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宠外室 第90节

  本来这雾凇院便是谢昀的私邸,谢子慎擅闯不算,还觊觎谢昀的外室,欲对她行不轨之事。
  桩桩件件,都是叫人难以启齿的错处。
  谢夫人也为他汗颜,只是人还得护着,毕竟是她心尖上的肉。
  她强撑着一抹笑来,对谢昀道:“这其中,许是有什么误会,子慎来看林姑娘,原是我吩咐的。这金陵和江州山水迢迢,我怕林姑娘不习惯,想着她和子慎从前在江州见过,比我更好亲近说话。这不,便让他过来问问,看这里可有什么不妥当之处,我好派人来添置。”
  当真是拳拳慈母之心,为了护着谢子慎,个中缘由尽往自己身上揽。
  总归她是长辈,又为继母。
  谢昀能责罚谢子慎这个亲弟,却不能奈何得了她分毫。
  采雁却是护着自家姑娘。
  她已叫长风唤醒,见着自家姑娘狼狈模样心疼得不行,刚为林莺娘取了足底的碎瓷片,端着满盆血水自房里出来,不妨刚出门就听见谢夫人为谢子慎辩解的话。
  到底是为自家姑娘争不平,采雁径直出声,“那他欲要对我家姑娘蓄谋不轨呢?难不成也是二夫人授的意?”
  府里有哪个丫鬟如此大胆,主家讲话也敢擅自插嘴。
  谢夫人叫她这一阵抢白,脸色登时不大好看,强挤出的笑险些没撑过去。
  她知道采雁。
  上次林莺娘去定远侯府赴宴,身边带着的便是这个丫鬟。
  不想有其主便有其奴。
  林莺娘难缠,她这个丫鬟也是不遑多让,仅一句话便险些让人下不来台。
  好在谢夫人到底是见多识广,来时便已想好了全部说辞,“这也怪我,临出门前他喝了些酒,本是要歇下的,只是惦记着林姑娘的身子,定要他过来看看。”
  她看向谢昀,“你也知道你弟弟,他平日里性子是最和煦好说话的,怎么做得出这样的事来?许是方才酒意上头误将林姑娘当成他屋子里的那两个丫鬟了。既是无心之错,林姑娘也并没出什么事,如今人打也打了,罚也罚了,不如就看在母亲的面上,就此作罢?”
  她话中句句都在为谢子慎开脱。
  见谢昀眉眼不动,索性咬牙,执帕抚着胸,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却是将所有揽在自己身上,“琢章,千错万错都是母亲我教导无方,你若实在要怪罪,便怪罪我这个母亲吧!”
  她话虽如此说,心里却知谢昀必不能怪罪她。
  毕竟人前他们可是金陵城里人人称颂的母子,继母慈爱,继子孝顺,怎能为着这点小事便伤了母子的情分。
  谢昀从始至终眼底淡漠,静静看她演戏。
  自谢夫人进了定远侯府,这么多年来,她都是这副作派,一面装得慈爱,一面却倚仗着继母的身份处处压制他。
  她知道这世上的规矩礼法从来站在她那边。
  谢昀纵是再厉害,再能干,他到底是人。
  只要是人,但凡活在这世上,终究越不过这世上的礼法规矩去。
  自己一日是他母亲,他便一日只能听自己的话。
  定远侯爷又如何?还不是处处受制。
  大鄞自来以孝道治天下,他若是敢违逆自己,明儿参他的折子就能递去圣上的案桌上,削了他这定远侯爷的爵。
  谢夫人成竹在胸。
  她扶着李嬷嬷伸过来的手,装模作样,还要颤巍巍跪去地上,“算是我这个做母亲的亲自跪下来求你了……”
  她到底是没跪下去。
  谢昀亲自过来扶她,“母亲这是说的什么话?儿子不孝,岂敢问责母亲。”
  谢子慎挨了几板子,他身子弱,当即晕了过去,但到底是被谢夫人带了回去。
  庭院里的人散了,谢昀进来看林莺娘。
  屏退了丫鬟,他坐去榻边,屋子里只燃着一盏烛火,落进他眼里,轻轻一晃,林莺娘难得地从他神色里看出了几分孤寂来。
  她已经知道前院的事了。
  谢夫人想的没错,谢昀到底是人,人活在这世上,总有许多想做不能做,想为不能为之事。
  便是如谢昀这般运筹帷幄,在后宅之中,谢夫人的算计之下,也仍是处处受制于人。
  林莺娘未曾见过无所不能的谢昀这般模样,抿着唇想了想,到底出声来宽慰他,“侯爷,我没事,你别因着我的事在心里置气……”
  她以为谢昀是因着没能未自己出头而如此。
  姑娘难得这样贴心。
  谢昀垂眸看她受伤的脚。
  鞋袜是尽腿的,玉白的足搁在脚踏上,伤处已叫采雁包扎好了,瞧不出方才的鲜血淋漓来。
  半晌,他淡淡问,“疼吗?”
