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薛家长子 第71节
薛母松了口气,对薛虯道:“也不知是九皇子还是四皇子出的手,回头得好好谢他们。”
薛虯应了。
宝钗又说起昨日之事,她在宫中,知道得比他们清楚些,薛母已经知道女儿安好,不再提着一颗心,只当是听故事,只觉得格外惊险刺激。
薛虯看着宝钗的样子,却觉得她有些不同了。每每说起皇帝、太子与诸位皇子的交锋,她的眼睛便格外闪亮,似乎有种名叫野心的东西在茁壮生长。
出去的时候,薛虯叫住宝钗:“这两日不安宁,我送妹妹到院子。”
薛蟠在旁边听到了,眼睛顿时亮了,十分积极:“我送宝钗回去吧。”
薛虯:“你昨日劳累了,早些回去歇着吧。”
“我没事,才熬了一晚上而已,不算什么!”薛蟠嘿嘿一笑,“大哥又不会功夫,还是我来送宝钗,或者送你们两个。”
薛虯:“……”
宝钗:“……”
薛虯微笑:“我有话与宝钗说,不方便叫你知道。”
“……哦,那我先走了。”薛蟠告辞离开,嘴里还嘟囔着,“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这么神秘!”
薛虯与宝钗往相反的方向走,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天空隐约可见几点星子,蛐蛐的鸣叫一层高过一层,二人走在曲折的小道上,周围是盛开的鲜花和高大的树木,一片清新之气。
但是不知怎么的,鼻尖似乎还能闻到昨日鲜血的味道。
薛虯问宝钗:“昨日可有受到惊吓?”
“没有,德贵妃不叫我们出去,外头的人也没闯进来,并没有受到惊讶。”宝钗默然片刻,然后说,“但是我看到了不一样的光景。”
薛虯:“愿闻其详。”
“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1。”宝钗眼睛闪闪发亮,“指挥若定、纵横捭阖,人生如此方不算辜负。”
薛虯看了她一眼,并不觉得意外,宝钗本就是有野心的人,如今不过是见识过更广阔的天地,生出了更大的野心,谁又能说有什么不对呢?
只是……
“只是这条路太难走了。”薛虯道,“这世道给女子的晋身之路太少了,你想进后宫吗?”
进后宫、生下皇子、扶持皇子登基,再以太后的身份辅政,女子若想参政,大约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但这条路太难了,古往今来能做到的不过寥寥几人。
更何况今上已经年老,前头的皇子也各有所长,莫说宝钗有没有机会进后宫,即便得幸于皇帝,生下皇子夺得皇位也极其艰难。
倒是可以进四王爷后院,但是团哥儿聪慧,若无意外必定前途无量,要与他争夺储位,必定要经历一场恶斗,甚至伤及百姓,这是薛虯不愿意看到的。
宝钗摇头:“我没有这么想。”
薛虯松了一口气,他也不希望妹妹选这条路。
“那你的意思是?”
宝钗叹了一声:“如今我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罢了。”
“先读书吧。”薛虯说,“书读多了自会有答案,机会来了也才能抓住。”
宝钗点头。
回到书房,薛虯将人打发出去,坐在书案前苦思许久。
宝钗有志向是好事,只是这志向在这时候有点太大了,倘若她铁了心要做,必将陷入腥风血雨之中,到时候能给他支持的只有薛家了。
还是太弱小了!
他得再强大一点,才能保护他的妹妹。
第75章 送别太子
太子的处罚下来了,皇帝到底没有杀他,只废为庶人,流放岭南。也不用等到了时间和其他犯人一起走,旨意下达的三日后便出发。
出发那日天气很好,阳光明媚,温暖而不炽热,湛蓝的天空上偶尔飘过几朵白云,仿若幻梦中的世界。
薛虯一早便收拾妥当,与四王爷一同乘马车前往广宁门。
流放岭南的犯人必定要经过广宁门,亲朋好友可以在此处送行。
端午的余韵还没有完全过去,城外的树枝上还挂着不知道属于谁的香囊,偶尔有小摊贩挑着艾草做的青团,自有端午没有吃过瘾的百姓拿钱来买,三五行人说起端午那日的龙舟赛和杂技表演依旧津津有味。端午归家与亲人团聚的人也该再次离开了,广宁门外满是拿着柳枝送别亲朋好友之人。
百姓的生活一如往常,并不知道一夜之间帝国上层发生了怎样的动荡。
薛虯与四王爷将马车停在不起眼的地方,静静等着废太子一行到来。附近还有其他人在等着,都是废太子的从属,不过只有廖廖几个,对比从前的煊赫,差距实在有些大。
没让他们等很久,一队官差押着几个身着囚服的人过来,引得百姓议论纷纷,猜测这些人是什么身份,犯了什么事?有人只看一眼便扭过头去忙自己的,有人面露嫌恶,也有人与友人说起什么,忍不住噗呲一声笑出来。
万人万态,无几人真正在意。曾经废太子高高在上,视这些人为蝼蚁,如今在这些人眼里,他又有何不同呢?
四王爷下了马车,薛虯也跟着下去。
他曾经远远见过太子几回,那是个极其耀眼的人,意气风发、卓尔不凡,他不是个合格的太子,却自有其魅力。
但眼下的废太子脸颊浮肿、头发干枯,头微微低着看不清楚面容,但也可以想象出憔悴之态,与从前判若两
人。
四王爷令手下与官差交涉,很轻易地将废太子带了过来,薛虯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废太子多看了他两眼:“是薛家的小子?”
