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死敌性命相连 第21节
“公主,我们平等交换对方的价值,不好么?”他似乎有些苦口地劝道:“况且,我也已经没有血瞳的力量了,公主不必再执着于我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你、为什么?”许是曾撼于血瞳的强大力量,这突如其来的落差让余长笙惊讶万分。
“因为血瞳被我封印了。”岑柒的微笑中透着一丝悲郁。
“血瞳……还能封印?”余长笙皱紧眉惊诧地询问道。
“嗯。被封印后的血瞳便是如常人的眼睛一般,没有任何力量。”他的声音温吞中透着一种伤感。
“你……你为什么要封印它?”如此强大的力量,是多少人所遥不可及的。
“因为生挖眼睛的痛苦,是旁人永远也无法体会的。”他说着,声音越来越变得沙哑起来,化作一片痛苦的深渊绝望地展开在倾听者眼前:“招致祸患的东西,不要岂不更好?”
“可拥有血瞳的你力量强大,又怎么会被他人挖了眼睛?”
“不是的。”他苦笑着摇摇头:“即使当时拥有血瞳,但我全身的武功灵力也全都被妖王废了,根本没有力量可以调动起血瞳。”
竟……竟然都对上了?余长笙心脏一紧:血瞳之事很少人知晓,没想到他的话竟然真的和任知序说的都对上了!只是……任知序当初说他已经死了……难不成是他最后逃脱了?
“你……真是血瞳的主人?”余长笙半惊半疑地盯着他问。
“是。是我。”岑柒点点头,轻笑着低声回应道。
***
深夜,余长笙收好笔记,终于把一天从岑柒那抄录下的内容温习完毕。
没想到他这医书里果然记录了许多有用的内容,什么瘴气花啊,鬼面树啊,聚灵法啊,全都是她未曾见过的妖族草药和医术,看来接下来的时间里一定要好好地用心研读。
“哎……”余长笙思绪一转,脑子里顿时闪出一个想法:“既然这书里的内容全都是由他亲自抄录整理,那这其中的内容他也一定早就熟读在心了吧,既然他这么厉害,不如就直接找他问问那毒药的事情!”
说着,余长笙就立马将药柜最下层保存毒药样本和试毒垂盆草的盒子拿出来,窃笑道:“既然没办法一定得将时间耗在他那,索性不如直接物尽其用,好好地问问他这到底是什么毒!”
荒芜的城郊里,一盏老旧灯笼飘零的屋子内,岑柒正在凝神地称量着草药,再将其仔细地归到一边。
百年来,世人都说“断筝谣”不可解,但现在……无论如何他都偏要一试,不然永远都在他人的掌控下苟活,那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按照研究出来的试验药方称量药物的同时,岑柒的脑海里竟又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昼时那女子的脸。
东槐国公主余长笙,为什么……为什么她的眼睛,竟会让人觉得如此眼熟?
岑柒不解地凝思着:还有她身上,为什么总有一种熟悉甚至……亲切的感觉?
他思索着手指愣地停在半空中,脑海里的那个身影又莫名地像一种神秘又熟悉的力量一般在吸引着他,让他的思绪像不断沉湎的夜般不能自解。
第二日,晨日从东边渐渐升起,照耀着银蝶如闪烁的露珠扑朔一般,纷纷扬扬地在马车周围一路追随,余长笙半惊半喜地与往常一般按时抵达医馆,一到达,马车周围的银蝶就如被太阳消融的晨露一般扑然散开。
“这世上有一种毒,会让人昏迷不醒,知觉却被放大千万倍,身体每日每夜都如千蚁啃食,炼狱炙烤般痛苦,你知不知这是什么毒?”一下到车,余长笙就立马迫不及待地追问岑柒关于那毒药的问题。
第27章
“让人昏迷不醒,知觉放大,身体日夜如炼狱炙烤一般痛苦……”岑柒认真地在脑海中搜索着:“此毒属火性。”
说着,他又立马在那叠厚重的书本里翻动着,最后指着一本书中间的部分道:“这里记录的都是些属火性的草药和毒术,但是我专攻医术,对毒了解得不是很多,你可以仔细看看,按照草药之间相生相克的属性来好好推理一下。”
“好吧……原来你也不知道啊。”余长笙颓丧着:“我还把样本都带来了呢。”说着,她便转身向吟夏示意,让吟夏把样本盒子打开。
吟夏走上前来,将手中的盒子放到书桌上,一打开,那株干瘦发黑如细炭,叶背点点如鲜血溢出的垂盆草便赫然清晰在眼前,让人心神颤然。
好一瞬由惊诧回过神后,岑柒才注意到盒子另一边放着一个密封的白色小药瓶,大概有几根手指大小。
“这……就是那种毒药的样本?”还有这株如此诡异的垂盆草……到底是什么毒如此猛烈?
