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帐外黑漆漆,房间里的烛灯不知什么时候被风吹灭,他极不得已从温暖的被窝里钻出来,小声咒骂着把窗户关上,转头去找打火石,想把灯点上。
四方桌旁边的实木椅子摆得乱七八糟,黑暗中他绊了一跤,差点摔倒,幸好被人一把扶住。
李修德刚想道谢,一下子汗毛全竖起来,脑子一下子清醒,可身体却还处在混沌状态,一步都迈不出去,僵在那里。
“嚓啦”一声,微弱的火星在黑暗中闪烁,紧接着橘黄色的烛光摇曳着,照亮了房间。
凌双细心地把灯罩上,才把冰冷的目光投向僵硬的李修德。
“玄霜灵使……?”李修德反应也算快,换上笑脸,小心翼翼地问:“这么晚来找我可是有急事?”一边说着,一边飞快地瞥了眼凌双身上的黑色劲装。
凌双正
想说话,李修德忽然打了个冷颤,“能不能让我披件外衣?”
看他满身赘肉在自己眼前摇晃,凌双摆摆手,移开目光。
“不好意思。”
李修德弯下腰,伸手摸索着地上凌乱的衣物,突然猛地一个转身,将地上锦袍握住一角,用尽全力向凌双面门甩去。
锦袍在空中展开,如一张金线交织的大网,眼看就要罩住凌双全身。凌双眸中寒光一闪,手腕一抖,刷的一声,锋利的刀锋将锦袍从中一割为二,绣着金线的布料飘落在地。
就在这一瞬间,李修德的手已经摸到了地上的剪子。但他还未来得及握紧,便觉得喉间一凉——凌双的匕首已经抵在了他的咽喉之上。
“后退。”凌双冷冷道。
李修德只得一步步后退,直到膝弯碰到床沿,重重地坐了下去。床上的蝶儿裹紧锦被,长发垂落,遮住了面容,却依然能感觉到她在微微发抖。
“灵使大人......”李修德又露出那张让人厌恶的笑脸,“有话好说,别激动。”他缓缓松开手指,剪刀落在地上。
蝶儿忽然俯身,也不顾身上没穿衣服,一手抓住那把剪刀。
长发之下,看不清她的面貌表情。大家的注意力集中在她手上,只见她紧握剪刀,手臂不住颤抖,剪刀尖端时而指向凌双,时而又对准李修德,嘴唇颤抖不敢说话。
凌双的目光落在蝶儿露出的上半身,雪白的肌肤上布满了新鲜的伤痕。她眼中闪过一丝怒意:“姑娘不必害怕,我不会伤害你。正好,我代你好好教训那些伤害你的人。”
蝶儿的颤抖更加剧烈,剪刀几乎要握不住。
凌双慢慢退到四方桌旁,从腰间抽出两把泛着寒光的匕首,连着她手上那把,并列摆在桌上。刀锋闪烁,直指床榻方向。
“李使者,”凌双冷笑一声,“这三把刀,我练了十年。百步之外,取人性命如探囊取物。你若不老实,今晚就让你身上多开三个透亮的窟窿。”
李修德额头冷汗直流,双手合十不停颤抖:“灵使大人,小人不知何处得罪了您,若有冒犯,还请明示。小人一定赔罪!”
凌双冷冷一笑,“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她轻轻拨动桌面的一把匕首,李修德看得心惊胆颤,生怕她一掂起就朝自己扔去。
“不过,若你能告诉我想知道的事,或许还有活命的机会。”
李修德虽然可恶,也没到非死不可的地步,凌双并不认可孙嬷嬷动不动就要除掉谁的做法,她寻思吓唬吓唬他,让他离开沙洲就得了。
“好说好说……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李修德没那么害怕了,腰杆挺直了一点,蝶儿缩到他身后,安全感都多了些。
凌双沉声道:“祆教里所有的秘密,你都跟我一一说来,但凡有一件事说了谎,今晚没人救得了你。”
李修德面色惨白,正要开口,烛光下忽见一道寒芒闪过,蝶儿一手箍住李修德的头,另外一只纤弱的手臂猛地前伸,剪刃贴着李修德的脖颈狠狠一划。
这变故来得太快,凌双只觉眼前一片猩红,李修德的颈动脉被割断,血柱如注喷溅而出,落在身侧蝶儿雪白赤裸的上身,沿着她的曲线汹涌而下。
蝶儿拨开乱发,任由鲜血染红了半边身子。
“周念慈?”凌双一惊之后又是一惊。
蝶儿那张精致的脸蛋上挂着诡异的笑容,一双秀眸中闪着病态的兴奋。“咯咯咯……”她笑得花枝乱颤,声音却冷得像寒冬腊月的风。
李修德双目圆睁,脸上还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恐。他踉跄着想要捂住伤口,可血仍不住地从指缝间涌出。他的嘴唇翕动,似要说什么,却只发出“咕咕”的声响。终于,他的身子一软,重重栽倒在地。
凌双猛地回过神来,纵身便向蝶儿扑去。她右手攥住蝶儿持剪的手腕,左手一扭,将那染血的银剪夺了过来,丢到一旁,急忙转身去看李修德的伤势。
可李修德瞪大的双眼已经失去了神采,颈间的血也渐渐不再喷涌,只剩下细细的涓流,在地上汇成一片暗红的湖泊。
“你为什么杀他?!”凌双愤怒地上前拽起蝶儿,将她推到地上。
这疯女人,怎么会在这里遇到她?
