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婚丫鬟 第163节

  幕亓一身子一僵,声音都有些颤抖,“娘娘说,娘是在睡梦中离世,还算……安详。”
  幕亓一从未听过武安侯的声音如此尖锐,“你信?”
  “孩儿……情愿这般相信。”
  “你娘被送回来时,老夫仔细验过。她身上每一处伤,老夫都了若指掌。安详?呵呵……”
  “爹?!”幕亓一万分惊骇,“你、你把娘给刨开?你这是为何?!娘已经去得那般痛苦,为何、为何就不能让她去得安宁……”
  “幕亓一,你糊涂!”武安侯重重地拍了下一桌子,桌上的杯儿盏儿都跟着蹦得老高,“你娘周身所有皮肉都被烧伤,一品诰命,这般惨烈的死法,你说她会安宁?”
  “可、可是……”
  “你知道老夫在她腹中,发现了什么?”
  幕亓一只觉浑身冰凉,他有预感,接下来的话,一定会很可怕。可能是他根本承受不了的那种,残忍。
  他静静看向父亲,浑身都绷得紧紧的。
  老武安侯已满脸是泪,“是炭!”
  “足足三块,这么大的炭火!”
  “这炭火一路向下,灼烧了她的口舌、喉管!”
  “幕亓一,你娘不是死于意外,你娘是被宫里叫人家给害了!”
  幕亓一身子摇晃,如遭雷击。
  他是人已到了镇海关,才接到了家中来信,得知母亲在大婚那日遭了意外。信上说得语焉不详。
  他本想马上从镇海关赶回盛京奔丧。
  可皇帝一道密旨,着他把前任总兵处理干净,再派人潜入北疆,探勘界河对岸朝国、沙国的消息。自古来皇命难违,他又能如何?!
  只得忍痛,暂留任上。
  到这两桩事体都处理干净,幕亓一方才奏请丁忧,挂了总兵印,回盛京奔丧。
  距离吴氏落葬,已两个多月了。
  却没想到,这两个月中,自己的老父亲,独自一人背负了这样可怖的秘密!
  “咣当!”
  幕亓一再站立不住,身子一软,跌坐在身后的圈椅上。
  把桌案上一只青花梅瓶拂落在地,摔了个粉碎。
  “娘从未与人结仇,怎会、怎会如此?!”幕亓一声音破碎,眼中全是他离开侯府,去往镇海关事,吴氏凝立在侯府门口,远望他的身影。
  没想到,那一眼,竟是天人永隔。
  父子默默相对流泪。
  半晌,武安侯声音嘶哑,“皇后是在骗你。”
  “……是。”
  “只是不知,她是为了宽你的心,还是……”
  “还是,她与害死我娘之人有关!”
  武安侯沉重地叹了口气,“本想与崔家亲近,现下看着,嫌疑未除,也是不能够了。”
  “爹,娘的死合该查清!若真是那崔皇后,或是她身边旁人所为……”幕亓一攥紧拳头。
  江书,江书,别让我知道,你与此事有关!
  “住口!”武安侯截断幕亓一的话,“纵真是皇后所为,你有证据吗?你又能如何?”
  武安侯府早被边缘化,朝堂上能为幕家说话的人已剩不多。
  “那崔家也……不得圣心,可他们是镇北王的家眷!还为陛下镇守着北疆。你如何能动得了?”
  幕亓一手指攥拳,只觉半条手臂都因用力又痛又麻,“总不能这样就算了!”
  武安侯的声音听起来疲倦得不行,“今日朝堂之上,陛下说,朝中无可用之才,叫你只能守丧三月,到时他便会夺情。”
  意思是还要叫幕亓一回去做官。
  “那镇海关的位置已有人顶了上去,你八成是回不去了。到时候爹再为你寻一个外放的差事,你最好离盛京远一些。”
  “爹!孩儿不去!”离开盛京,还怎么查吴氏的死因?
  “由不得你不愿!”武安侯皱眉打断,搁在桌案上的手无声地攥紧成拳,声调说不出的悲凉,“陛下说,若要外放,你需尽快成婚。”
  “什么?!”幕亓一压不住火气,腾地起身,“可娘才新丧……”
  按例,他该守孝三年。
  丁忧制度可以夺情,那是为国,不会有人多说什么。可孝期娶妻,他幕亓一若真得做了,怕是要被天下众口的吐沫星子给淹死!
  武安侯府的声誉,也尽完了。
  幕亓一:“陛下难道不知……”
  “陛下岂会不知?”武安侯的身影显得更为佝偻,“陛下只是不在乎罢了……不在乎你我的感受,不在乎侯府的声誉。陛下要的,是一个成了家,有了妻子,更容易拿捏的爵位继承人。阿一……”老人的声音有些微颤,“别查了。听爹的话,成亲,外放,别再搅进这一摊浑水里,给我们幕家……留个后吧!”