“嗯,你有没有看出来什么?”余长笙期盼对他道。
“暂……暂时没有。”岑柒失神地摇摇头,“不过,我可以帮你研究看看。”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余长笙语速飞快,又道:“事成之后要钱要地什么的尽管提,本公主定会满足你!”
“若事成的话,这些我都不要。”岑柒让人惝恍地回应道。
“那你要什么?”余长笙脸色微沉,好像又预感到了他的狡猾。
“若我真的帮公主找到了此毒为何物,我想公主可以答应我一个要求。”
“什……什么要求?”余长笙皱着眉防备道。
“这个……我暂时还没有想好,就当是先预订公主一个承诺可好?”
“但本公主可不是什么承诺都会兑现的。”余长笙有些防备地冷下声音对他提醒道。
“公主请放心,岑柒绝不会逾越的。”他轻轻地向她低下头来,声音轻柔恭敬。
时间近正午,待接诊完不过三两的病人后,岑柒又往余长笙的方向看了看,却见她依旧在认真研读笔记。
“公主。”岑柒唤她一声,继续道:“今日是我寿辰,留在这吃个饭可好?”
“寿辰?”余长笙有些惊讶地抬起头,半信半疑道:“这么巧?”
“没有什么巧不巧的,”岑柒平静地轻声笑笑:“不过是缘分罢了。”
“……”余长笙犹豫地顿了顿:“既然如此……那好吧。”
“听说你们妖族寿命很长,今日是你第几岁寿辰?”一方不大的陈旧饭桌上,余长笙好奇地问。
“第三百二十七岁。”岑柒不假思
索,又抬起手来为她桌前的杯子斟满酒。
“这……这么长……”余长笙目瞪口呆道:“能抵上我两辈子有余了……”
岑柒放下酒壶,有些哭笑地看着她。
“不过也怪不得你可以写就如此厚重的几本书,想必你这两百多年来也定是见多识广到了博古通今的程度。”余长笙毫不吝啬地夸赞说。
“如果从不曾经历过绝望,我宁愿永远在医药上做个庸才。”岑柒抿了口酒,有些自嘲地轻轻笑道。
“啊……?”余长笙话语堵塞,从来没有想过他的过往,竟也是这样跌宕起伏?
“三十年妖国未灭前,我曾经是妖国的大祭司。”他声音如河水里的花瓣一般,轻盈中透着如帘般的伤感:“沟通神明,传达神谕,维持妖国秩序。但是妖王惨绝人寰,荒淫无道,从不把百姓生死放在眼中,我以死劝诫,却被他废了全部的武功和灵力,几十年来漂泊在外,沦落成了今日的模样。”
“你……”几十年漂泊在外,无处可归……不知为何,曾经她对妖如此嗤之以鼻,现在心底却忍不住有了微微颤抖。
“所以你身上的腿疾……”余长笙同情地轻声试探道,却换来岑柒一声苦苦的冷笑。
“到后来我才发现,其实妖族的苦难也是自讨苦吃吧。”他怅然地深深叹一口气,沉默了许久才道。
仿佛置身于另一个视角倾听一个从未了解的故事那般奇妙,余长笙竟有些分不清南北:“怎……怎么说?”
“因为妖王是左曦年。”他的声音落下,眼神也一下变得深沉起来,仿佛正在凝望着一段无比遥远的过去:“因为这世间对强者的恐惧。”
“正如我,因为他的强大而追随,又因为他的强大而陨灭。”他苦笑着,眼睛又忍不住地停留在余长笙脸上,就是这样一双莫名熟悉的眼睛,总让他回想起过去的记忆。
“你……要不还是先……先吃饭吧……”被他盯在眸中不知道该如何安慰的余长笙慌张道,赶忙拿起桌前的酒水缓解尴尬。
一口香酒入喉,细腻的味道就在舌尖绵长回荡,顿时让余长笙忍不住了惊叹:“这是什么酒,竟……竟然如此香甜?”
