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婚丫鬟 第166节

  从耳房到清凉殿,这一路上,李宁安的血滴一滴滴落在青石板地上,变成了深棕色的痕迹。
  到得清凉殿,远远地瞧见皇帝仪仗行来。江书放轻了脚步。
  片殿内,崔思宜正等得百无聊赖。
  太监高声唱诺:“皇上驾到!贵妃驾到!”
  身边人呼啦啦地跪了一大片,崔思宜拍了拍裙子,起身迎接。
  还未见到两人,远远地便听见那周氏贵妃柔弱的哭声,“臣妾不知何处得罪了皇后娘娘,陪嫁嬷嬷被娘娘扣下责打,娘娘还带人闯宫……臣妾怕、怕以后再也见不到陛下您,情急之下才闯了您的御书房,还请圣上责罚……”
  这一番话夹杂在嘤嘤抽泣中,只说得支离破碎,格外引人生怜。
  湘妃色暖帘一掀,明黄色身影已然迫近,“皇后,怎么回事?”
  崔思宜行礼毕,不等皇帝叫,径自起身。
  她先看向躲在皇帝身后那通体着白,脸上蒙着白色面纱的窈窕身影,冷冷开口:“贵妃说本宫闯宫?”
  隔着覆面的白纱,万吟儿目光与皇后碰上,身子微微一颤,又往鸿庆帝身后缩了一缩,一副怕得紧的可怜模样,“皇后娘娘人都已经到了清凉殿,还说没有……”
  “呵,”皇后笑了,“本宫明明是来你这清凉殿做客,闲话家常。到了贵妃口中,怎么就变成是闯宫?”
  万吟儿一滞。
  她临走时,明明安排了手下大太监要激怒皇后,引着皇后闯入她的寝殿。
  她寝殿里早准备好了一片狼藉,就等着说是皇后打砸的。却不曾想,那寝殿皇后连门都没进。
  她不会是……真的不妒忌皇帝宠爱自己吧?
  不会的,这普天下的女子,哪怕高贵如皇后,一国之母,不也都得依傍男人而活?没有皇帝的疼惜宠爱,便是皇后,也没有她万吟儿高贵……
  万吟儿脑中转着的念头,被皇后声音打断:“倒是妹妹你,听闻本宫来了,避而不见,原来是去上书房找陛下哭了。”
  崔思宜宽大华贵的衣袖一拂,扫落了案上茶盏。
  一股子陈茶的难闻气味,弥散在偏殿之中。
  崔思宜:“本宫在这等了半晌,这陈茶都喝了好几盏,等来的竟是贵妃请来皇帝,要对我这个皇后问罪?”她脸上神情似笑非笑,看向皇帝,“这便是贵妃的待客之道?”
  “臣妾、臣妾……”万吟儿张了张嘴,什么都说不出来,身子只顾着往鸿庆帝身后缩。
  连鸿庆帝都觉得此事是万吟儿理亏。
  他愿意扔下政务,跟着万吟儿掺和这一轮,为的不过是堂而皇之地下皇后的脸面,好好教训教训崔思宜,让她知道这偌大后宫,谁才是真正的主人!
  可没想到,万吟儿……理亏。
  鸿庆帝脸色登时有些不好看,强忍着才没把万吟儿从自己身后拖出来,只声音冷沉地:“贵妃,怎么回事?”
  万吟儿脑子疯狂转动,半晌柔柔弱弱开口:“是臣妾的不是。”下一刻,她哇地哭了出来,“臣妾的乳母嬷嬷去到皇后宫中,却被皇后扣下责打,臣妾是害怕她出事,才会乱了分寸!”
  她自己从鸿庆帝身后钻出来,噗通跪在皇帝身前,“求皇上,求皇后娘娘,把自幼照顾臣妾的乳母石嬷嬷还给臣妾吧!”
