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婚丫鬟 第158节
江书眼睁睁看着医女慢条斯理地在那狰狞的疤痕上,涂了什么东西,“姑娘别乱动,且忍一忍。”
她们要干什么?干什么?
烙上这贱字的屈辱记忆涌上脑海,江书根本控制不了心中惊惧,她嘴被堵住,只能发出幼兽般微弱的哽咽,一双眼睛通红通红,拼了命地挣扎着。
身后嬷嬷不耐烦地踹了一脚她的腿弯。
江书站不稳,直接跪在了地上,膝盖被砸得生疼生疼。
她还未及抬头,耳边只听那老嬷嬷声音:“太后娘娘也是为了你好。”
为了她好?为什么……
“撕拉——”
一阵剧痛,从江书小臂上传来,闪电一般直刺入脑。
江书难以置信地抬头。
只见通红的烙铁,像从那噩梦一般的记忆深处直接探出来的一般,重重压在江书手臂伤处。
已经愈合的肌肤再次被灼伤。
瞬间,皮肉焦糊的怪异味道呛进江书口鼻。
她再也支撑不住,身子一软,失去了知觉。
耳边,那嬷嬷的话似还在回响,“是太后赐你的体面,都是为了你好……为了你好……”
再醒来,江书最先便觉出手臂上的剧痛。
这疼痛即使她在昏迷之中,也如影随形,没有一刻放过她。
朦朦胧胧映在眼前的,是皇后那张泫然欲泣的脸。
崔思宜:“江书,抱歉我、我没能第一时间冲进殿去救你出来……”
江书张了张嘴,只觉口中又干又涩又有些发苦,根本发不出来声响。
亏得一旁的玉荷,给江书递了吹凉了的茶。江书润利润口,才道:“奴婢这是睡了多久,奴婢怎么了?”
“你睡了整整一日,你的手臂……”崔思宜眼圈红了,咬唇跺脚,“顾氏,当真心狠!你被她烙印了手臂,硬生生痛得昏了过去。”
江书抿唇不语。手臂上的剧痛提醒着她,事实就是这般。
“可……她为何要如此?”
磋磨人的法子有很多,叫她跪碎瓷片,叫人拿牛毛样细的针刺进她周身经络,叫她喝查不出是什么东西却能叫人痛苦死去的牵机药……
这后宫折磨人的法子,顾氏知道得还少吗?手下也必会有这般能人巧匠。
只是为何、为何要偏要烙印在她的旧伤处,这般费力……
“还能为何,还不是要磋磨你?”崔思宜红了眼眶,“这顾太后,做贵妃的时候就心狠手辣,多少宫人,乃至嫔妃都被她折磨得连具全尸都剩不下……”
江书低头寻思了一会子。是了,她初初陪着万吟儿入宫选秀时,便差点被当时的顾贵妃拖出去杀。
顾氏的确残忍跋扈,能做出这种事来,不奇怪。
崔思宜正在忿忿,有宫女进殿通传,“福康宫大太监,来给咱们的玉书姑娘送药。”
江书还不及说话,崔思宜忿忿道:“她还好来送药!用不着!”
“娘娘……”玉荷满脸无奈,她直接对身后宫女,“接过来,谢谢太后。”
“是。”宫女垂手退出。
玉荷向崔思宜:“娘娘,咱们得收下。”
“伤了人,假惺惺地送点什么所谓的药来,就能彰显着她温暖后宫了?简直可笑!”崔思宜手指紧紧攥起,语气中再也压不住怒火。
江书撑着身子劝道,“咱们收进来,晚间再给她狠狠丢出去,不就好了?”
她逗得崔思宜在愤怒中展颜一笑,笑过又觉心酸。
她堂堂大盛皇后,连身边的大宫女都护不住。
崔思宜轻叹一声,“接便接了,明日去请安时,本宫自会向太后……谢恩。”
刚才派去接药的宫女空着双手走了进来,“娘娘,福康宫带来了医女,说要亲自为咱们玉书姑娘上药呢。”
第198章 本宫手痒
崔思宜目光像刀子一样,向门外射去。
“好啊,好极。太后娘娘当真贴心。”崔思宜笑了一下,“让人进来。”
一旁,玉荷略带担心地:“娘娘……”
“无妨,本宫自有分寸。”
得了皇后许可,很快,江书曾在福康宫里见到过的医女用托盘捧着两只小巧的白瓷瓶进去。不同于昨日对江书的冷淡,医女满脸堆笑地向皇后行礼,“娘娘,太后体恤下人,特特儿令奴婢来为玉书姑娘送药。这药是太后娘娘私库里的珍藏,一瓶外敷,一瓶口服,专治烫伤,能最大程度地不留疤痕。”
她顿了顿,“只是,玉书姑娘,怕是早年伤过,这疤痕也未必就能去得干干净净。但总归是比不用强。”
江书本以为太后要接着为难自己,听到此言,倒是一怔。
这医女说的头头是道,莫不是当真要为她治伤?不自觉地,她目光转向崔思宜。
崔思宜还不大信,“这么说,还要谢过母后了。”
她看了一眼身边的玉荷,玉荷忙道:“只是这玉书姑娘还要在娘娘身边服侍,不方便叫姑姑亲自给她上药。不若姑姑把用药事宜交代给奴婢,往后奴婢帮姑娘上药便好。”
玉荷脸上也浮现出礼貌周全的笑意,“左右不过一个宫女,哪里就值得太后身边的姑姑亲自侍奉呢?”
