渴慕 第25节

  沈确看了眼后背已经僵硬的纪时愿,无畏无惧地接道:“门没锁,一会儿你自己进来。”
  纪浔也笑了笑,“其实我已经进来了。”
  纪时愿倒吸一口凉气,忙不迭去拍沈确手臂,示意他赶紧松开自己。
  沈确没顺着她的意思来,反而还加了力气,箍得她根本挣脱不出。
  纪时愿恶狠狠瞪他,用口型说:你疯了?
  这时纪浔也又说:“你在书房?”
  沈确半真半假地说:“我准备睡了,东西在书房,你自己拿。”
  纪时愿这下确信,沈确是真疯了。
  不过她也差不多快疯了,毕竟在这节骨眼上,她脑子里浮现出的更多的是:要是他俩被纪浔也发现了,算谁的锅?
  沈确这辈子还能给她当狗吗?
  出神的几秒,纪时愿发现自己已经被人抱到木雕屏风后面,紧接着室内的灯光全都跳灭。
  她无意识屏住了呼吸,血液却在身体里疯狂跳动,心脏也是,快要跳出嗓子眼时,外面传来不轻不重的脚步声。
  没一会儿,书房的灯亮了一盏。
  她看不见那头的纪浔也,却能敏感地察觉到他现在离他们有多近,似乎只需再拐一个弯,就能捕获他们。
  纪时愿借着幽暗的光线,看向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撕破一角的睡裙,面如死灰。
  要真被抓包了,她要怎么解释?
  说自己半夜不睡,来找沈三替她缝一下衣服?
  说起来,也怪沈三。
  要不是他,刚才她明明有足够的时间可以避开这起无妄之灾。
  纪时愿凶神恶煞地看向还抱着她的男人,他的神色云淡风轻,只有唇角的弧度清晰可见,印满顽劣、不驯和无视纲常的傲慢。
  她心脏重重跳动两下,险些忘了一个她早就看透的事实。
  如果说纪浔也是个罔顾生死的疯子,那沈确就是一个披着克己复礼皮囊的伪君子,他做事从无道理,全凭喜好,正常人的幸福他避之不及,扭曲的快感才是他这辈子趋之若鹜的东西。
  第21章 21“岳家有个人,我想要他消失。”……
  经过这么一遭,纪时愿那点欲望算泄了个一干二净,等到再也听不见纪浔也的脚步声,卡在嗓子眼的气息终于卸下,她抓起沈确胳膊狠狠咬了口。
  “下回再有这种事,不管最后有没有被人发现,直接算你违约处理,到时候你按就协议上的给我乖乖当条狗吧。”
  纪时愿无视他手臂上清晰的齿痕和洇出的血渍,扯唇凉凉一笑,从他怀里离开前,濡湿的手指故意滑过他脖颈,比出一个项圈的形状。
  不多时,灯光再次熄灭,沈确没跟上去,独自在黑暗里多待了几分钟。
  他的体温已经恢复到正常状态,颈间余温却无法消失,微凉的指尖抚上,冰火两重天的滋味来得轻而易举,平坦白皙的腰腹之下,叫嚣的情/欲卷土重来。
  ……
  纪时愿霸占了沈确的床,还将卧室上了锁,熄灯后的三个小时里,她在
  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越想越气,一面在心里骂着那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一面给纪浔也拨去深夜扰民热线。
  纪浔也睡下没多久就被她吵醒,脸色臭到能滴墨。
  纪时愿看不见,全当不存在,反赏给二哥劈头盖脸的一通指责,最后怒骂:“你都多大的人了,自己的东西还要托人保管,托就托了,挑谁不好,偏偏选上这么一个死变态。”
  纪浔也大脑昏昏沉沉的,理解不了她这段乱七八糟的发言,直接判定她在发疯,冷脸掐断了通话。
  把气全都发泄出来后,纪时愿心情愉快不少,阖眼没多久,睡了过去,她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鸟,在讨厌的人头顶肆无忌惮地排泄,真真切切让他们体会一把什么叫屎到淋头的滋味。
  梦境深入人心,以至于第二天醒来后,她一看见沈确,注意力就被他脑袋吸引走,没过脑问出一句:“你头上的屎被你洗干净了?”
