跛一瘸走下高台。
  街市中心早已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全城的人仅有少数待在家里或者去往佛寺,其他人都听着吆喝声跑来了。人群熙熙攘攘,比肩接踵,嘈杂声此起彼伏。
  街中心某酒坊的二楼,魏明翰和赫连震凭栏而立,注视着楼下密密麻麻的人群,神色凝重。
  “没想到今日百姓兴致如此之高,立即抽调从军中八十人,看紧南北市的各个入口,再增派五十人来此处控制人流,千万别出什么乱子。”
  赫连震拱手应道:“属下得令。”
  临走时,魏明翰叮嘱了一句:“让弟兄们都提高警惕,今晚这场活动,牵扯的可不只是热闹,还有各方利益,咱们肩上的担子可不轻。”
  赫连震握紧了手中的刀柄:“明白。”转身咚咚咚地下楼去。
  街中心突然一声锣鼓,祆教教主阿胡拉缓步登上高台,他身穿暗红色金丝长袍,领口点缀着火焰纹,神情庄重地环顾四周,双手轻轻一按,台下喧闹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天道至上,火光普照。”阿胡拉的声音浑厚有力,带着一种超然的气度,“今日我教展示七圣刀法,以明天意,渡化众生。”
  魏明翰眯起眼,目光停留在阿胡拉的妆花缎外袍上,随之看向人群中的裴知礼,心想这人可真不避嫌,竟然公然来看祆教的表演,不怕佛教的人不满么?
  又一声锣鼓,爆仗声响,白烟腾空而起,烟雾中七人依次登台,个个披发而立,身上绘满了玄奥的纹身。
  几人着青纱短后之衣,腰系锦绣围肚宽带,气势非凡。为首者戴金花小帽,手持白旗,其余六人头缠巾布,各持一柄寒光闪闪的利刃。
  台下人们瞪大了眼睛,生怕自己错过精彩表演。有人悄声问:“为什么叫七圣刀?是七把圣刀吗?”
  “非也。”旁边裴知礼小声解释,“七圣,指的是传说中的黄帝、方明、昌寓、张若、謵朋、昆阍、滑稽七人。也有一种说法是尧﹑舜﹑禹﹑汤﹑文王﹑武王和周公。”
  裴知礼恨不得多说两句,好让人知道他对祆教了如指掌,到时论道中评判佛教胜出也不会有人质疑他偏袒。
  话音刚落,只见白旗挥动,六名圣徒立即展开对战。几人手中的刀锋锐利如霜,吹毛立断。
  突然间,一人将刀尖对准自己的腹部,猛地刺入。刀锋从背后透出,他却面不改色,甚至伸手搅动腹中脏腑,鲜血顺着刀身潺潺而下。
  “啊!”坐在父亲肩膀上的塔娜惊叫一声,慌忙捂住眼睛。台下众人惊呼连连,有人吓得跌坐在地。“杀人了,杀人了……”
  这时,持白旗者上前,从怀中取出一个玉瓶,含了满满一口水,往那伤口处喷去,一阵水雾后,只见腹部伤口恢复如初,平复如故。
  接下来,其余圣徒轮番上前,或刺胸,或穿腹,招招真实,绝非虚假。每次都是白旗圣徒喷水念咒,伤者随即复原。
  最后七人齐聚台中,解开衣衫,展示他们完好无损的身躯,引得台下一片哗然。
  阿胡拉重新走上前来,声音庄严:“七圣刀法,乃是我教镇教之术。此术源自太古,是为明证天道,彰显真理。今日展示,并非为炫技惑众,而是昭示天道威能。有缘者入我门下,既要诚心向道,更要明悟其中玄机。”
  七名圣徒走下高台,将手中利刃递给围观的百姓检验。众人争相传看,只见刀刃锋利无比,轻轻一碰便能划破手指,鲜血渗出。这哪是什么障眼法,分明是真刀实剑!
  “神迹!真是神迹啊!”人群中爆发出阵阵惊叹。许多人跪倒在地,连连叩首。就连一些原本持怀疑态度的文人士子,此时也不禁动容。
  就在这时,西边伽南寺的钟声突然响起。“咚——”
  一声巨响,穿透云霄,震人心魄。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钟声一浪高过一浪,仿佛要惊醒众生,不要被眼前的奇术所迷惑。
  第50章 观音法会偷跑出去的戒德
  “当啷!”一声锣响震得伽南寺的门窗都微微颤动。远处人声鼎沸,喝彩声此起彼伏:“好!”、“再来一个!”
  大殿里的诵经声被这喧嚣搅得断断续续。老住持领着一众官家夫人念诵《普门品》,可人人眉头紧蹙,心绪难平。
  “妙音观世音,梵音海潮音,胜彼世间音,是故须常念……”
  “常念”两个字还没念完,又是一阵锣鼓声传来。坐在后排的程夫人被惊得漏掉了半句经文,结结巴巴地补上。
  裴夫人终于忍不住了,扭头怒道:“念了几十年的经,连这么简单的句子都念不好,成何体统!”
  王夫人立刻帮腔:“可不是么?这外头搅得人心烦意乱,真真讨厌!”
  瑞和王妃眉头微皱,坐在她身侧的县主房婉容代为开口:“两位姐姐莫急。我大唐自高祖以来,佛法就已深植朝野。寺院遍布天下,圣上更是虔心向佛,年年敕建新寺。区区一个边陲小教,也敢在我大唐里耀武扬威?”
  她顿了顿,声音愈发沉稳:“等辩论会上一辨真知,看他们如何自取其辱。
  我佛法根深叶茂,岂是这等雕虫小技所能动摇?”
  老住持慈眉善目,轻声道:“阿弥陀佛,房县主说得是。我等还是专心诵经为上。”
  殿外喧嚣依旧,众人却已沉浸在经声中。房县主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瞥向一旁的戒现,只见他眉目如画,神态安详,面对外头的喧嚣竟是毫无波澜,经声起落间,他双目微阖,一副物我两忘的模样。
  房婉容觉得自己不该分心,却又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那日戒现来她家讲经,却带着好几位高僧同来,母亲又絮絮叨叨,她连跟戒现独处的机会都找不到,哎。
  一声悠扬的钟声响起,预示着这段经文即将结束。房婉容趁着钟声的间隙,想再看戒现一眼,却见他已然起身,向偏殿行去,背影修长挺拔,渐渐消失在了袅袅香烟中。
  忽而钟声又起,“南无大慈大悲救苦救难广大灵感观世音菩萨……”新一轮的经声再度响起。
  戒现已经探查了两个偏殿,仍不见戒德的影子。刚才戒德趁着众僧念经时偷偷溜了走,他被女信众们偷瞟着不好动身,好不容易熬到诵经告一段落,才趁机走出。
  可人呢?
  戒现急急忙忙向厨房走去,希望这位师兄是饿了来偷吃。然而厨房、菜园子都不见人影。
  诵经声渐远,戒现焦躁地寻遍整个伽南寺,心中越发不安。远处的喧闹声再度袭来,戒现不得不接受现实,戒德就是跑去七圣刀会了。
  那晚黑衣人火烧藏经阁,自己却和她说起话来,没想戒德在背后偷听,随后厉声责问自己和这人什么关系。
  “此人迫于无奈为祆教做事,我正试图感化她。”戒现慌里慌张地回答。
  戒德怀疑地绕着他转了一圈:“哟,咱们戒现大师竟有这般大的能耐,感化一个为祆教卖命的人。她给你什么好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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