见皇后并未发难,玉荷态度也还算恭谨有力,医女寻思了一会儿,也便应了。
她细细交代了这药一日三顿,随餐服用,外敷的粉剂需用蜂蜜调和,一日日厚厚地敷在患处上,并不得沾水。
“保证姑娘一个月下来,这肌肤啊,更胜从前!”
医女领过赏赐喜滋滋走了,剩下屋内三人很有些面面相觑。
崔思宜纤细手指把玩着那个瓷瓶,“她真有那么好心?”
玉荷:“娘娘若是怀疑,不如找咱们的大夫一验便知。”
“不用那么麻烦。”崔思宜把药瓶顺手放在一旁的案子上,看向江书,“不用她的便是了。治疗烫伤,温养肌肤的药膏本宫也有,你便只有本宫的。”
“总觉得太后,不安好心。”
顿了顿,崔思宜又狐疑道:“可她怎知你早年有伤?”
江书叹了口气,缓缓讲出手臂上这半个“贱”字的由来。
听得崔思宜瞪大了眼睛,“那幕、幕家世子竟如此荒唐?!”她按住腰间不离身的软鞭鞭柄,忿忿地在屋里绕了两圈,才又回到床榻边,“气死本宫。本宫若是哪日遇到那幕亓一,定要抽他个满脸花!”
此刻的崔思宜,才又像从前那个张扬明媚的小郡主了。
再提起那段往事,江书也觉得三年时间,恍若隔世。她仿佛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想起幕亓一了。
想不起来,也挺好的。
“还有那个什么万……万氏!她竟也不知约束下人,当真可恶!”
崔思宜这话说得天真,连一旁的玉荷都忍不住笑道:“娘娘,那万氏岂止是不能约束下人?简直就是纵仆行凶!流花那个小婢女,没胆识没心气的人,若没人给她撑腰,这些恶事,她岂能做得出来?”
崔思宜一愣,“可、可那万氏毕竟是官宦人家的遗孤,为何卑劣至此?”
玉荷:“定是因为在这个局里,有她想要的东西。或是男人的真心爱重,或是什么其他旁的,对她来说很重要的东西。”
玉荷沉重地叹息了一声,爱怜地看向崔思宜,“皇后娘娘还是太年轻了,不知道这世间有些人,为了贪婪,是毫无底线,什么都肯做的。”
“若真是全都是那万氏指示,那人真是太可怕了!”崔思宜掌心在鞭柄上摩挲着,可怜巴巴地看着江书,“本宫手痒。”
三人笑了一阵,崔思宜才又问:“那万氏,如今如何了?”
江书隐去了万吟儿变做幕家嫡女入宫的那段情事,直接道:
“死了。可奴婢总觉得,她好像……还活着。”
聊了一阵,玉荷瞧着江书累了,便向崔思宜:“娘娘,咱们让玉书歇一歇吧。”
“好。瞧本宫,一说上话,就忘了时辰。”崔思宜起身,回头又叮嘱江书,“你这几日便安心养伤,往后也再不会叫你一个人出去办差,你就时时刻刻跟在本宫身边。”
毕竟这后宫,想要悄无声息地吞噬一个人,简直不要太容易。
“谢皇后娘娘。”江书在榻上叩首,“奴婢无碍的,奴婢还可以办差。”
她想要成长,想要报仇,就不能一直依赖旁人的庇护。她得自己生长成一棵风雨不动的参天大树才行。
又躺了一日,服了皇后给的药,江书只觉精神好了些,已能下地。
她求着玉荷,“嬷嬷,为肖女御报仇一事刻不容缓,越快越好,求嬷嬷让我见一见那些放出宫外的女官。”
玉荷答应着去了。
又过了一日,玉荷回来,欲言又止。
江书心口一滞,不会是她去得太晚,已经又有旁人遭了不测?
玉荷摇头,“人倒是找到了,虽说大多受了家里的磋磨冷遇,尤其是那些嫁了人,此番被遣送回夫家的女子。可至少都还活着,也暂时并没有人受太重的致命伤。只是……”
江书缓了一口气,“只是……什么?”
“她们不愿见你。”
江书张了张嘴,一时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们说,你是个吃里扒外的小人,录用了你,是肖女御一生的……污点。”
面皮火辣辣的,心底却只觉寒凉一片。
是啊,那些揭发女官所阴司的文章,署的都是她江书的名字。她们恨她,也属正常。
“她们还说,你是踩着肖女御尸首,才能封嫔。往后再往上爬,不知还要阴谋告发身边多少人。她们……不齿与你为伍。”
江书纤细的身子微微摇晃,这一刻,她才真正理解了,为何皇后说,她要留在这宫中,连自己的名字都用不得。
不仅用不得,还要眼睁睁地看着这名字,背负污名,变得人人唾骂。
玉荷缓缓劝道:“事到如今,也只能缓缓图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