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薛家长子 第87节

  这凉亭与旁的凉亭没什么区别,唯一的不同是窗户是关着的,各个角落都放着冰盆,使亭内异常凉爽。亭子的窗户镶嵌大块玻璃,关着窗户也不影响采光,亦可以欣赏外头景色,窗户上配以纱帘,若觉得阳光刺眼可用其遮挡。
  亭内摆着一张小桌,桌边是两张小榻,都冲着湖面方向。榻上铺着象牙凉席,这凉席材料名贵、制作艰难,需要能工巧匠把整个象牙劈成极薄的薄片,打磨出象牙的光彩之后再编织成席,比之竹席、玉席更光滑柔软,且凉爽宜人。
  只是太过奢靡了,便是皇宫也没有几张,九皇子在德贵妃处见过,故而知道。
  “我要嫉妒了,你连这个都有!”九皇子语气酸溜溜的。
  “你要是喜欢,我送你一张。”就当是回报给薛家和宝钗之间做信使了,“但是你不能告诉四王爷。”
  四王爷崇尚简朴、不喜奢靡,知道了恐怕不会很高兴。
  九皇子:“这恐怕很难瞒住,即便我不说,四哥也能猜到。”
  “这倒也是。”薛虯若有所思,“那我不送你了。”
  九皇子:“……”
  他用力揽住薛虯的肩膀,笑嘻嘻道:“你放心罢!我悄悄用,不让四哥知道。”
  薛虯这才罢休。
  九皇子伸手去摸那象牙凉席,问薛虯:“四哥那么疼你,你怎么还怕他?”
  薛虯闭着眼睛躺在软榻上,说道:“不是怕,正因为四王爷对我好,我才不想叫他生气。”
  九皇子点点头,也躺到软榻上,闭着眼睛感受。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真的比其他席子凉快许多。
  这时小厮送点心来了。
  除了宝钗请九皇子带回来的点心,还有两碗冰酥酪。
  薛虯先尝了一下宝钗送来的点心,味道果然很好,且十分独特,难怪她不惜麻烦九皇子也要送回来给他们尝尝。
  至于那冰酥酪,就是古代版的冰淇淋,将牛奶与糖混合加热,冷却后倒入容器,再将容器放入冰块中使牛奶凝固,这便是冰酥酪了。加上蜂蜜和桂花糖,口感清甜嫩滑、冰冰凉凉,夏天用十分舒坦。
  九皇子长舒一口气,感慨道:“还是你会享受!父皇住在园子里,用水车带动风轮驱风纳凉,倒比外头凉快些,却远不如你这里清爽。”
  薛虯:“殿下喜欢便常来坐坐。”
  “那我可不跟你客气了,我没什么事,最不缺的便是功夫。”九皇子笑嘻嘻道。
  薛虯与九皇子消磨了一下午时间,不知不觉就到了用晚饭的时候,天气太热,都没有胃口,更不爱吃热的东西,往日九皇子吃的都是凉菜,什么凉粉、凉面、凉拌黄瓜、凉拌鸡丝、凉拌皮蛋,虽然御厨的手艺不错,凉菜也做得极有滋味,但是吃多了总会腻。
  今儿薛虯也准备了凉菜,但还有一半热菜,在这凉爽的亭子里,吃热菜也不觉得粘腻,反而十分舒坦。
  满足地用了一顿饭,薛虯和九皇子一同去园子里,薛虯要去找四王爷。这园子极大,分成几个区域,皇帝与嫔妃住的地方与皇子不是同一块,所以薛虯可以进来。
  到了园子门口,迎头碰见了七王爷,薛虯和九皇子行礼:“下臣见过王爷。”
  “见过七哥。”
  “九弟,薛大人。”七皇子二十出头,身高中等、体型偏瘦,脸型微长,眼睛狭长,看起来不是很好相处。
  他打量二人:“你们怎么一道从外面过来?”
  九皇子大喇喇道:“我去找薛大人说话,便一同过来了。”
  “你们两个倒投缘。”七皇子意味深长道。
  九皇子:“是啊是啊,我与薛大人都是直性子,不喜欢玩心眼,所以格外投缘一些。”
  七王爷:“……”
  薛虯心中暗笑,七王爷此人心胸狭窄,最喜欢拐弯抹角、背后算计人,九皇子此言几乎是明晃晃的嘲讽。
  偏偏他还对七皇子挤眼睛,一副哥俩好的样子,倒叫七皇子分不清他是故意嘲讽,还是单纯不过脑地调侃了。
  他瞥了这个弟弟一眼,到底没有与他计较,转而和薛虯说话:“听说薛大人家中还有个妹妹正在豆蔻年华?”
