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王氏说的是贺云景的庶出兄弟,早在这两年乖巧听了家中安排嫁了人,只有贺云景在京中名声算不上好,但他又是几个兄弟里长得最好的那个,他娘一心想用他去换个更值当的好处,才将他留到了现在。
  贺云景想过他是不是真的身在福中不知福,可是,现在想想,他和那些被卖的男子又有什么不同,明码标价,只不过买卖人变成了他的娘爹。
  因为他的不配合,他院子里的侍仆多了很多,都是盯着他的,他被禁足了,每日的饭食也越发敷衍,有时候甚至比不上下人吃的,可贺云景不在意了,他几乎认命了。
  但好几个晚上,他总会梦见云山镇的事情,准确地来说,是梦见许明棠。梦见她给他做过的蛋炒饭,梦见她浅珀色的眼眸,梦见那个雷雨夜,他触碰到的她……
  他甚至在想,早知道那夜就更不要脸皮一点,爬了许明棠的床,就算许明棠不给他名分也没关系,如果他要嫁的人是许明棠该有多好。
  偶尔几次半夜醒来,脸上会带着泪痕,睡不着的时候就坐起来猜想许明棠在做什么,或许和他一样没睡,在看着炭坑。
  许明棠说让他不要一时头脑发热毁了自己的前程,可如果他的前程是被他娘用来交易的筹码,那他干脆不要了。
  想逃,想去见许明棠。
  这个疯狂的念头在某个夜里一闪而过,便如同燎原之火时时刻刻灼烧他的肺腑。
  脸上心思藏得住,可床上的床单骗不了人,有一天晚上,他又梦见爬上许明棠床上的事情,醒来时亵裤湿了一块,不知哪个仆人暗中告了秘,他娘很生气,对他动用了家法。
  足足三十六棍,打在身上命都去了半条,他爹也再三警告他,不要再做丢贺家脸面的蠢事。
  他听见那些仆人明里暗里嘲讽他不知廉耻,不要脸皮,那又如何呢!他浑不在意。
  他在床上躺了一个月,只有受了家法的第二天,有个大夫草草丢了副药方给他,叫他抓药喝,但仆人哪里会去给他抓药,更别提熬药了。
  后背火辣辣的刺痛,想去见许明棠的心思不但没歇,反倒愈加强烈,但他不敢再露出什么情绪,每日只在屋里,直到二月底的一天,他爹让他好好打扮一下,明日带他参加宴席。
  庶子平日不可能有参加宴席的机会,只怕参加宴席是假,把他拿去给人相看才是真,可笑的是他爹明知他背上棍伤还没好全,就这样迫不及待吗?
  他没拒绝,暗中藏了些钱在身上,不敢拿多,怕叫人又看出什么来,去参加宴席的路上,他跳车跑了,他赌他爹不敢声张。
  事实证明,他很了解他爹。
  逃离的路线他早在脑中想过千次万次,这一次离家不再是茫然无助,他心中有了确切的目的地,他要去找许明棠,去见她。
  ……
  贺云景醒来时不知道身处何地,连日来的风餐露宿让他瞬时紧张地坐起,后背未痊愈的伤痕被拉扯到,顾不上疼痛,赤脚下了地,屋外一片漆黑,像还是在夜里,他拉开房门,见迎面走来一人。
  “怎么下床了?还不穿鞋?”许明棠手里端着药碗,点点下巴示意让他回屋里去。
  贺云景看了许明棠几息,兀自伸手抱住她。
  “诶!药撒了!”许明棠单手端着药碗举高,整个人被贺云景抱在怀里,许明棠经过一段时间的营养补充,长高了很多,但贺云景依旧比她高了大半个头,此刻大只的他极力想往许明棠怀里缩。
  “你会赶我走吗?”贺云景闷声问道。
  “我赶你走,你走吗?”
  “不走。”贺云景闷闷道,“他们说我不知廉耻不要脸皮,我觉得他们说得没错,我就是这样的人。”
  话说的硬气,语气却虚得不行。
  许明棠空着的那只手抬起揉了揉贺云景的脑袋,“先放开我,把药喝了,然后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两人回了屋,贺云景像个黏人虫要贴着许明棠坐,他眉也不皱地把药喝完,对许明棠言简意赅道:“我爹要我嫁人,我不嫁,然后我又逃了。”他尾音有些得意,很快又低落下来:“这次,我回不去了。”
  他在离京的路上就听说了,兵部郎中的贺家庶子重病,药石无医,兵部郎中为此特地告假一日,大家都夸赞她爱子情深。
  只有他知道,他娘应当是被他气得要吐血了,还有他那个一心想让他往上爬的爹。
  “你背上的伤怎么回事?”
