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婚丫鬟 第228节

  波波夫的手痉挛似的颤抖,飞刀刀锋在他那张宽敞漂亮的实木桌台上,不受控制地划出一道丑陋的印子。
  “杀,都杀,都要死……”
  波波夫眼前浮现出江书那张白嫩的小脸,那一身烈焰一般红的舞衣。
  见小主人趋近癫狂,管家心中一叹,只能无声地向外推去。
  他退至门口,刚要关上门。
  “管家先生,请您等一下。”
  一道清亮的声音响起。
  是侍女春杏,她手中端着盛在雕花银杯里的牛乳,正要走进波波夫的书房。
  这春杏爹娘都是波波夫这栋大宅原来主人所雇,在这宅子里的时间比波波夫还长。沙国人住进来后,也需要盛国的下人,便叫这姑娘做了侍女,与两个沙国女仆一起,日常负责波波夫的饮食起居。
  春杏今年十六岁,从前从未见过沙国人。
  波波夫在她面前总是一身矜贵之气,表现得格外温和有礼,和那些盛国纨绔不同。
  春杏留心巴结,得了不少波波夫随手的赏赐,都是些她从未见过精巧小玩意。
  拿到市集上,能买好多钱。
  得了好处,春杏伺候得愈发认真。
  只是,今日……
  管家沉吟了片刻,看向春杏年轻的脸庞。
  女孩闪着纯真懵懂的大眼睛,“怎么了管家先生?您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半晌,管家心中微叹:“没有。”
  他为春杏推开了书房门。春杏隐隐可见桌案后面,波波夫的侧影。
  管家:“小主人最喜欢喝你冲调的牛乳茶,你快进去吧。”
  春杏脸上现出甜美的笑,学着沙国礼节,向管家屈了屈膝,端着牛乳进了书房。
  管家缓慢却坚定地,锁上了房门。
  不过是一个盛国贱民女子。
  能给小主人泻火,是她的福气。
  这几日来,世面上流言如沸。大盛朝堂上,鸿庆帝也不好过。
  言官呈上来的折子中,通篇都是民间对他的赞颂。一句句马屁不要钱似的,直把他夸成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千古名君。
  因为他止息了北疆的战火。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没有。
  不仅没有,甚至还要联合沙国、朝国,让这把火烧得更猛烈一些!
  贱民一批又一批死去,又能如何?
  他们蝼蚁一般,死了一批,再生一批便是。
  实在生不出,从旁的城市驱赶过去一批填上便是。
  只要拔除了镇北王、玄甲军这颗毒瘤,鸿庆帝又把握把割让出去的半个北疆慢慢收回来!
  可现在,定是因为那两国使者行事张扬,才走漏了三国结盟的消息。
  更被不知是哪里冒出来的流言扭曲,把鸿庆帝捧得高高的。
  若这个节骨眼上,北疆再动刀兵……
  盛京城的老百姓光是口水就能吐死他!
  他可以不在乎这帮子贱民的死活,却十分惧怕民间口舌,不想自己的英明名声被无知贱民抹上污点。
  “陛下,”同文馆统领大臣出列,“沙国使臣波波夫,朝国使臣朴赫熙,等候陛下召见已有多时,这……”
  “不见!”鸿庆帝正烦得上头,他一挥手,“告诉他们,先等着吧。”
  “还有,尤其是那个什么波波夫!他和花娘的风流韵事传遍了整个盛京!”
  “叫他老实点,给我管住自己的裤裆!”
  第290章 纵火犯与小贼
  “这……”同文馆统领大臣肇同方面露尴尬,“波波夫大人他也是……或许也是想了解我们大盛风土人情,才……”
  “了解风土人情需要在花楼?需要在女人身上?”鸿庆帝不耐烦,“那座花楼在他去过不久后,就失了火,烧死了那么多人,这事朕都还没找他算账!叫他给我老实点!”
  肇同方一脑门冷汗,可职责在此,他不得不问:“圣上,那这、这说好的……合作……”
  鸿庆帝黑沉着脸,背手不语。
  想到波波夫承诺的那泼天富贵,肇同方心一横,还想张嘴再问。
  眼角余光看到前排的顾刚则微微摇头。
  肇同方涌到唇边的话,咕咚一声咽了回去。
  下朝后。
  肇同方拜访顾刚则,“顾大人,您刚才那是什么意思?小的愚钝,还望您明示啊!”他一脸苦相地开始辩解,“不瞒您说,这民间物议如沸,我也恨不得早点甩掉波波夫、朴恩熙这两块烫手山芋!可到底是咱们陛下先去的信,现在人家使臣携着回信回来,也不好就这么干耗着人家不是?”
  他弓着腰,脸上挂着谄媚笑容:“顾大人,您说,这圣心不会是有什么变化吧?”
  肇同方因认识几个沙国文字,在同文馆统领大臣这位置上,已经坐了十多年。
  跟大盛邦交的国家有限,平日里更是罕有异国人来京,同文馆可以说是个冷灶,更是没什么立功的机会。
  肇同方:“顾大人您知道,小的一生的荣耀与升迁,怕就都在此一举了。若不能促成此事……”
  “你还想着那事!”顾刚则冷道,“昨日,京兆尹上报,那失火的花楼中,数个还活着的花娘都作证说那一夜闻到了沙国香水的味道。那个波波夫,据说在沙国就性格跋扈,十分弑杀,这么一尊大佛沙国皇帝不供在自己国内,倒派到我们大盛来,什么东西!”
