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日之蛾 第29节
她问许娇娥,“个么国庆假期你要不要来兜兜,和你家陈医生一道来也行,我招待你们。”
“算了,”许娇娥想到乌泱泱的人就头皮麻,“我就不去轧闹猛了,人挨人的。”她问闺蜜,“你生日或者我调开课程,可以去陪你一天。”
嗯……那头的人忽然的反常,支支吾吾好半天,拐弯抹角地告诉姐妹,“那个,我好像交男朋友了。”
“喂!要死啊!什么叫好像!”许娇娥腾地坐起来,“刘思旸你还记得你那天怎么讲我的伐,是谁高举单身万岁大旗喊口号的呀。”
“是我是我,好了吧。”
许娇娥惊掉下巴,你这活打嘴的翻车现场来得也太快了,就问你,脸痛吗。
脸痛的闺蜜心虚地笑,活打嘴无妨,“有些flag,立下就是为了用来打脸推翻的。”
刘思旸讲,就是一个意大利艺术家。她同她讲过的,在景德镇开艺术工作室且有自己的柴窑,工作室的一层顺道开了间餐厅,烤柴窑披萨的那位。
说起来,好姐妹还是他们的半个媒人呢。她因为许娇娥烤红薯烫伤,再听她的劝诫,准备把一箱红薯扔掉的。走到门口了转头一想,实在好端端的东西,浪费可耻。
头脑一热,追根溯源,这物什和柴窑披萨脱不了干系,索性,她给红薯送到艺术家的工作室去了。
刘思旸简单粗暴的热情,和一头雾水的艺术家前因后果的一顿输出,结论就是,你开餐厅应当总能用得上,至少这箱质朴的乡土食材,你比我有办法。
接受馈赠的人惊讶变为西方人简单的快乐,盛情邀请她,两天后来工作室,一起试试他红薯做出来的创意菜。
后来,两个人聊得不错,一同探讨陶艺,参观各自的工作室,一来二去……
听起来蛮浪漫的邂逅,可是,许娇娥心里好像毛毛的,“意大利,艺术家,靠谱伐,听起来有点别扭……”
好闺蜜正值多巴胺分泌最旺盛的阶段,急性子也向来不拐弯的反射弧,“丢掉你的偏见,许娇娥,他和你初恋那个中意杂交的艺术家不一样。”
“你礼貌吗,”许娇娥炸毛,“人家是混血好不好,杂交,那我成什么了,你也骂我小畜生呀!”
“sorry”理亏的狗闺蜜瞬间怂了,鬼打墙的找补着,“你对他还蛮讲旧情哦。”
刘思旸那边弱弱的降调,许娇娥这边急上头地拔高三度,“放屁,脑子瓦特啦,覅瞎七搭八噢!”
她挺直脊背单手叉腰,还没火力全开呢,门口处冷幽幽的声音,“大晚上,精神头这么好。”
许娇娥心头一凛,扪着胸口回头望,“长脚鹭鸶”不晓得什么时候来的,还怪有礼貌的,他问她,能进来了吗。
语音通话嘟的一声断了。这个毒闺蜜,捅了篓子就跑,留她自己善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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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娇娥现在的脑袋上,像有一百只蜜蜂在飞,她也是个假把式,故作镇定好颜色地问在她面前的人,“你上来怎么没声音。”
“有没有可能是你太投入了。”陈熹呼吸平缓地靠近她,还是熟悉的薄荷铃兰香气,他洗漱过了。
陈熹风轻云淡的口吻,“许老师好像很念旧嘛,初恋是艺术家,混血?混血儿确实有一定的遗传优势,可能携带更多杂合等位基因,有益健康,降低隐形遗传病的风险。”
所以,有人生气是会给人科普什么鬼基因知识吗……
许娇娥心头一激灵,看他鼻梁上的红印子,衬得他隐约一种美丽又平静的疯感。她咽了咽,要死嘴快说,“你不要听刘思旸瞎讲八道噢,我和……七天就结束了。”
陈熹盯着她,由始至终的面色和煦,气息与气息的纠缠好像要织成一张网。
急性子的人到底吃亏些,许娇娥忍不了,一切心理战术。
她朝他虚张声势的气鼓鼓,“陈熹,你少来噢,哪有人翻旧账的。”
被点名的人受教,对,“旧账本就该翻篇。”
