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敌送我替身后 第72节

  梅池春偏头问:“怎么不说话?心疼了?”
  “不是。”珑玲诚实回答,“我只是突然明白你老师那一头白发是怎么来的了,整日琢磨这些缺德事,他不白头谁白头?”
  梅池春没忍住笑出声来。
  “算了,看在他愁白头发的份上,我也就不同他计较这些了。”
  走着走着,身旁少年忽而牵住她的手,十指紧扣着,行走间轻轻摆动。
  “等我拿回我的身体,我们就跑,这些事留给他们自己烦恼,反正我是不会去死的,以前不会,现在更不会,只可惜那片竹屋被他们发现了,没关系,无非花费点时间精力,再找个秘密藏身处而已,当初我其实也还有几个备选的……”
  “跑?”珑玲眨眨眼。
  “那是自然,不然你待如何?”
  梅池春直视前方,乌黑瞳仁里一片平静,让人看不透他心中所想:
  “老师将我身为太子姬弃的身份公之于众,你以为是为何?周王室虽亡,九州仍有不少人尊周室为正统,期盼我这个太子姬弃救他们于水火,老师是想让我明白自己的责任,他千里迢迢来一趟,可不白救我一命。”
  “不过你放心,就算他们骂我贪生怕死,那也是我一人担着,骂就骂吧,又不会少块肉。”
  珑玲任由他牵着,并没有反驳。
  墨家赶来死生冢支援时运气很好,一路平静,但回程就没有那么好运了,途中两度遇见颇有规模的邪祟,耽误了好些时间,还有部分弟子受伤。
  好在没有人伤亡,五日之后,一行人终于看见了地平线上青铜城的轮廓。
  让众人意外的是,梅池春的身躯并没有藏在墨家千机阁内,而是放在平日存放墨家弟子尸首的停尸地窖内。
  上头只草草贴了个封条,仿佛这里面装的不是尊贵的太子姬弃,也没有什么九州鼎,就只是一具无人认领的尸首。
  姜玄曦极满意地拍了拍冰棺:
  “这么多年,没半个人怀疑过,小子,学着点吧,这就叫大隐隐于市!”
  梅池春呵呵冷笑一声。
  临行前,孟檀渊已将引魂入体的办法告知了姜玄曦。
  寻常人只需三日即可返魂,但梅池春到底身份特殊,还有九州鼎在身,孟檀渊推算,短则十日,长则两三个月,让他做好心理准备。
  梅池春原本觉得能找回身躯,已经是万幸,这几日算什么?
  然而躺下去前瞧见榻边的少女,他又忽而攥住她的手腕,道:
  “不许搭理那个尉迟肃,他再敢提什么求娶,你就抽他一巴掌。”
  “……会不会太没礼貌了?”
  “你打我的
  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那又不一样,我又不是真打你。”
  “那倒也是,”梅池春左思右想,“还是别抽他,他皮糙肉厚,我怕你把他抽爽了。”
  珑玲觉得未必,她要用全力扇人一巴掌,脑袋还在脖子上算他命大。
  “那你记得每天来看我,这些人都知道我是儒家弟子,我怕他们趁我不能反抗的时候伺机报复。”
  珑玲认真道:“不会的,墨家弟子绝不会做这种事。”
  梅池春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
  “……你就非要我说我想一睁开眼就看到你吗?”
  是这个意思啊。
  珑玲本能地想点头,然而又想起一些别的事,憋了半天,只道:
  “我尽量吧。”
  ……什么叫尽量!
  她就不能跟他一样露出点依依不舍,一刻也不想分开的表情吗?
  他拽着珑玲说了好一会儿的话,久到外面的姜玄曦都快睡着了,梅池春才终于松开了珑玲的手,在他的原身旁阖目躺下。
  珑玲却没立刻出去叫人。
  她半蹲在那具封存十年的尸首旁,目光逡巡着,扫过他的遍体鳞伤,最后停留在那道致命的断颈之伤上,十年前那些不愿回忆的画面重新掠过她的脑海。
  那时的她,原来可以下这么狠的手。
  心脏有隐秘的刺痛,珑玲最后看了少年一眼。
  下次再见,应是以他真正的面貌再会。
  ……但愿她那时不要太过狼狈。
  珑玲退出了地窖,拾级而上,直奔墨家内城中,姬氏兄妹二人的住处而去。
  姬灵渊正睡得不知天地为何物,忽然听到外面有一阵急促的砸门声,恍惚以为是叛军闯宫,吓得他立刻从榻上翻身坐起,随后才发现只是有人敲门。
  “……珑玲姑娘?”