  薛虯还没说话,九皇子先皱眉:“七哥打听这个干什么?”
  “我自然有我的道理。”七王爷含笑道,“薛大人阳春白雪,你的
  妹妹必定也差不了,正好我知道一个少年郎君,乃是兵部左侍郎的嫡孙,年纪与薛大人差不多,也是才貌双全,我想为他们俩牵个线、保个媒,不知薛大人意下如何?”
  七王爷监管兵部,这兵部左侍郎想来是他的心腹,想以婚事收拢薛家呢。
  只是当着九皇子的面就说这事,未免太明目张胆了。
  不等薛虯说话,九皇子便道:“这事不成!”
  七王爷笑盈盈看向九皇子:“我替薛大人的妹妹说亲,你凭什么反对?”
  九皇子梗着脖子说:“薛虯的妹妹在十一妹妹跟前做伴读,她要是定亲了,十一怎么办?总之这事我不答应,好歹再等两年才行。”
  “你这便是不讲理了,姑娘家的好年华岂能耽误?薛姑娘为了十一妹妹尽心尽力,总不能叫人家等成老姑娘吧?若是缺伴读,再选一个便是了,又不是什么难事。”
  “那不行,十一妹妹就喜欢薛姑娘,换了谁都不成!”
  七王爷:“那就先定亲,过两年再成婚也是一样的。”
  “看来七哥是铁了心要保这桩媒了?”九皇子冷笑,“我以为七哥公事繁忙,不想空闲不少,竟还有心事和冰人抢差事。”
  九皇子:“……”
  他冷冷看了九皇子一眼,到底没有搭理,只对薛虯说:“薛大人好好考虑。”
  然后便带着人走了。
  九皇子还兀自生气,拉着薛虯的胳膊叮嘱:“他这人就是阴险,你以后别理会他!”
  薛虯点头,安抚道:“七王爷与王爷乃是对手,我平日自不会与他相见,这也是头一回正经与他说话呢。”
  九皇子这才松了一口气。
  薛虯看了九皇子一眼,若有所思。
  *
  时间过得飞快,入秋的时候,皇帝又病了。
  这次的病并不凶猛,但是连绵不绝,往往才好了一点,过两日又重了,竟是反反复复,叫皇帝缠绵病榻一个月。即便后来治好了,身体也差了一大截,一日只能理政半日,常常早朝上到一半便体力不支。
  虽然不知道具体的情况,但大家都明白:皇帝的身子不好了!
  五王爷和七王爷的争斗空前激烈,皇帝也没有那么多精力平衡双方,于是整个朝堂乌烟瘴气,党派之争愈演愈烈,都希望自己一系能成为最终赢家,自己由此平步青云。
  在这样仿若油煎的气氛中,四王爷越发低调了,前段时日露出的一点锋芒也收了起来,好似对皇位失去了兴趣,不想掺和到这些事情之中。但没人知道的是,团哥儿经常被皇帝接去伴驾,皇帝似乎很喜欢团哥儿,私下不止教他射箭,还教导他齐家治国之道。
  快入冬的时候,江南传来消息:林如海病重,危在旦夕!
  薛虯收到消息十分惊讶:“怎么会这样?前些日子林叔父来信,还说他的身体越来越好了。孙老离开扬州之前也说林叔父身体没有大碍,只要按照他拟的方子和药膳坚持调养,会慢慢好起来的,怎么突然病得这般厉害?”
  四王爷冷笑一声:“还能为什么?若非天意,便是人祸!如今什么形势,你还不知道吗?”
  他敛目想了想,说道:“本王的意思是你亲自往江南走一趟。若能救回林如海最好,若不能,你要尽可能稳住江南形势,莫要叫生出什么乱子来。朝廷已经这样,江南不能再乱了!”
  他道:“知道你需要人手,我给你一面令牌,可以调动咱们在江南的势力,一般官员也要对你尊敬一些。这件事交给旁人总是不放心,且你家在江南,更名正言顺一些。”
  薛虯微笑:“王爷与下臣想到一处去了。”
  不止是要稳定局势,还要趁机替四王爷拉拢人手、探听消息,再一个,薛虯也是真的想知道林如海怎么回事,明明之前已经调养得差不多,要是再不明不白地死了,薛虯多少会有点不甘心。
  回去的路上薛虯反思了一下,觉得自己还是被原著影响了,要是换另外一个人在林如海的位置上,即便那人同样与薛家是故交,薛虯也不会这般上心,只因这人是女主的父亲,薛虯对他的好奇和关注也格外多。
  *
  到家之后,薛虯把此事告诉薛母,薛母听说也吓了一跳:“怎么突然就病重了?”