这个记仇的狗男人,摘了她的眼镜,低头抢走了她的呼吸,那张网终于织成了金钟罩,只有两人的角逐里,平静久久难为。
拨开一帘轻纱,灯光柔影,枕头上的人晕陶陶地轻喘着,她一手揪住压上来的衣领,张口仍是骄矜,“你敢!我来例假了。”
陈熹半晌无言,目光沉沉,盯着她一双水汪汪的眼睛,“今天?”陈医生心里计算,不太对。
许娇娥缓缓地笑意,“这个月提前了。”
陈医生仿佛听到那种古老拉线开关的声响,啪嗒一下,灯灭了。他面色哀怨地由自己一半泄力压在她身/上,明火执仗地耍懒,也是惩罚,十足的老小孩模样。
许娇娥娇恹恹地怪他,不讲道理呀,压得我喘不上气了,一双手去推他。
陈熹顺着她的力道,躺到一边,索性闭目,假寐。食髓知味,必定难知餍足。
许娇娥扭头望旁边的人,沉默中渡过来的热意,却让心更安宁。
她抬手推推陈熹,“国庆你确定有假期吗,讲过的约会,没问题吧。”
陈熹张开眼,忽然撑着头侧身接住她的目光,“医院排班,我前面能连着休5天,应当没问题。”
对视里,又是良久的静默。终于,还是急性子的人先动了手。
许娇娥的指尖轻轻触一下他鼻梁上的红印子,“我给你擦美白/精/华吧。”
语毕,陈熹捉住了那根手指,掌心里热烘烘的。
第37章
近几年文旅发展势头足,s城和周边一带凭着文化和资源优势,更是旅游热门目的地。轮到节假日就是,平常人山人海的地方现在你下脚都困难。
陈熹和许娇娥这趟全蟹宴的约会,给拖到假期第三日才成行。
假期头一天,是许娇娥担心假期店内客流量会增加,想坐镇一天,也看看需不需要加一个假期临时的兼职大学生。陈熹倒没影响,换个地方工作罢,携着电脑资料在工作室作陪。
许娇娥怕假期的高速堵,累人还浪费时间游车河,他们是预定的第二天一家老字号园林餐厅。偏偏不凑巧,她忙过来第一日,第二天陈医生给医院摇走了。
陈医生感慨,你们大概知不道,节假日才最是各种离谱急诊的高发时段。大概大家都闲下来,人闲事多,各种稀奇古怪的意外也就多了。
今朝的患者中年男性,打毛栗子扎到眼球。棘手的是家属自行拔出异物过程不当,且患者自诉当时一时慌张,以频繁活动眼球的方式自查。就这个状况,还赶上家属全不管患者的病情,才检查过就拉着医生不撒手,要保证给他们治好,值班医生这才紧急摇人。
等陈熹再忙完回头,预定时间早过了。
也因着这个插曲,陈熹干脆不计较30多公里高速塞不塞车,联系了家里相熟的一位水产老板。
每年各类时鲜的季节,他们生意人家的一些往来需求,都是在刘老板处订货。恰好,他同时经营一家私宴型的湖景餐厅,全蟹宴最为出名。
出发当天,路况比预想的好,正常时间出门,到地方也没耽误。
刘老板接到陈熹电话提前迎出来,等在给他们预留的车位旁。
生意人三分在口,三分在眼。刘老板挥洒自如的世故圆融,晓得这位陈家二子真真的读书人,不上心家里产业特立独行当医生的,仍是他们才停当下车,便上前热络寒暄,好些时候会面不到,劳他还记得来照顾他蟹庄的生意。
陈熹今天闲适的装扮,面上如同今朝天气般和煦,招呼着刘老板的恭维话,是我们劳烦刘老板才是。会面么,“会面不到我才该是好事,看见医生,都躲着走。”说完,他还不忘打趣身边的许娇娥一眼。
刘老板笑开,这位二公子不插手生意,自然一向的淡薄交际,眼下倒是比记忆中好相与不少,想是身边这位年轻俏艳的小姐的面子。
生意人一双察人观色的眼睛,心思更是活络,一面引他们往庄子里头去,中午他留了视野最好的包间,带个临湖的小花园,年轻小姑娘不是喜欢讲什么……出片吗,好拍照的。
螃蟹也是今朝刚捞上来正宗阳澄湖土生土长的大闸蟹,刘老板问现在安排厨房出菜,或者,“我去年在旁边辟了块湖区出来,可以自己捞蟹,还有几只小乌篷船,今天天好,游游船也蛮适意的。”
陈熹看许娇娥,问她的意思。
捞蟹,她刷到过网络上的vlog,讲实话,她有点怵这些活物,乌篷船她倒想去看看。
许娇娥住的文保区临着老城中心,常看到护城河也有游船项目。不过多是针对外地游客刻意为之的水乡文化,游船也少了些江南韵致。