  姬灵渊许久未见她,有些诧异。
  “你何时回来的?听说你们在死生冢发生了不少事……对了,你来有何急事?”
  他看着珑玲因小跑而微微翘起的发丝。
  珑玲抿紧唇线,将墨家的灵讯柱石舆图在他面前摊开:
  “确有急事。”
  姬灵渊眨眨眼,有些不明所以地问:“……什么急事?”
  “你和你姐,随我一道去拜访诸子百家的其他家,说服他们,安置柱石,重启龙脉,拯救九州。”
  第44章
  铜香炉内,最后一缕返魂香在半空中逸散。
  看守地窖的小弟子打着瞌睡,并没有注意到内室有人苏醒,传来悉悉索索的动静。
  “小师弟,小师弟。”
  一个噙着笑意的嗓音唤了几声。
  地窖外的墨家弟子迷迷糊糊醒来,正对上一双映着烛光的幽深眼瞳,他呆了好一会儿,这才反应过来这青年是谁。
  “我睡了多久?”
  “……两、两个月零七日。”
  “唔,这么久啊。”
  梅池春有些意外,又问:
  “那放在我枕边的那些衣物,是谁准备的?”
  梅池春在石床上醒来时,原本那一身陈旧血衣早已不见踪影,只**地盖着一条薄毯,想也知道是谁做的——
  他从前见过珑玲给人整理遗容的手法,可谓熟手。
  让他意外的是枕边备下的衣物。
  和他借来的少年身躯相比,他原本的身体要更宽阔些,以前的衣袍必然是穿不下的。
  但这一身却仿佛为他量身定制,不止尺寸合适,就连衣袍上纷乱华丽的刺绣,错金嵌玉的腰带,都很合他的品味,不像是墨家抠搜的风格。
  那名弟子笑着解释:
  “当然是珑玲姑娘特意准备的,找了青铜城里最好的绣娘,怕赶不上你醒来,还额外加了钱赶工……啧啧,这衣袍,这腰带,这打扮得简直比姑娘还精……”
  话未说完,只听一声响指,角落里那个陈旧匣子上的禁制应声粉碎,弟子猛然收声。
  那上面的禁制可是钜子亲手所设!
  这名墨家弟子看着这张约莫二十五六岁的青年面庞。
  看他打开匣子,从中挑挑拣拣,取了一柄梅花书刀,一枚雕着镂空梅纹的白玉佩,余下那些朽坏的香囊、竹笔,早不能用的丹药,他都没拿。
  墨家弟子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
  眼前这个人,可不是进去前那个重伤垂危的一境灵修。
  神魂归体,不仅让他颈上那道深可见骨的剑痕愈合,也令他重回四境巅峰。
  莫说墨家,整个九州,能制住他的人也不足一掌之数。
  ——难怪钜子要派人看着他,说他醒来之后务必立刻上报!
  弟子忍不住小心翼翼后撤半步,刚碰上腰间的玄龟令,便见那人回过身,小巧锋利的书刀在他指尖流畅翻转,他笑吟吟道:
  “要跟你们钜子通风报信?”
  “……怎能说是通风报信,”这位墨家弟子讪笑一声,“这是知会,钜子说了,珑玲姑娘已是墨家弟子,您既然是珑玲姑娘的道侣,自然也是自己人。”
  “话说得倒是顺耳。”
  梅池春抬脚慢悠悠走近,带着如沐春风的笑容。
  “可惜,我可没打算跟你们当自己人,你和守在外面的那些同门,得稍微吃点苦头了。”
  “你可是我们钜子救活的!梅池春你忘恩负义!”
  “忘恩负义就忘恩负义,人活一世,岂能人人都对得住?”
  这个自己人,他可不敢当。
  墨家大义,九州无人不钦佩,可真要大家自己去做墨家弟子,恐怕没几个人愿意。
  眼看着梅池春无动于衷,仍然准备将他打晕逃跑,那弟子又调转话风,急忙大喊:
  “——你就不想知道你昏睡的这段时间珑玲姑娘去哪儿了吗!”
  指尖凝聚的灵气盘桓着,并未立刻落下。
  梅池春凝眸质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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