渴慕 第28节

  纪时愿刚才被慌乱冲昏头脑,居然忘了这么关键的细节,懊恼的同时,对他的怒意卷土重来。
  “你早就算准了这些,只是为了想看到我着急到跳脚的反应?沈三,你是不是有病?”
  无视她的忐忑,全凭自己的快感做主,非要野蛮地掌控一切,等到兵荒马乱的局面稳定下来,再看热闹不嫌事大又带几分马后炮属性地解释、安抚一句,他以为这样,她就会理解他病态扭曲的想法吗?
  纪时愿越想越气,又抬脚踢了下他的小腿,这次用的劲更大,但沈确还是没躲开,或许肉/体上的疼痛本身对他而言,就是另一种形式上的快感。
  他毫无波动的面部反应让纪时愿想起若干年前某个万籁俱静的夜晚,她因失眠,偷跑到他房间,房门开着,卧室里只亮着一盏床头灯,床上棉被拱起一角。
  她踮起脚尖,想吓他一跳,掀开被子,却发现床是空的,隐约听见卧室里传来滴滴答答的水声,好奇心作祟,她转声循着动静走去,一面轻声呼唤:“御清哥哥,你在吗?”
  还没等来回应,入目一片血红,她吓到说不出话来,也可能是赶在她没忍住大喊大叫时,他先抬起完好无损的另一只手,食指抵在嘴唇上,笑着朝她递去一个噤声的讯号。
  当时她只有十岁出头,处于思想和认知尚未构建完全的年纪,她不明白眼前瘦弱的少年为什么要伤害自己,更不明白他是如何做到在强烈的疼痛折磨下,依旧维持着云淡风轻的神色,甚至还能无所谓地冲她一笑。
  他当时说了什么呢?
  纪时愿想起来了,他说她会教她很多她从叶云锦那学不到、更是叶云锦明令禁止的东西,比如射箭、骑马,或者赛车赌石,唯独这件事,她不能学,今天过后,也不能再想起。
  她懵懂问他为什么。
  他说:“因为你不需要。”
  被爱滋养着长大的人,不需要这种饮鸩止渴的手段。
  眼前的迷雾褪去,纪时愿回到现实,半垂的视线恰好对上他右手腕上的黑色腕带。
  回国后,她就没见他摘下过这东西,即便是在他们做/爱的时候。
  她抿紧唇,趁他不备,拽过他的手,正要摘下他腕带瞧个明白,他忽然将手往后撤,用的力实在大,她反被扯进了他怀里,脑袋撞到她坚硬的胸膛,嗡嗡地响。
  “沈确,你是——”
  真有病。
  后面三个字湮灭于交缠的唇齿间。
  他吻得毫无技巧可言,不像调情,更像在迫不及待地掩盖着什么。
  纪时愿压下难忍的窒息感,脑海里的猜测逐渐成型:他不想让她发现腕带下藏匿的秘密。
  不得章法的吻持续十秒,他的唇贴上她柔软细腻的脖颈,吸血鬼一般,轻轻舔舐,再用尖牙厮磨,就是不肯咬破皮肉下脆弱的血管。
  纪时愿倏地扭头,脱离他的摆布,重新夺回对自己唇齿的控制权,正要开口,被他先声夺人:“我知道你在好奇什么。”
  “你是不是又自残了?”她索性把话挑明,“什么时候的事?我出国那几年?”
  沈确没说是也没说不是,甚至一个问题都没回答,反问道:“刚才的气消了没有?”
  “我要说消了,你就给我看你的手腕?”
  “做完再说。”
  不能确定他是不是在使拖延手段,纪时愿犹豫不决。
  沈确大大方方地将选择权交付到她手上,“你要是还在生气,那就不做,也可以再踢我几脚泄愤。”
  纪时愿重新看向他被遮挡得严严实实的右手腕,不得不承认,他这秘密对她的吸引力实在大,大到让她心甘情愿承担被愚弄的风险。
  她将头埋在他的锁骨处,忽然一个抬头,不由分说地咬上他喉结,间接告诉他自己的选择。
  沈确心领神会,抓住她的手,去解自己衣服。
  比起一开始凶狠的吻和想要将她生吞活剥的架势,他现在的姿态称得上慢条斯理,仿佛他有大把时间可以挥霍在前戏上。
  纪时愿的动作跟着被带慢不少,纽扣经由她发抖的手,一粒粒从锁扣中脱离,露出腰腹匀称不显贲张的肌肉纹理,弱化了他穿衣时清隽的书生气。
  她突然拿腿j住他的腰,甩掉高跟鞋后,覆在他耳边说:“抱我去洗澡。”
  “你想一起洗?”
  “一起。”
  当然得一起,不然怎么趁机偷看他的手腕。
  让纪时愿失望了,她想算计的人防备心极强,是个连洗澡都不敢摘下保护壳的黄花大闺男。
  她佩服得五体投地,只能将自己的小算盘暂时抛之脑后。
  等到温热的水自上而下漫过全身,纪时愿才意识到自己的衣服已经被对面的男人干净利落地剥离。
  他的眉眼很深,眼尾被水汽氤氲,像萦绕在高山间的云雾,朦朦胧胧,带出一种诡异又违和的深情,险些将她骗了过去。
  进入后半程时,纪时愿累到懒得动弹,嘴上却没停下,每隔两分钟就提一句:“可以摘下你的腕带了吧?”
  沈确用沉默代替回应。
  她顿时升起不好的预感,眉毛一横,“别跟我说,你是想卸磨杀驴?”