“是。”
“你不错。”废太子只说了这么一句,便道,“我如今只是庶人,不要再以殿下称呼了。”
薛虯没说话,四王爷开口:“大哥坐吧。”
这边已经置办好案几,一壶温酒与三五样好菜,都是废太子往日爱吃的。只是如今却没什么胃口,他虽然坐下,却并不动筷,只勉强整了整仪容,含着笑意与四王爷说:“事到如今,没想到你会来送我一程,我以为你会恨我。”
四王爷点头:“我的确恨你,父皇没有杀了你,我甚为可惜。”
废太子被噎了一下,冷笑道:“你倒是坦诚。”
随后又是一叹:“罢了,这也不怪你,当日你差点死于我手,恨我也是应当的。”
四王爷却嗤笑一声:“你以为我是为这个恨你?”
废太子茫然地看着他。
四王爷:“你身为太子,不修德行、不勤政务,结党营私、贪污纳贿,排除异己、残害百姓……你做下这么多恶事,不配为君、不配为子、也不配为人。”
废太子:“……”
废太子往椅背上一靠,抱臂看着四王爷,嘲讽道:“你竟真是个心怀天下的圣人!”
四王爷并不争辩。
“你没有站在我的位置,凭什么评判我?我若不如此,只怕就要被老二生吞活剥了!再说古来君王哪有干净清白的,秦皇汉武、唐宗宋祖,哪一个不是手染鲜血?我不过输在逼宫失败,若我赢了,这区区小节又算得了什么?”废太子冷笑,“你说我不配为君,那么谁配呢?老二?还是……你?”
四王爷依旧不语。
废太子冷笑更甚:“你果然心怀不轨!难怪如此义正言辞。”
四王爷看着他略显疯癫的样子,冷冷道:“你只会挑拣别人的不是,从不反思自己的问题,走到今天这步岂非咎由自取?”
废太子沉默下来,好一会儿才问:“若你是我,你会怎么办?”
“我不是你,也不会是你。但无论处于什么样的境地,我可以去争、去斗、去算计、去讨好,却永远不会把刀尖对准手无寸铁的百姓!”四王爷道,“但凡你多为天下做几件实事,也不算白白活了一场,即便立时死了,坟前也不会缺了祭奠之人,何至于今日这般凄凉?怕是连死的勇气都没有吧?”
太子:“……”
四王爷:“你既然说古代先贤,那么便与他们比一比。秦皇汉武何曾为了一己私欲欺压百姓?唐宗宋祖何曾手染无辜百姓的鲜血?你说二哥逼迫你,可是今日没有二哥,明日也会有其他人,待你坐上皇位,大臣宗室、前朝后宫、大庆内外会有更多的人与事逼迫你,届时你也要肆意放纵,怨天尤人吗?”
太子:“………”
四王爷冷笑:“能力不足、心态不稳,何必将错误都推到别人身上?”
太子:“…………”
他默然良久,说道:“从前只知四弟不爱说话,不想也有这恶语伤人的时候。”
薛虯站在四王爷身后,心说那是你不够了解他。这位爷就是这样的性子,爱则欲其生,恨则欲其死,骂起人来毫不留情,只是小时候被皇帝骂过,所以收敛了而已。他也是忍了太子太久,今儿一股脑都发泄出来了。
他轻轻咳嗽了一声,提醒四王爷适可而止,别把人气出个好歹,事情可就闹大了。
四王爷收到薛虯的暗示,平复了一下心情,说道:“官差我已经叫人打点过,路上不会太为难你,岭南那边我也派人去修整了,安生过日子应该没有问题。这些银子你拿着应急……”
他把一包银子推到太子面前,又拿出几个荷包:“这些是药香囊,这一路山高水远,岭南那边瘴气横生,戴上这些多少有些用。”
作用有多少就不知道了,朝廷派了那么多官员去岭南,未必他们弄不到药香囊,还不是有很多死在了异土他乡?
太子诧异地看着他:“你既想要我死,为何还要助我?”
“你即便要死,也该死在刑场上,而不是流放途中。”
太子哑然。
四王爷:“大嫂和侄子侄女我会照应的,你不用担心。”
皇帝判处太子及十四岁以上男丁流放,可是太子成婚晚,头两个又是女儿,最大的儿子也才十二岁,都被废为庶人赶出东宫,如今在太子从前部下的帮助下,落脚于京郊一处别院。
四王爷看着他:“我一直记得幼时你与我说的一句话:德惟善政,政在养民。”
太子默然许久,收下了银子和药香囊,对四王爷道:“你既一心为公,兄便盼你坚守本心。我不白收你的东西,这个给你——”
他从怀中取出一物递给四王爷,还不等四王爷细看,远处传来马蹄声,转眼就到了跟前,一人翻身从马上下来,正是五王爷。
他穿着浅色衣裳,前襟被染红了一小片,想是这一路走得太急,伤口被崩开了。见到太子还没走,他夸张地松了一口气,含着眼泪道:“大哥,弟弟来晚了!”
太子眼中飞快闪过一丝厌恶,很快又恢复正常,好像还是从前那个温和的太子殿下:“你身上有伤,还跑来做什么?”
“我与大哥乃骨肉兄弟,只恨不能跟你一起去岭南!莫说只是受了一点轻伤,便是站不起来,爬也要爬过来送大哥一程。”五王爷流着泪说。
薛虯:“……”
有点反胃。
他看了四王爷一眼,显然四王爷也不适应这种恶……煽情的场面,垂下眼睑只当看不见。
但其他人明显很吃这一套(这里特指太子从属),有人面露欣慰之色,甚至有人跟着一起流泪。
薛虯:“……”
想到在他的那个梦里,后世之人都说古人保守,实在是有些坐井观天了,古人肉麻起来就没有后世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