  短短半天时间,认定她疯了的人,就这样又多了一个。
  纪时愿直接回了东山墅,后来那几天,她都没有出过门,有天晚上林乔伊告诉她经由她剧本《暮归里》改编成的短剧《相府嫡女》备案已经通过,五天内将完成选角工作,下月初开机。
  纪时愿的第一反应是:这改编后的名字也是够土的。
  林乔伊在电话里极不走心地安慰了句:“至少不是《王爷缠宠:王妃哪里逃》那卦的。”
  纪时愿没话说了,通话一中断,她慢半拍地想起买下自己剧本的是同岳家有合作关系的星海,而星海恰好又是凌睿的公司,作为公司里寥寥无几正处于上升期的短剧演员,无疑凌睿会成为男主角的最佳人选。
  自己写的剧本,给自己高中时候的死对头出演,没准还能让对方大火一把,要说纪时愿心里一点膈应都没有是假的,但她也不至于抛下职业道德,赔偿大笔毁约金后将剧本收回。
  就在《相府嫡女》官宣男女主角的当天,纪时愿在自己家见到了凌睿。
  那会她正围着新订做的纯手工钩花小披肩在后花园喝茶,手里捧的是林乔伊发给她的改编剧本。
  远远听见一道不快不慢的脚步声,纪时愿没回头,而是将剧本复印件反扣在桌面上,等人走近,头也不抬地问:“欧阳钰让你来的?”
  欧阳钰想找她二哥合作已经有段时间了,只不过纪浔也瞧不上这人在商场上的某些肮脏手段,每回都让欧阳钰吃了闭门羹。
  估计就是因为纪浔也这条路走不通,欧阳钰才会把主意打到她身上,试图通过牺牲凌睿的方式讨好她,从而敲开与纪氏的合作大门。
  凌睿入行已经有三年,不知不觉间已经养成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领,纪时愿这波直球操作打得他猝不及防,但不妨碍他按照计划扯谎到底,“是我想来的。”
  纪时愿不信,第二次戳穿:“没有欧阳钰在背后协助,你能进别墅区?”
  多半连她家在哪儿,他都打探不到。
  凌睿还是没说实话,“真的是我想来同你就以前那些事好好道声歉,至于能来到这里,的的确确离不开欧阳姐的帮助。”
  纪时愿不再执着于他虚与委蛇的姿态,拎出他话里的关键词,用怪里怪气的话腔重复一遍:“道歉?”
  凌睿刚想开口,就见躺椅上的人手一抬,将墨镜架在头顶。
  没被化妆品侵染的脸上保留着最为原始的白,光一照,清透明亮,像极北城的初雪。
  他微微晃神,收敛思绪后,传进耳膜的语调拖得更慢了,“你才是受害者,我都没跟你说声对不起,你跟我道什么歉呢?”
  纪时愿没兴趣一而再再而三地翻起旧帐,可偏偏就在她打算将过去那些事一笔勾销前,凌睿又跑到她跟前用他一如既往的虚伪刷存在感,她不顺势再刁难他一回,都配不上这么多年积攒下来的刁蛮大小姐名声。
  凌睿拿出事先准备好的说辞:“过去那些事,确实是我做得不对,是我小肚鸡肠,嫉妒你的家境,更嫉妒你的文采,才会鬼迷心窍去偷你的作文移花接木,后来还故意往你身上泼脏水……”
  他突然停下,两秒后响起膝盖敲地的声响。
  纪时愿看到后,差点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凌睿保持下跪的姿态,继续说:“我本来没想污蔑你,但我当时太害怕被你当着所有人的面戳穿是我偷了你的作文去参赛,只好先下手,想着要是你的风评彻底坏了,到时候不管你说什么,别人就都不会相信。”
  纪时愿荒唐一笑,“你现在说这么多,难不成是想让我夸你坦荡?”