  “嗯。”鸿庆帝从鼻子里哼出了一声。这万氏还不算完全没脑子,只看皇后如何应对。
  崔思宜迥然变色,“那石嬷嬷是贵妃乳母?”
  万吟儿哽咽:“……是。石嬷嬷自幼服侍臣妾,对臣妾情分很深。还请娘娘把她还给臣妾,她上了年纪,便是有什么不是的地方,娘娘只管责罚臣妾便是了。”
  这一招以退为进,万吟儿素来玩得纯熟。
  觉出皇帝盯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不似刚才那般严厉,万吟儿心底稍松了一口气,哭得更加真切了。她一袭白衣,萎顿在地,显得格外的楚楚可怜。
  鸿庆帝一颗心也软了几分:“皇后,一个老嬷嬷本也不值什么,不若你就还给贵妃……”
  “石嬷嬷本宫带来了。”
  万吟儿神色一松。
  下一刻。
  皇后:“只是,不能还给贵妃。”
  鸿庆帝皱眉,压抑着怒火:“皇后什么意思?”
  “那石嬷嬷刺杀本宫,导致本宫凤体有损,本宫难道还责罚不得?”
  “什么?”鸿庆帝眸子紧缩,“你受伤了?在哪里?伤得重不重?让我看看……”
  第209章 让贵妃跪着伺候
  情急之下,鸿庆帝甚至都没发觉自己连“朕”字都没有说。
  “不劳陛下挂心。”崔思宜微微侧身,避开鸿庆帝的手,自己扬了扬手臂,衣袖翻卷,手腕上一道血痕一闪而过,“是贵妃的乳母嬷嬷用簪子划的。”她笑笑,“再往上一点,可就要划到臣妾的颈子上去了。”
  鸿庆帝一只手尴尬地停在半空,好半晌才垂落回了自己身侧。
  他眸色沉沉地看向地上的万吟儿:“是朕太纵着你了吗?你的下人竟敢伤皇后性命?”
  万吟儿苍白的樱唇翕动了几下,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别说刚才她根本没看清皇后手背上那道浅淡的红痕,便是真的伤在那处,那离脖颈上致命处也有十万八千里啊!怎么就险些伤到?
  偏这这么明显的谎话,看样子,鸿庆帝竟是信了?
  心地浮现出一个可怕至极的念头,万吟儿的脊背瞬间就湿了。
  口中只会讷讷道:“臣妾没有、没有指使石嬷嬷……”
  一张口,已是把行刺皇后的罪名,替石嬷嬷给认了个结实。
  崔思宜似笑非笑,“贵妃说没有,可本宫切切实实是伤到了。”
  感受到鸿庆帝黑沉的目光有若实质般压在自己脊背之上,万吟儿只得低头:“许是、许是嬷嬷自作主张。”
  “石嬷嬷自作主张行刺本宫?”崔思宜笑了,“好,真好。本宫带了那石嬷嬷来,可要提上来问话?”
  “我……臣妾……”万吟儿眸子在白纱下乱转。她被刚才的事扰乱的心神,一句整话都说不出来。
  还是鸿庆帝先开口道:“不用了。一个背主的下人,敢对皇后不敬。拖下去杖杀了吧。”他顿了顿,“把嘴堵上,勿要叫这刁奴惊扰了皇后!”
  皇帝随行仪仗中,有人齐声应“是”,轻手轻脚地退了下去。
  鸿庆帝深吸一口气,看向崔思宜,他语气缓和了些:“今日皇后便是送那刁奴来的?”
  “不全是。”崔思宜迎上影帝目光,“本宫听闻贵妃苛责下人,故来管教一番。”她眼中眸光极盛,不闪不避地盯着鸿庆帝那张原本还算俊朗的脸,“皇上,本宫可是管教不得?”
  鸿庆帝直接看向地上还未爬起来的万吟儿,“可有此事?”