“杀了他,你们祆教的秘密就只有我知道。”蝶儿一脸兴奋地看向凌双,“你就只能跟我交易了。”
凌双气得整张脸扭曲,“你信不信我杀了你?”
“你不会的。”蝶儿完全拿捏住凌双,媚笑着双手要缠上她,“你连李修德这样的人渣都不杀,怎么会舍得杀我?我还是你救的呢。”
那双手就像毒蛇一样,沾着红色的血像引子朝自己伸过来,凌双一把将它们拍下。
看着那张狡猾的脸真想揍她一顿,可那张脸却毫不害怕。“是我没问过你就动手了,你要生气就打我,我现在还挺喜欢这种游戏的。”蝶儿耸耸自己布满鞭痕的肩膀。
凌双心中大骂死变态,收拾起匕首向窗边走去。
“玄霜灵使,你去哪啊?咱们还没交易呢。”
“我可不能让你再骗我一次。”凌双恨恨地瞪她一眼,义无反顾地翻窗而出。
身后徒然响起蝶儿的尖叫:“来人啊!有刺客!杀人啦!”
第42章 指认刺客脸上有伤疤的女人
次日,荷尔姆兹庭院里一片愁云惨淡。姑娘们三三两两聚在一处,议论纷纷,又不敢说得太大声。
白月娘忙得脚不沾地,一会儿安抚吓坏了的姑娘们,一会儿又得陪着衙门的差役说话。她脸上堆着笑,额头却止不住地渗汗。
“姑娘们别怕,”白月娘拍着手掌说,“咱们荷尔姆兹开了十多年,什么风浪没见过?衙门自会查个水落石出。各位姑娘该梳妆的梳妆,该歇息的歇息,千万别耽误了正事。”
蝶儿缩在角落里抽泣,眼泪一串串往下掉,披头散发的模样让人心生怜惜。几个姐妹围在她身边劝慰,她却只是摇头,泪水打湿了衣襟。
魏明翰到的时候,已近晌午。若是闲杂人等死在青楼,他死不需要亲自过去的,县尉会领吏卒前来。但这次死的人可是城里有名的掮客,身后关系错中复杂,刺史把这案子交给他,就是让他掂量处理。
他昨夜就接到了消息,却要等到今日才来,想着让这些人先乱起来,看看谁先沉不住气。
魏明翰先是检查了现场,让仵作等人将尸首抬走,然后要了个雅间,吩咐要单独问话。
“大人,”白月娘主动进来,真诚地建议道,“蝶儿头一回接客,又是头一回遇上这种事,受了惊吓。要不让我在旁边陪着,也好照应着点。”
魏明翰见过白月娘,这老鸨言行得体,并不令人反感。他本想单独审问,但转念一想,让白月娘在场或许能看出些什么门道来。
“也罢,”魏明翰淡淡道,“你且在旁边坐着。”
蝶儿被唤进来时,整个人还在发抖。她跪在地上,一个劲地抽噎:“小女子、小女子什么都不知道……那李公子平日里最是温和,谁知道...谁知道会...”说着又是一阵呜咽。
白月娘坐在一旁,时不时给蝶儿递上帕子,又替她顺气。
“蝶儿,”白月娘柔声劝道,“有什么都跟都尉大人说,他是为咱们做主的。你别怕,好好想想昨晚的事。”
蝶儿抽噎着道:“奴家、奴家昨晚陪
着李公子歇下,睡着睡着就听见响动。睁眼一看,有个刺客闯进来,二话不说就……就……“说到这里又是一阵抽泣。
“可看清那刺客的模样?”魏明翰沉声问道。
蝶儿顿时哭得更凶了,帕子都揉烂了。这时魏明翰的目光落在她的手腕上,那里有一圈明显的勒痕,像是被人狠狠抓过。他眼神微动,却并未点破。
白月娘又给她递了块帕子:“好姑娘,别怕,慢慢说。”
蝶儿抹了抹眼泪,颤声道:“是、是个女人...我看到她脸上有道疤,在左边,从颧骨一直到鬓角……”
魏明翰心头一震。左脸颊颧骨到鬓角的疤痕——这分明是凌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