  他抚上她的脸,嗓音暗哑,“别把自己当成驴。”
  她当不当驴先不提,他这辈子多半是不想当人了。
  纪时愿冷笑,抬手给了他一拳。
  软绵绵的,像猫爪在挠痒,沈确一点痛意都没感受到,笑着将她手包拢,塞回到被窝,随后低下头,凑到她耳边。
  濡湿的唇刮过她耳垂,灼热的气息一半漏进她耳膜,激起令人发抖的痒意。
  片刻,她听见他用缱绻异常的语气问:“愿愿,你什么时候才能改掉这色厉内荏的性子?”
  -
  纪时愿原本打算趁他睡觉后,再偷偷解开他腕带,然而计划再次赶不上变化,睡得比死猪还沉的她就这样又错过了一次难得的机会。
  进入十二月的北城,一天比一天冷,纪时愿和沈确的关系也进入冰点,当然这次还是由她单方面发起的。
  平安夜前夕,北城下了初雪,雪势大,半夜才停歇,厚厚的积雪难以消融,阳光铺洒而上,折射出耀眼的色泽。
  纪时愿
  带上厚实的手套,在自家花园里堆了个雪人,拍照上传到朋友圈,引来数道彩虹屁。
  没多久,屏幕里还跳出沈确的点赞消息,她正想当回睁眼瞎,这人的对话框直接跳了出来。
  猪头三:【明天晚上七点,来趟草木居?】
  最后的问号给人征求意见般的感觉,但纪时愿知道她其实没什么选择的余地——若非特殊情况,她从来没有缺席过他的生日。
  纪时愿扭捏地问了句:【还有谁?】
  猪头三:【你二哥和赵泽。】
  纪时愿哦了声,然后敲下长篇大论:【不瞒你说,我最近特别忙,有几次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不过既然你这么诚心邀请了,我多少也会卖你个面子。】
  拿乔姿态端得很足,沈确嘴角泄漏出点笑,不留情面地拆台道:【没时间吃饭,有时间去堆雪人?】
  纪时愿突然不想搭理这杠精了,回卧室的途中,被纪林照叫住,他往她手里塞了件精心包装好的礼物,“这是给阿御准备的,明天你去见他时,把它带上。”
  纪时愿收好,想起什么,问:“听说沈伯伯前几天回北城了,他这次打算待在这儿多久?”
  纪林照摇摇头说自己也不清楚。
  纪时愿又问:“他不是专门回来给三哥过生日的吧?”
  纪林照拆离出她话中略有起伏的情绪,“这是在替你三哥打抱不平?”
  什么打抱不平?说得她有多心疼他似的。
  “我只是在就事论事。”
  纪时愿说:“沈确出生以来,沈伯伯也就陪他过过两次生日,沈确在我们家生活的那九年,都没见他来看过他,他应该也没跟您打听过任何消息吧。”
  沈玄津对她格外好,纪林照又对沈确特别上心,就好像……
  纪时愿一顿,瞪大眼睛问:“爸,别跟我说,沈、纪两家当年互换了孩子?”
  纪林照哭笑不得,“你和阿御差了将近四岁,怎么换?”
  “二哥跟他同岁,那他是跟二哥换了?”
  越说越离谱,纪林照曲指敲了敲她额头,“别瞎想,阿御是你沈伯伯的亲生儿子,他对阿御也不是表面看上去的那么简单。”
  纪时愿顺嘴嘟囔了句:“那他倒是把他爱恨交织的复杂感情表情出来啊。”
  纪林照欲言又止。
  第二天上午,纪时愿带着两份礼物去了草木居,临近七点,包厢里只有沈确一个人,西装革履,坐得却不是那么板正。
  “我二哥和赵泽哥呢?”
  “临时有事,不来了。”
  纪时愿一乐,习惯性地落井下石道:“你生日一年也就这么一次,他们居然还放了你鸽子?三哥,你看看你,要你平时做个人你不听,非得把自己逼到这种没朋友的境地,可怜呐。”
  沈确淡笑不语,倒了杯菊花茶递到她嘴边,要她嘴上消停消停的意思。
  纪时愿没喝,抬高右手,“这俩都是给你的礼物,收下吧,白眼狼。”
  沈确不在意被她误解,但也接受不了这种没有缘由的指控,接过礼物的同时问:“我这是又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才从变态、疯子变成了白眼狼?”
  “我从五岁开始就送你礼物了,就算是把你拉黑这四年,也不忘托人把礼物送到你手里,可你呢?我不求你能年年回礼,起码得送一回吧。”纪时愿凉凉看他,努力忍住了拿筷子戳他的冲动。
  沈确顿了两秒,“你忘了,当初是你自己说不想在生日那天收到礼物。”
  纪时愿完全忘了这事,只当沈确在贼喊捉贼,“我是缺心眼不成?送上门的礼物都拒绝。”
  沈确不紧不慢地回:“是你亲口说的,你不喜欢自己的生日。”
  纪时愿这才有了点印象,也不能怪她,毕竟没几个人会喜欢在愚人节过生日,搞得她的出生跟上帝开的玩笑一样。
  “那是过去式了。”她略显不自在地别开眼,“长大后,我就不这么想了。”
  上帝要真想跟她开玩笑,还需要专门挑日子?
  她话锋一转,“我不管,这十几年的礼物,你回头一定要给我补上,最好找个时间一块送我。”
  “行。”沈确掀起眼皮,散漫应了声,菜还没上齐,被一通电话叫走。
  就在他离开不久,纪时愿接到陆纯熙打来的电话,用哭腔控诉陆家上下一点亲情都不讲,每个人的眼里只有利益。
  她语无伦次讲了一堆,纪时愿提取到关键信息,揣摩道:“你爸要让你去联姻?”
  陆纯熙闷闷地应了声,“我现在算是有点明白你之前恨不得把岳恒剥皮抽筋的冲动了,换我,我也想把那姓庄的给埋了。”
  “庄?”纪时愿冒出一个猜测,“你可别跟我说是庄俞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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