  凌睿暗暗咬了咬牙,“我只是想开诚布公地和你谈一谈,好好道声歉。”
  “诚”这个字又听笑了纪时愿,“但我完全没感受到你有多少真心,说白了,你现在会跟我道歉,除了受欧阳钰指使外,无非就是为了让自己好受些,也怕我报复心一起,继续给你使绊子,让你以后的演艺道路更加难走。”
  她说得全对,凌睿哑口无言。
  这也是凌睿那晚为什么在受到那样的侮辱后,还要对那些上流阶级的人苦苦卖笑的原因。
  当然如果从一开始,他就料到自己会走上演艺这条路,高中时候的他是绝对不会去得罪纪时愿的,相反他会将自己贬低成一条狗,只冲她摇尾乞怜。
  可惜梁子早就结下,甚至根深蒂固到了已经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再去卑贱求饶,大概率只会适得其反,让他陷入更加进退两难的境地,还不如就此离她远远的。
  于是自锦瑟那晚后,他就决定夹起尾巴做人,但欧阳钰没给他将计划付诸于实践的机会,直接用雪藏他的由头威胁他亲自去给纪时愿赔礼道歉,对方不肯的话,那他就得拿出他最擅长的乞怜手段,总之,他这一趟无论如何都得拿出点成效,不然将沦为一枚彻头彻尾的弃子。
  凌睿从一开始就不傻,在他决定跟了欧阳钰那天,他就设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只是不该出现得这么早,至少也得等到他找到合适的下家后。
  纪时愿看向他带来的礼品盒,突地转移话题:“这就是你的赔礼?”
  她不好奇里面装的什么,就没上手拆。
  凌睿点头,“是一款香薰蜡烛,外面是用玻璃制成的鱼缸,里面装着用颜料调成的湖水蓝果冻蜡,其中还放了几条橡胶金鱼。”
  他原本打算花上十几万买件贵重的礼物,想到纪大小姐从小锦衣玉食,每年收下的宝贝不知道够多少人过一辈子,对比起来,他这十几万根本不值一提,还不如送些看上去特别点的。
  纪时愿只清淡地哦了声,“礼物我收了,你的心意我就不领了。”
  轻飘飘的一眼扫过去,传递出逐客的讯息。
  凌睿脸一僵,却仍不死心,站在原地无动于衷,赶在纪时愿耐心告罄前,忽然问了句和今天这趟的主题毫不相关的问题:“你觉得北城这地方大吗?”
  在过去那些事情上,他丝毫不占理,晓之以理这条路自然是走不通了,那他只能退而求其次地选择“动之以情”。
  纪时愿最烦说话弯弯绕绕的人,不耐烦地问:“你想说什么?”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就跟我我爸妈搬来北城,不过我们住的地方在这座城市的边角,你肯定没听说过,那里鱼龙混杂,什么时候突然消失个人,也不会有人在意。”
  “我拼尽全力,才考上圣安的特招生,就想着有一天能改变自己的命运。但北城这地方太大了,以前上学,得转两趟公交、两趟地铁,后来实习,每天在路上花的时间还是这么多。”
  凌睿起身,低垂着眼说:“你没经历过这些,不会懂像我们这种没有家世依仗的人,想在这里风光生活有多困难……我也知道你从一开始就瞧不上我,也是,有时候我连我自己都——”
  纪时愿打断:“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凌睿
  倏地抬眸。
  “我是看不起你,但这跟你的家庭背景一点关系都没有,而是你这个人就没做过几件让我能看得起的事。”
  “你成天在这抱怨天抱怨地,抱怨你爸妈没给你一个光鲜亮丽的身份,可非要说起来,是你把你自己活成了下水道老鼠的样子,只会耍些投机取巧的把戏。”
  纪时愿突地一顿,没来由想起很久远的一副画面,恍惚几秒,改口道:“你想我原谅你,再给欧阳钰搭条线,可以,但我不需要道歉这种没有价值的东西。”
  说完,她才意识到这话太像沈确会说出口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道理果然不假。
  凌睿没怎么犹豫地将话挑明:“你需要我做些什么?”
  纪时愿问:“那天在锦瑟的那几名练习生也都是你们星海的?”
  “是。”
  “那种情况你之前见过几回?”
  凌睿猜测她问的是公司让新人出来陪酒的情况,实话实说:“不算少。”
  “有没有出现过一些收不住场的特殊情况?”
  沈确告诉她岳城之所以选择亲自和陈家二世祖见面,是因为出了事,她心里好奇,第二天就让林乔伊去打听清楚。
  林乔伊渠道五花八门,办事效率也高,三天不到,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打探出来了,概括下来就是:陈二世祖施虐癖犯了,玩死了岳城送去的人。
  按照他们驾轻就熟的处理方式,纪时愿笃定之前不是没发生过类似的事,只是最后都被他们掩盖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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