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敌送我替身后 第20节
大伯娘恨铁不成钢地回过头,戳珑玲的脑门。
“说你傻你不能真傻啊!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就瞧上他长得好是吧?脸蛋能当饭吃吗!就你每天走街串巷替人收尸,赚的都是辛苦钱,拿来养自己都不够,还养小白脸?不行啊,不准请个祖宗回来供着。”
“我出钱也不行吗?”珑玲期期艾艾地望着大伯娘。
“不行。”
“别听你大伯娘的,女人就是抠抠搜搜小气。”
梅大伯瞧了瞧周围的墨家弟子,压低了声音:
“等我们去了巫山,给敕命鬼狱的新任司狱大人铸剑,还愁这点小钱?我看这少年器宇轩昂,跟你挺般配的,到时候我出钱,给你俩办个酒席,以后就是我们老梅家的家仆,不收你们钱,还给你们双倍工钱!”
梅子舆听了这话有点不乐意,他扫了眼梅池春,这人哪儿跟珑玲般配了?
不就长得高点,模样生得英俊些,兜比脸干净,还要花女人的钱,有什么器宇轩昂的?
梅池春听得真切,他许久没见过这么蠢的人,什么家仆,真是连气都生不出来,只觉得好笑。
还般配。
还给他俩办酒席。
他咀嚼着这两句话,不知怎么,朝身旁少女看去一眼。
珑玲道:“好啊好啊,可是你去不了巫山了诶。”
梅大伯一愣:“什么意思?”
珑玲没说话,只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朝兼爱堂外投去视线,梅大伯也顺着她目光移动的方向看去,然后瞬间瞪大了眼。
“伏兄怎么来了?”
梅大伯有些惊喜,继而脸上浮现出得意炫耀的神情,对众人道:
“方才我见卫国公主就觉得意外,没想到伏殷兄也来了,肯定是听说我们梅家有人出了事,想来帮忙的,我就跟你们说,我跟伏殷兄的交情,那可不是一般的交情……”
大伯娘翻了个白眼,可定睛一看,她也愣住了。
“穿得跟花蝴蝶一样的这个,是卫国世子,先放了吧,余下的统统押进内狱,尤其是个头最大的那个,让他们好好审,务必把这些巫山派来的骗子接触过多少机关师铸剑师,都审出来——要不是之前有几个被你们骗走的机关师偷跑回来,通风报信,我们还不知道有这种事,把我们墨家培养的机关师骗去巫山当苦役做白工,无本万利,你还真是会做生意!”
汲隐踏着夜色而来,他语气冷厉,后半句不是说给别人,正是说给面色灰败的伏殷。
今天下午在梅宅还威风凛凛的公主侍卫,此刻被墨家弟子五花大绑,还有他那些身手不凡的下属,也全被墨家机关锁捆得老老实实,不敢有分毫异动。
梅大伯匆匆跨出门槛,拱手问汲隐:
“汲副统领,这是怎么回事?”
汲隐还没开口,余光先瞥见了一道华服身影,立刻拉着梅大伯后撤两步。
“我让你再敢卖我哥!”
自打进了内城就一副端庄高贵姿态,仿佛要与他们这些庶民划清界限的姬照蓉,此刻手里握着一根不知从哪里捡来的扫帚,一棍子抽在了身形魁梧的
大汉脸上。
梅大伯目瞪口呆:“……公主此话何意?什么叫卖了你哥?”
一旁刚被解绑的姬灵渊也愣了:
“什么意思?不是红袖馆的人把我药倒劫走的吗?跟他有什么关系?”
“蠢货!”
姬照蓉用尽全力抡了伏殷几棍子后稍稍解气,狠瞪着姬灵渊道:
“我都同你说了,莫要轻信什么旧友旧臣!他给你什么你看也不看就吃!我们卫国世子差点就成青铜城北寮必玩的名妓了,你还不知道谁卖的你!”
一句话骂了两个人,姬灵渊与梅大伯回过味来,面如土色。
原来当日阴阳家被灭后,姬家兄妹逃至青铜城,恰好遇见了曾是卫国旧臣的伏殷。
此人看似粗犷,却心思狡诈,嘴上同姬灵渊一口一个世子叫得亲近,实际上却早和红袖馆暗通款曲,打听好了价格。
本来他想卖的是姬照蓉,结果红袖馆说物以稀为贵,现在世道不好,人心变态,亡国世子听起来更有噱头。
于是去青楼的变成了姬灵渊,而姬照蓉被他挟持,用她卫国公主的身份名号给他做招牌,替巫山在青铜城内暗中拉拢有识之士。
差点也上了当的梅大伯心有余悸,仍不死心地问:
“伏兄……他们说的是真的?”
伏殷看了眼身上的墨家机关锁,知道今日跑是跑不掉了,那张粗犷面容上浮现轻蔑笑意:
“九州诸子百家内,儒家迂腐,法家死板,墨家多管闲事,道家太不管事,农家、医家和阴阳家只扫自己门前雪,兵家只知蛮干不知纵横谋划——”
“唯我巫山,兼收并容,优胜劣汰,全凭实力说话,尔等今日就算杀了我,以为我会跪地求饶,老老实实交代巫山的谋划,交代我背后之人的身份吗?妄想!你们墨家,早在上一代钜子死后就是强弩之末,如何同蒸蒸日上的巫山抗衡!就算你们今日杀了我,也杀不了巫山的百万巫者,不日巫山东君杀入青铜城,必将为我报仇!”