  “我娘打的,因为……”贺云景不敢把他肖想许明棠的事情说出来,含糊道:“因为忤逆我娘。”
  “你骨头倒是挺硬。”许明棠看了他背后的伤,是实打实地打出来的,青紫一片带着血痕,好些地方淤血一块一块的,却没有一点上过药的痕迹。
  “那当然,因为我不听话,我娘和爹没少打过我,不过我骨头硬,打不死我的!”贺云景说这话的时候,甚至有几分骄傲,眉眼间显露出几分少年意气来。
  “嗤。”许明棠嗤笑一声,没再说什么,拿起空碗站起身道:“你暂时在这住着吧,等明天白天我去给你买点药。”
  “你去哪?”贺云景急了,一把拉住她的手。
  “我回房睡觉啊,你睡了一天一夜,我可是半宿没合眼。”
  贺云景愣住:“我、我睡了那么久吗?”
  “嗯,你昨天夜里来的。”
  见许明棠说完又要走,贺云景再度伸手把人拽住了。
  许明棠疑惑看他。
  贺云景指尖僵硬着,缓缓松开,“没、没事了。”
  许明棠离开房间,房间的灯还亮着,贺云景环视一周,发现这不是他之前住的房间,是书房,只不过摆放改了些位置,他刚刚才没认出来。
  他想起来昨天夜里开院门的陌生女人,她是谁?
  贺云景吹灭了烛火,有些不安地
  躺在床上,睡得不太安稳。
  他睡得不安稳,远在镇上书院学舍的小梨睡得更不安稳。
  本就有个柳白余让她警惕,这会儿谁知道原本都回家了的贺云景竟又回来了。
  危险!极度危险!
  这是种田经营游戏,可不能让许明棠给玩成后宫游戏,她要维护游戏的身心健康!
  想到这,她深思熟虑过后,按下了一个召唤按钮,想召唤刚正不阿的绿江大人处理一下,回复来得很快。
  【暂无违规现象,不予处理。】
  小梨:“……”
  好吧,好吧,小梨安慰自己,许明棠看起来也不是恋爱脑,也许事情没她想象得那么糟,她在自我安慰中熟睡过去。
  贺云景一宿没怎么睡着,即便看见了许明棠,心里还是慌。
  第二日,清晨,听到外面有声响,他以为是许明棠,也早早换好衣物起床,在院里看到的却是另一个女子。
  贺云景虽说离经叛道,但是看到许明棠家中出现了两个陌生女人,不安再度涌来。
  不过那女子也是知礼的,看见他出来,便低头往到后院去了。
  贺云景微微放松一些,直到看见许明棠的身影,他立刻快步走到她身边。
  先前的女子赶着马车出来道:“主家,车套好了。”
  马车是许明棠年后在州府买的,思来想去还是买了马,费些事,脚力却快些。
  “你要去哪?”贺云景问她。
  “去镇上,今日我镇上的店开业。”
  “你在镇上开店了?”贺云景话语惊讶。
  “是啊。你在家——”
  “我也要去!”贺云景才不要自己一个人呆着。
  “你后背不痛?”许明棠问他。
  “不痛,我想去。”痛也要去!
  见他想去,许明棠没拒绝。
  路上宋星和宋容坐在外面驾车,小声嘀咕,“那男子似乎与主家关系还挺亲密,不过听他说话像京城口音。”
  宋容低声道:“不该我们管的事情少管。”
  她们姐妹俩在许明棠家中干了两个多月,对许明棠都非常感激,吃穿用度如许明棠所说,她吃用什么,她们就吃用什么,干活也都是一道干,完全没有一点主人的架子。
  也不会对她们颐指气使,这样好的主家打着灯笼都难找,她们绝不能背后议论主子。
  “我知道我知道,我就是说说而已。”许明棠是宋星的救命恩人,要不是许明棠救了她姐姐,她们姐妹俩还不知道下场如何凄惨。
  得了姐姐的告诫,宋星也不再多言。
  贺云景到了镇上许明棠开的店里,正觉得新奇,就见一男子从后厨出来。
  面色一僵,他认识,许明棠时常会去光顾的那家烧饼摊卖烧饼的男子。
  “你请的厨子就是他?”贺云景问。
  “对,白余哥的手艺很好。”许明棠道。
  贺云景心里像是竖了根软刺,不痒不痛就是蛰得慌,他没想到,许明棠开店竟然请柳白余来当厨子。
  那他们俩如今是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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