  听说薛虯要回江南,她思索片刻后艰难点头:“林大人与咱们通家为好,能尽心的地方自然不能推辞,回去后请孙老给他看看,实在不行还能送到灵应观去。”
  薛虯:……灵应观也不是什么病都管的。
  不过这句话也提醒了薛虯,把观主给他的药丸子都带上了。虽说回去之后也能找观主要,但是一来一回需要时间,且观主极少存药,每次都是现制,也未必有现成的。
  等薛虯收拾好,薛母也收拾了不少成药和药材、补品,准备了满满两大箱,都是给林如海的。
  第二日一早,四王爷派人送来两个太医,此次薛虯请假的理由是家中有长辈病重,四王爷请两个太医一同前去以示对得力属下的看重,合情合理,并没有人会多想。
  ——毕竟四王爷与林如海没有交情,而薛虯虽与林家有交情,但明面看来,只是林如海请薛家帮忙照顾林黛玉而已,薛虯还不至于为了林如海千里奔波。
  除了太医之外,四王爷还派人在京城各大药铺搜罗来成药,都是效果好且方便携带的,因为他们不知道林如海到底为什么而病,只能各种类型都带一些,盼着能派上用场。
  船已经准备好了,马车也在门口等着,薛虯正准备出发,林管家匆匆来了。
  他抹掉头上的汗,问薛虯能不能捎黛玉一程。
  他一脸哀色:“昨儿收到的消息,怎么也得叫姑娘回去见见老爷!老太太已经派人去安排船了,只是贾家走水路走得少,一时半会准备不得,听说薛大人也要回江南,故而想请您捎带一程,只是不知您方便不方便?”
  还有一点他没有说,薛家的船南来北往运送货物,这条路走老了的,一路上也能安全些。
  薛虯答应了,让林管家送黛玉过来,他们好一起去码头。
  “哎!小人这便去!”林管家赶忙答应,匆匆回去接黛玉了。
  薛虯吩咐长瑞:“找个人去船上知会一声,给林姑娘布置个屋子,要尽可能布置得精致舒适,缺什么只管从府里拿,或者从货物里先挪了用。”
  此次出行匆忙,他们坐的是货船,船上给贵人住的房间不多,更没有专门给女眷的。提前准备一下,免得黛玉不适应。
  长瑞跟薛母说了一声,薛母亲自指派两个婆子,又开库房拿了不少东西,这才往码头去了。
  薛虯等了不到一个时辰,林家的马车便到了,同行的还有贾琏。林黛玉不方便露面,薛虯只和贾琏打了个招呼,便坐上马车出发。
  通州码头帆樯如云、舳舻千里,人流往来如织,锣鼓喧腾、人声鼎沸,一艘三层高的楼船停在码头,并不如薛家上京时乘坐的那艘奢华,但也颇具气势,在一片船海中十分醒目。
  薛虯下了马车,回头看向黛玉那边,便见她也在丫鬟的搀扶下来了。
  她今日穿着浅紫色交领绸衫,下着月白色绫裙,外罩墨绿色缎面披风,头上戴着帷帽,看不清楚长相,只能隐约看到雪**致的下巴尖。
  个子倒是高了不少,似乎也丰腴了些,不过仍不掩风流袅娜之态。
  虽说男女之间需要避讳,但薛虯作为主人也不能太避嫌了,否则难免有慢待之嫌。于是他走上前说道:“姐夫、林姑娘,船上已经准备好了,咱们上去吧。”
  黛玉微微福身,说道:“多谢薛大哥哥。”
  她的声音本是清脆悦耳的,恰如珠落玉盘,叮叮咚咚。眼下听来却略显沙哑,想来是哭过的缘故。
  薛虯安慰道:“林姑娘莫要太过担心,林叔父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这话实在太过苍白,林黛玉勉强应了一声。
  因着主人要用,楼船的上面两层是空着的,黛玉并伺候她的嬷嬷、丫鬟住在最上面,薛虯和贾琏则住在中间。
  上去之前,黛玉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见薛虯正和船上的管事说话,身形高大、腰背挺直,瞧着便知十分可靠,令人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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