整个兼爱堂内回响着中年男子豪情壮志的声音。
他以为他是什么为大义赴死的义士吗!?
更重要的是,他那“强弩之末”的论调,恰巧戳中了墨家弟子的底线,院子里来来往往的墨家弟子顿住脚步,纷纷怒目而视。
“没人会为你报仇的。”
珑玲语调平淡地开口,众人齐齐朝她看来。
“你自己说的,巫山优胜劣汰,凭实力说话,你办砸了事,就是无能,就是废物,等你失败的消息传回巫山,认识你的人以你为戒,不认识你的人会取笑你,怎么连这点事都办不好,定是平日不用功,真是给巫山抹黑。”
恶毒刻薄的话语如流水般淌入伏殷的耳朵,他气得面红耳赤。
“谁敢!我为巫山立过大功!之前墨家灵讯柱石舆图泄露,是我冒着九死一生的风险偷来的!我要是无能,他们算什么东西!”
汲隐:?
原来是你小子干的啊。
“那又如何?”珑玲奇怪地看着他,“你败了,你现在身陷囹圄,是你自己能力不及,为什么潜伏在其他地方的巫者就能完成任务,全身而退,你却不能?”
伏殷:“你以为他们比我强?那你就错了,只是他们运气好而已!玉皇顶脚下鸿文书斋的那几个探子,要不是他们家族与周王室沾亲带故,得儒家信任,以他们蠢笨至极的手段,岂能次次顺利完成任务?”
梅池春默默记下这个暗桩。
“这都是借口。”
浓黑瞳仁暗得像一面黑色的镜子,珑玲步步逼近,照见伏殷的恐惧与动摇。
“你的命运掌握在你自己的手里,你的失败全因你自己的无能,谁也怪不了,巫山不允许失败,不允许出错,只要你做错一次,过往的所有辉煌都不复存在,你的一生,没有丝毫意义,你为之奋斗一生的地方,连提起你的名字,都觉得耻辱。”
兼爱堂内陷入漫长的静默,滕绛雪若有所思地看着珑玲的背影。
良久,方才还要大义赴死的大汉脸上的表情寸寸裂开,他望着眼前的少女,庞大的身躯如风中落叶般簌簌抖了起来。
在姬照蓉震撼的目光中,这个曾像座大山一样压在她头顶的男人,发出了小孩般崩溃无力的哭声。
她缓缓看向珑玲。
长这副模样,说出来的话怎么这么残忍?
汲隐还有院中其他的墨家弟子,也一时无言,望着珑玲的眼神中,颇有种肃然起敬的意味。
这都不是击穿心理防线。
这是连带整个人的信仰和存在意义都一并摧毁了,巫山的人恐怕都不及她狠吧。
珑玲自己倒不觉得狠,因为巫山十二殿一直都是这一套逻辑。
她甚至也并不是抱着报复伏殷的心态说的这些话,只是他对巫山忠心耿耿的模样,让珑玲联想到了一些不愉快的回忆,不由自主地就想反驳他。
伏殷很快被墨家内狱的弟子押走。
珑玲回过头,对已经呆若木鸡的大伯娘道:
“真的不能再商量一下了吗?我可以再少吃一点,不会给你们家添太多麻烦的。”
大伯娘:“……你看着办吧。”
“那大伯呢?”珑玲目光满含期待。
梅大伯擦了擦额头的汗:“都行,都行。”
天爷诶。
他们家这是招来了什么人啊?
见两个长辈终于同意,珑玲大大松了一口气,转身看向梅池春时,突然撞入他深邃而晦涩的眼中。
“这都是你在巫山……扫地的时候学到的?”
珑玲愣了下,反应过来,稍有心虚地点头附和了几句。
其实梅池春想问的不是这个。
他想到那年暮春,人潮熙攘,长街春意正浓,他与兵家的同伴分花拂柳走过街巷,在一株柳树下看到了一个蹲在树下的少女。
不知是不是迷了路,那双浓黑茫然的眼望着天,久久不动。
那时他想,这天上晴日正好,她怎么一副天快要塌下来的模样,让人忍不住想走到她身边,替她撑一撑。
之后他也的确停下脚步,走近她,问她是不是迷路了。
那是大名鼎鼎的梅池春第一次被人抓住。
他才知道,原来这个人叫珑玲。
她为抓他而来。
第13章
丑时三刻,内城打更人打梆子的声音从静谧夜色里传来。
内城与北寮戒严,梅大伯和姬灵渊又牵扯进伏殷的案子里,需得审查一遍后才算彻底了事,今夜他们便在滕绛雪的安排下,在内城暂住一夜。
“喂——你真是小时候整日跟在蔺青曜身边的那个玲珑?该不会是我哥那个白痴又被人骗了吧?”
姬照蓉突然开口。
正在铺被褥的珑玲动作顿了一下,视线落在不远处睡着的秀秀和大伯娘身上。
小姑娘很没有安全感地钻进妇人的怀中入睡,不知梅池春跟她说了什么,她似乎很怕他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