  按着姑娘方才宽慰他的话,她此时该装得格外体贴人的模样摇头说不疼。
  但她一撇嘴,格外委屈,“疼……”
  这声“疼”她都绕了十八个弯,娇滴滴,似要溢出水来。
  再看眼底,也是红的,还有方才包扎时疼出来的泪,她格外娇气,可怜兮兮向他道委屈,“侯爷,您不知道。方才都快吓死我了,好在侯爷回来的及时,不然莺娘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第122章 竟然就这样断了他一条腿
  其实谢昀回来得不及时也无妨。
  按着方才的情形,谢子慎已叫她那一脚险些踢废了去,是再不能逞凶作恶了。
  当然这样的事林莺娘不会告诉谢昀。
  她将所有功劳都推给他,又装得劫后余生的庆幸模样,轻轻依偎进他的怀里,“侯爷,我实在是吓坏了,心肝儿现在还砰砰直跳呢!”
  温香暖玉,美人在怀,什么样的凡尘俗事,也能抛到九霄云外去。
  他眉眼间的寂然终于松动了些许,也有兴致来逗她,同她说话,“现在知道吓坏了?方才下手那样狠,就不怕废了他?卫青黛那样心疼她这个儿子,可是不会轻易放过你。”
  林莺娘仰头讶然,“侯爷知道了?”
  谢昀颔首。
  他自然知道,谢子慎追出来时脚步虚浮,脊背佝偻着护着那处,再添那脸色煞白,明眼人都瞧得出来,显然受了重击。
  林莺娘捞过耳边垂落的一缕青丝,将那青丝勾在指尖绕,“废了也是他活该!”
  她自青楼中混迹长大,最是看不上这样霸王硬上弓的龌龊行径。
  又道:“那二夫人早已是将我视作肉中刺,眼中钉,恨不能除之而后快。她早不会轻易放过我了,也不差多这一遭。”
  她浑然不在意。
  所谓债多了不压身,恐就是如此了。
  在某些时候,她和她那个常年浸淫在赌桌上的生父还是有那么些相似之处。
  只是杨盼山赌的是银钱。
  林莺娘赌的从来是人心。
  谢昀将那一缕青丝从她手里解救出来,捏着她的指慢慢把玩,十指纤纤,指尖温润如玉。
  她在这金陵城将养得极好,十指不沾阳春水,比之从前那林府里更甚。
  任是谁也瞧不出,这样娇养的姑娘,从前曾过着那样颠沛流离的日子。
  谢昀派人细细去查过林莺娘了。
  她出生在青楼里,姜氏为娼妓,她那时年纪小,便做些端茶倒水的活计,等着长大些便和她母亲一样接客为生。
  大抵养到五岁上下,姜氏带着她偷跑了出来。
  母女两个在这混沌世道上艰难活着,很是不易。
  她们装可怜骗过人,只是为了换来一些果腹的烙饼,白日里乞讨为生,夜里便宿在四下漏风的破庙。
  也曾进过大门户的府里为奴为婢,但姜氏从前在怡香馆接客时伤了身子,干不了重活。她又生得那样一张如花似玉的脸,常惹得主母不喜,每每做不了多长时间便会被赶出来。
  后来她们颠沛到了江州,正巧那林府在办丧事,是他家主母林夫人因病逝世。
  母女两人也不知是怎样哄骗的林崇文,巴巴将她们带进了林府。
  但林府的日子也不好过,林家有嫡女,是林崇文夫妇自来哄大的心肝儿,生的最是嚣张跋扈的性子,在林府的这些年,她处处为难林莺娘。
  林莺娘这一生,活得都很是艰难。
  谢昀想起方才在宫中宴席上见到的平阳公主。
  那是真真正正的天之骄女,圣上疼爱她,连几个皇子都望尘莫及。
  ——这也是诸位皇子都想招揽谢昀的缘由,他和平阳公主有婚约,往后前途自是不可限量。
  平阳公主也心悦他。
  她平时娇养在深宫,这样的宫宴上才能偶尔和他相见,端着酒盏便走过来,是看向心上人,含羞似怯的眸,“谢大人,我敬你一杯。”
  她连“本宫”都不自称,在心上人面前,是小姑娘姿态。
  谢昀端盏起身,端的是皓月清风,“微臣敬公主。”
  他鲜少饮酒,今日宴席上却陪着平阳公主饮了不少的酒,往日清湛的眉眼都叫这酒意浸染,越发流露出几分惑人的意味来。
  平阳公主看着,萌动的一颗心啊!蠢蠢欲动。
  后来宫宴散了,都忍不住对着他的背影张望,掩着唇,悄声问身边的宫人,“你说,这样清冷的谢大人,往后成了婚,会是什么模样?”
  她想象不出来。
  这样的模样,只有榻上的林莺娘能瞧见。
  但谢昀很显然今日兴致缺缺,他搂她上榻,却只抱着她,万分规矩。
  林莺娘闻见他身上极浓重的酒味,瓮声瓮气开口,“侯爷今夜要在这里留宿吗?”
  自她在定远侯府宴席上露脸,他便极少在这里留宿了,总是入夜便匆匆离去。
  谢昀搂在她腰际的手紧了紧,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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