  肇同方脸色一下子白了,“您、您是说,波波夫有纵火嫌疑?可他是外国人,总不好为几个卑贱花娘的命,就提审他……”
  “不能吗?”顾刚则捻着自己花白的胡须冷冷一笑,“那就让他把自己的屁股给我擦干净了!那几个花娘日日跪在京兆府前情愿,只求严查严办!不把沙国人的事情说清楚,平不了民怨,你我都没有好果子吃!”
  此时此刻,京兆府前的空地上,果然齐刷刷地跪着五六个花娘,正哭得梨花带雨。
  打头边哭边说话的一个,正是宜人。
  她哀哀戚戚地对着紧闭的朱红色大门和悬得高高的“明镜高悬”。
  “大人!民女侥幸在前日的花楼大火中逃出一条命来,求大人,为民女那些葬身火海的二十余名姐妹做主!”
  她本就身材娇小,这几日又瘦了许多,简直弱不胜衣。边哭边说的样子,落在旁人眼中,十分可怜。
  宜人和姐妹们刚哭叫了几声,身边就聚起人群围观。
  见人聚得差不多了,宜人收了哭,又道:“那日,正是那沙国使臣与朝国使臣,在咱们的花楼里与花娘发生了龌龊!他两个大男人,对我这花娘姐妹百般凌辱,说我们盛国女人,都是下作的玩意,合该给他们骑着玩儿……”
  这话是宜人从那日伺候波波夫的几个姐妹口中听说,倒也不算是污蔑。
  宜人:“第二日,我那可怜的姐妹就被烧死在了花楼!是,我们做花娘的是卑贱,可再卑贱,也是一条命!那沙国、朝国在北疆寇边,从不把我们大盛百姓的命当命!定是这般已经肆意妄为惯了的!求青天大老爷,为我姐妹做主啊!”
  她身后,旁的花娘也跟着一阵哀哭。
  直哭得闻者伤心见者落泪,十分可怜。
  人群中,一道轻浮声音响起:“既做了花娘,遭此劫难,也算是……报应。若想平平安安,不受人羞辱,从良不就好了?”
  他这话,竟在人群中激起几声回应:“就是,咱们普通老百姓,那沙国人就想欺负,也欺负不着!”
  “说到底,还是花娘贱,抛头露面,才惹来祸端。”
  宜人闻言,挺直身子毫不犹豫地回怼,“您慎言!咱们花娘是卑贱,可再卑贱也都是一条命,是我大盛子民。那沙国人敢在花楼放火,谋害我那姐妹,就是无法无天惯了的!您如何就知道,他就不会对良民动手?”
  她一双美目直接转向人群中刚才说话的那人,“若是您,在街上无意中撞到了沙国人,他便要治您一个冲撞之罪呢?若是您的家人、邻居不小心得罪了沙国人,他又要灭您满门呢?”
  “你……我……”那人被一个花娘问懵,一时面子上有些故意不去,“你如何敢咒我?敢咒我家人?你……”
  “住口吧!”人群中又传出另一道晴朗声音,“人家这个姑娘在说唇亡齿寒的道理,你不懂,就少浑说!”
  那人讷讷地,脸上有些发红。
  “就是,”旁人也跟着长叹一声,“咱们是盛国人,这是盛国的国都。不是说他们沙国已经叫咱们的皇帝在北疆打败了吧?这沙国人如何还能在盛京横行霸道?”
  宜人又哭了:“青天大老爷,难道您就能眼睁睁地看着咱们这些盛国子民,在自己国家的土地上,让专横的外国人这样欺负?!”
  那朱红色的大门,无论宜人等人如何哭求,都不曾打开。
  天色稍晚。
  围观人群散去,宜人收了泪,撑起了身子,慢慢与姐妹们相扶着,身影没入了小巷。
  “宜人姐姐,”身边一个年纪小,身形也格外瘦小的花娘扶住她,“咱们都已经哭了两三日,京兆府都不肯受理咱们的案子。这样下去,可何时才是个头啊?”
  “不急。”
  宜人轻拍着小妹手背轻声安抚。
  她们的目的本就不在逼着京兆府受理她们的案子。
  而是……把这事情闹得越大越好。
  江书姑娘说了,她们吵嚷得越多人知道,才越能给猫儿娘报仇。
  别的姐妹怎么想,宜人不知道。可她自己,只要江书真能为猫儿娘,为阿宁她们报仇,她就是叫她去死,她也甘之如饴!
  可这跪哭了大半日,身子到底疲累。到了江书为她们安排的别馆,一进门,那瘦小花娘便回了自己屋子,只说想躺着歇歇。
  安顿好了姐妹们,宜人才反应过来,本该在别馆照应的芳雀不见了影踪。
  她心中微微一凉。
  芳雀这个小姑娘是江书姑娘的妹子,她若是跑丢了,她们可不好向江书交代。
  正想着要不要派人出去找。
  “姐姐!宜人姐姐!”那最先进屋的瘦小花娘一脸惊惶地跑出来:“咱们藏的体己钱,都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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