“这是沉华酒,我自己酿的。”
“啊?如此香甜的美酒,就叫这么老气的一个名字?”余长笙不肯接受地拆台道。
“那依公主之见,此酒应该叫什么名字?”岑柒看着她笑问道。
“我看不如就叫它……怀贺酒!怀之过往,贺之当下。”余长笙得意地朝他眨眨眼睛。
“相比沉华,确实是个不错的名字。”岑柒思忖着认同道。
“不过你不喝千秋酿,这倒是让我挺意外的。”余长笙又品了一口酒,漫不经心道。
岑柒顿着,随后却是自嘲地笑了一声:“这酒确实是妖族至爱,但人族喜欢用它来奴役妖族,谋取私利,尽管它再是美酒,若我喝了岂不是讽刺?”
讽刺……的确是十分讽刺。余长笙在心底自嘲着,一阵无名的哀伤又悄悄漫上心头:“岑柒,你杀过人吗?”
她抬起头看着他,眼睛里的悲戚全然落到他脸上。
“人命在天,有些事情也不是谁都能轻易奈何得了的。”听出她的失意,岑柒安慰她道,沉郁的声音又如风霜般拂过她的脸庞。
“因为千秋酿,我杀死了很多人。”她的声音好像被风霜吹打,逐渐变得苍凉:“那个妖族女子临死前为孩子求助的痛苦眼神……到现在都始终都刻在我脑海里,怎么也忘不掉……”
“公主,你……是我见过唯一一个会为妖族悲伤的人。”岑柒笑着,语意里是从未有过的深重,而脸上却透着丝丝欣慰的模样。
“我在人界漂泊的这十几年里,曾因为身份而不断遭人迫害,颠沛流离,受尽凌辱,曾经,我想过很多次要结束这一生,但却隐隐觉得不甘。直到现在我才知道,我的不甘,其实是因为还未遇见你,还未听到你今天说的这些话。”他的声音有激动刺穿平静,仿佛是无尽的黑夜中终于迎来的第一抹暖阳。
“其实……”余长笙轻轻地吸了一口冷气,低声道:“我一直都认为妖族是低贱的,卑劣的,罪该万死的……但是,你却和他们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岑柒笑着怅然地反问道。
“你就像是他们反面的样子。”她毫不质疑地说出自己心中的想法。
“不,”岑柒一点也不留情地反驳她:“我就是他们,他们就是我。”
“你就是他们……他们就是你?”余长笙惊诧不已地脱口而出,她有些不能接受地看着他,但他的神色里却依旧是那般不容置疑的模样。
***
时间又沉静了一夜,邃蓝的深云开始如发丝般被初升的朝阳慢慢拉开,沿着触过的位置留下一道淡黄的余痕。
一日的天色愈来愈明亮,余长笙坐上马车,等待车夫动作利落地一甩鞭子,停靠的车轮立刻就跟着马儿的拉力流畅地滚动起来,将两旁草木上的露珠震落,滴滴答答地在丛中下起一场小雨。
静默得几乎和山川融为一体的驻地里,隐藏在营帐后面的任知序终于慢慢地现出身子,面色凝重地盯着那辆远走的马车,直至它又一次消失在了连绵的旷野之中。
近日妖兽伏出的传闻四起,公主的马车更加了些防卫,他也是时候该行动了。
任知序凝起眉头,眼睛里泛起一丝阴险的狠厉。经过这几天用银蝶术的跟踪观察,他已经确定,公主每日准时面见的那人,就是对她冒充为血瞳主人的人。
只是不知道他到底受谁指使,为何冒充,又是如何知道公主要找血瞳主人的?
这其中必不简单。任知序重重地沉了一口气,仅仅这几个让人难以猜透的问题,对他来说通通都是危险的信号。
不管对方究竟目的为何,今日那血瞳的冒充者一定得死,一来为保住未来的君主之位防范于未然,二来把血瞳主人已死的谎言变成事实,让公主永远也找不到他究竟是谁。
他一定得死……任知序攥紧拳头沉冷地停在原地默念,随后正步地转身离开,等待一个最合适的时间。
从日出到日落,从明亮到黯然,空中的太阳终于在天色的晕染下越来越发黯淡,慢慢地开始沉下台去。任知序凝望着那逐渐落山的太阳,心头终于一定:是时候了。
第28章
他戴好佩剑,跨上早已备好的马匹,声正地朝旁边的叶荣尘吩咐道:“近日来有妖兽横行城郊,扰乱民生,将其擒拿急不可待,你在这里陪着小姐,一定要保证她的安全,知道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