思量片刻,许娇娥也不忸怩,大方接受老板的推介,她想去看看乌篷船。望陈熹一眼,许娇娥自然晓得这些多少沾着老板的生意经,她转头仍旧认真道谢,“谢谢费心了。”
陈熹垂眸,瞧自家孩子一般宠溺意味的眼神,也谢过刘老板。
船泊处,刘老板招来船工,好生交代了几句,便自觉退到一旁,说回去听他们信,靠岸了给他去个电话,他好让后厨师傅先张罗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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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熹前一步跨到船上,再伸手去牵许娇娥。
许娇娥今天穿的正是被陈医生嫌弃“穿不了几天”的猫跟鞋。眼前脚边一滩水,狭长的船身给人高马大的人站得逼仄地轻晃。
岸边,原本兴致勃勃的人犯了难,不大晓得如何下脚。
陈熹手臂抻了半天,看许娇娥面上犹豫得很,干脆一条长腿踏到岸上,伸出一双手鼓励,怕什么,抱你上来。
许娇娥咬咬牙,瞥他一眼,才不要。她只肯抓住他一只手臂借力,一只脚小心踩到那摊浅水窝,一只脚看准船沿一踏。
才一踏上船,自立自强的模子立即上演了马失前蹄。许娇娥倏然两只脚齐齐一滑,洋相得要命。
她就晓得,羊皮大底沾上水要完蛋,旁的不说,桐油漆面的船板上铁定要打滑的。
陈熹眼疾手快地捞住许娇娥,船身荡起来,他紧张的眉眼打量她,“动动脚,有没有伤着。”
哪有那么夸张,吃了一惊罢了。她恹恹的口吻小声怪这水渍,“羊皮底不能要了。”
陈医生看许娇娥当真没事,才有心暗忖,我说什么来着,穿不了几天。
到底上回被数落,学霸脑袋教训化作经验的融会贯通,这回他学乖了,心理活动未宣之于口。搀着她的手臂安顿她坐好,嘴上却促狭人,“还是要抱你不是。”
真稀罕,陈医生莫不是跟着船荡漾起来了,也会当着人讲这般轻佻嫌疑的话。
许娇娥瞪他,面孔发烫。
二人对面坐着,咿咿呀呀的摇桨声里,船尾一圈圈波纹荡开去,空气里有偶尔一阵湿漉漉的水腥气。
“湖中居人事舟楫,家家以舟做生业”,这气息大约就是水乡人记忆的符号。
许娇娥比长腿无处安放的人坐着还要局促,陈熹相比则适意得多。他要出巡的公主放松点,可是你要体验的,不好先扫兴的。
许娇娥眉眼微愠地乜他,膝盖顶一下陈熹的小腿抗议。
对面的女儿家也当真妆面花样红。陈熹笑她,怎么不讲话。
她倾身去陈熹面前,悄声说船工大叔离那么近,她才没有某人的老面皮。
“哦,你是要同我讲什么私房话呀,”老面皮不以为然,“来这里就是希望你高兴,拘着这些,反倒丢了你的初衷。早晓得你这样,我不如自己摇桨,还不耽误船工师傅午饭。”
陈熹说他母亲祖籍就是兴乡,外公的上一辈,几个兄弟在上世纪五十年代就一块集资筹办了间造船厂。
直到他们小时候,老家的本家兄弟里还有一支是延续着家业做船舶的,每年仍会有少量的乌篷船由老师傅们手工做出来。小辰光的暑假,他同阿哥每次回去也都要坐乌篷船游河。
咿呀咿呀声混着湖水哗哗的响动,乌影摇曳,许娇娥的重点是,“所以你真会摇船呀。”
陈熹舒展的笑容,磊落光明的理工科思维告诉她,“没试过,但原理在那里,应该不难。”
“陈医生也有这样随性不负责任的时候哦,摇不回去怎么办。”许娇娥骄矜地吐槽。
某人随性到底,破罐子破摔貌,大不了带着你游回去,总归不会让你留在这里。
“嘁!”旱鸭子许小姐傲娇的要他想都别想,“我不会游泳的。”她抬头,乌篷的竹篾恰好一道细长的裂缝,漏下一缕清浅的阳光,和汪老《钓鱼巷》里写的一段水乡慢调生活一样呢。
沉默了几秒,有人阳光下的脑洞,“我和你妈妈掉到水里,你会先救谁。”
大抵女人总爱在假设里求证真爱,也天性执着被偏爱。许娇娥鬼使神差般,问了个自己都觉得俗套且很下乘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