  他今天只觉往日里一向可心的万吟儿,平白为他找了这许多麻烦,叫他烦得不行。
  万吟儿忙道:“没有,臣妾素来羸弱,怎么能苛待下人?皇后娘娘这是在哪儿听来的空穴来风,冤枉臣妾了……”
  “你不认?”崔思宜眸色一厉,向殿外喊道:“进来!”
  鸿庆帝目光转过去,万吟儿身子也莫名地一抖。
  下一刻。
  湘妃色暖帘掀起,江书背负着李宁安,踉跄着入内。
  李宁安搁在江书肩上的脸,已呈现出青白的死色,一双手上,血滴滴答答地流下,深入华贵地地毯。
  “这、这是……”万吟儿变了脸色,她惊叫一声,躲到鸿庆帝身后,“陛下,是死人!臣妾好怕……”
  鸿庆帝脸色沉得快要拧出水来。他不看皇后,一双眼睛只死死盯着江书:“大胆奴婢,竟敢惊扰贵妃?!”
  江书小心翼翼地放下李宁安,跪地磕头,“陛下恕罪!”
  李宁安身子平放在地下,江书才慢慢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一般:“姐姐,姐姐你怎么了?你刚才好好儿的,现在怎么就……这么去了?”
  她放声大哭!
  鸿庆帝被哭得一愣,“你不知道她死了?”
  半晌,江书才勉强止住哭声,“奴婢随皇后娘娘来清凉殿,无意中听说奴婢的好友冒犯了娘娘,被娘娘责罚,便想着去瞧瞧她。陛下,您看她这一双手,被贵妃娘娘打得,已不成人样了!”
  鸿庆帝目光果然被吸引到李宁安手上,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
  这……属实也太惨了些,看着就疼。
  万吟儿被自己哭声哽住,还来不及开口辩驳。
  江书:“奴婢寻到好友时,她浑身是血,身上伤口根本没得医治,只能日日夜夜苦熬!奴婢本是要背她来求贵妃娘娘,放她一条生路。谁知我这苦命的姐姐,到底没等到啊!”
  这宫女是活生生痛死的?
  饶是鸿庆帝再铁石心肠,也有些不满地看了万吟儿一眼。他喜欢女人柔弱乖顺,可不是狠毒!
  见万吟儿只是哭,并不否认,鸿庆帝心底已信了七分。
  他也不想把自己的后宫弄得乌烟瘴气,鬼哭狼嚎。
  “贵妃罚俸三月,给这宫女家人白银百两做抚恤,叫她家人把她领出去,好生葬了吧。”
  江书哭得不行,答不出话。
  一旁,崔思宜:“一条人命,贵妃只是罚俸吗?”
  鸿庆帝皱眉,耐下性子哄道:“不过一个下人……”
  “圣上此言差矣。这普天之下,自圣上之下,都是下人。圣上不在乎一个下人的命,不肯为她讨回公道,对您来说,臣妾也是下人,臣妾的命,陛下也不在乎吗?”
  “不……不能这么说,你是朕的皇后……”对上崔思宜目光,鸿庆帝叹了口气,“皇后觉得,朕该若何做?”
  崔思宜笑了,“贵妃是陛下心尖尖上的人,罚不得。贵妃这般跋扈,定是母家没教育好,便请贵妃的母家自罚吧。周大人与家中夫人年岁大了,不如就让周家公子替姐姐领罚,如何?既能向天下昭现陛下仁慈,宽仁待下,又显出贵妃母家知礼守法,门风清正。陛下以为如何?”
  鸿庆帝只想尽早结束这场纠缠,一口答应,“好好好。”
  万吟儿无法,只得:“臣妾遵旨。”
  殿内所有人都舒了一口气。
  鸿庆帝:“既如此,皇后便在这清凉殿坐坐再走。”他也不知是为何,总有些惦记皇后手上的伤。
  “好。”崔思宜提起裙摆坐下,目光看向地上的万吟儿,“贵妃也起来吧。”
  万吟儿刚要顺势起身。
  鸿庆帝:“贵妃就跪着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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