  幕亓一原本的打算,在舌尖上滚了滚,终还是没说出口。
  他只是透过泪水,看向吴氏的牌位,在心底默默:
  娘,孩儿一定为您尽孝,为您报仇!
  第205章 清凉殿来人
  长春宫。
  朵朵身上的绳子,口中的塞布都被除去,她翻身跪在地上,向江书:“江大人,江姐姐,是我对不住你。”
  江书摇头。
  一旁,崔思宜:“本宫说的,你可都信了?”
  朵朵跪伏在地,“奴婢是北边人,十年前家里遭了大难,要来盛京寻亲,是老王爷给瞧着奴婢年幼可怜,给了奴婢爹娘银子,爹娘才得以活着上京。老王爷恩德,朵朵没齿难忘!”
  她磕了个头,“皇后娘娘的话,奴婢尽信的!”
  她又转过头来,对着江书,以额触地,“朵朵听信传言,误会了姐姐,求姐姐责罚。”
  她就说!那个天天对着自己笑,给自己带太后宫中精致糕点的姐姐,不会背叛她们!
  此言一出,朵朵自己也觉多日来压在心口的重负,瞬间消解。
  她年岁还小,不明白顾氏太后李代桃僵意味着什么,只知道不用一直恨着原本喜爱、信赖之人,这释然的感觉,当真极好。
  崔思宜看向江书:“此事,你是苦主,你怎么想?”
  朵朵跪在地上,没有抬头,“任凭姐姐责罚,奴婢都心甘情愿。”
  江书双手拉着朵朵起来,“你被分去了哪个宫中,愿不愿意来长春宫伺候?”
  “奴婢能伺候皇后娘娘,是三生修来的福分!奴婢和宁安姐姐,被分去了清凉殿伺候。奴婢年纪小,只在外面做些洒扫的粗活,宁安姐姐……”朵朵眼圈一红。
  江书:“李宁安是奴婢昔日的同僚,专管文书的,写得一手好欧体,在诗画上也是极通的。”
  “宁安姐姐再也画不成画了……”朵朵哽咽难言,“昨日,宁安姐姐收拾贵妃砸的茶盏,声音大了些,事后又被贵妃重叫了进去,打折了双手。”
  江书倒抽一口冷气。
  李宁安曾经往手心呵气,再握住笔管的模样,烙印一般浮现在眼前。
  这样嗜书画如命的女子,被生生打折了双手……
  崔思宜皱眉,“贵妃残暴,本宫的后宫断断容不得!”
  她一拍桌子便要起身。
  被身边的玉荷死死拽住,“娘娘,娘娘三思啊!”
  皇帝对周贵妃的宠爱,冠绝六宫,连对中宫的晨昏定省都免了去。大婚后三月,皇后都还未见过贵妃真容!
  且那清凉殿,处处精巧奢华,仪制僭越。
  皇帝定是动过废后改立的心!
  皇后本就没有皇帝宠爱,若再直接对上周贵妃……玉荷不敢想下去,只能苦苦哀求:“求娘娘三思!”
  见崔思宜神情没有松动的迹象,玉荷苦苦求道:“崔家本已在风口浪尖,娘娘此去,无论能不能救得那李宁安出来,都要同贵妃对上!也会惹皇帝不喜!且那李宁安被打折双手,必是重伤,这几日贵妃也不会叫她再到前面伺候,正是休养生息的时候。求娘娘,事缓则圆!”
  知道玉荷是一心为了崔家,崔思宜面色有些犹疑。
  “且那李宁安是被皇上指到清凉殿伺候的,娘娘此去,师出无名啊!”
  “难道本宫就这样眼睁睁看着?”
  一旁,江书噗通跪在地上,“娘娘去不得,让奴婢去吧。”
  “你?”崔思宜下意识皱眉,“你现下还是韬光养晦,勿要离开本宫身边。”
  她这话说得斩钉截铁,十分果断,一下子截断了江书接下来要说的话。
  见崔思宜多少平静了些,玉荷无声地舒了口气,她看向地上跪着的朵朵,那么小的一只,瘦瘦的脊骨像要刺破她灰扑扑的宫女服饰,直刺出来一般支棱着,显是受了不少的苦。
  玉荷心中一软,“你就先留在长春宫,不要出去,也不要露脸。”
  不过一个洒扫宫女罢了,或许清凉殿根本注意不到少了她这个人。
  玉荷:“等过一阵子,我再想法子……”
  话音还未落。
  殿外传来太监通报:“皇后娘娘,清凉殿来人了。”
  玉荷忙劝:“娘娘就不见了吧?让老奴去看看,打发了……”
  崔思宜面上全然冷了下来,她叫江书、朵朵起来,站在她身后,“来的是什么人,叫她进来。”
  “是贵妃的陪嫁嬷嬷,石嬷嬷。”
  陪嫁嬷嬷在宫中地位很高,相当于是后妃母家的面子。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