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婚丫鬟 第126节

  “儿子岂敢?”鸿庆帝松开揽着万吟儿腰身的手,“不过是,万女史不久前同儿子说起,这丫鬟江书有些不知礼,放在母后身边,生怕冲撞了,儿子这才使她来要人。不过是带回去调教几日……”
  太后:“不给。”
  “母后……”
  太后看向鸿庆帝,“皇帝,你私心里有偏爱之人,难道就不许哀家也有?”
  “这……”鸿庆帝刚说出口的话,变做了回旋镖,直直插入胸口,他脸色滞了滞,“母后,这江书来才来福康宫伺候几日,您就私心偏爱……”
  莫非是,有人向太后进了谗言?
  鸿庆帝目光冷下来,扫视太后身周随侍之人。
  太后微微侧身,挡住皇帝视线,“哀家这福康宫的人,皇帝一个都不许动!”
  鸿庆帝面上笑容微微僵了一下,随后又和煦起来,“儿子也是为了母后……”对上太后目光,皇帝只好,“好吧,母后的人,儿子自是不动。”
  一旁,万吟儿发出一声轻轻的哽咽。
  鸿庆帝半开玩笑道:“儿臣容得下母后身边之人,那这万氏……”
  太后深吸一口气,“别再让哀家瞧着她这幅上不得台面的扮相!”
  意思便是,轻轻放过了。
  太后:“不过,这万氏女官的职位不便保留,她什么都不懂,没得辱没了‘女官’这两个字。”
  鸿庆帝:“儿臣谨遵懿旨。”他像还是皇子时期时一般,向太后躬身,终于逗得太后一笑。
  皇帝、太后之间的氛围一缓,身周伺候的众人,只觉又能呼吸了。
  连江书也轻缓了一口气。
  太后:“皇帝此来,就是为了护着你的万氏?”
  “儿臣看来母后。”鸿庆帝留下身周伺候的众人,走向太后,“母后也不肯留儿臣进去,喝一口热茶吗?”
  太后与镇北王崔家,很有些渊源。自从皇帝定下一后一妃同日入宫,太后便觉对那崔家不住,自闭于福康宫,一步都不曾踏出。外面请安之人,更是一个都不肯放进来。
  她是气得狠了,可也绝了崔家人进宫求情的指望。连皇帝来过几次,都不曾得见。
  自此,鸿庆帝便干脆绝足不来。
  紧接着,太后称病,连新春家宴都不曾踏出宫门一步,诸般筹备事宜,都由女官所代劳。
  这还是这段时间以来,鸿庆帝第一次亲来。
  到底是自己儿子,母子哪有长仇?
  太后伸出手指,想戳皇帝脑门,又把手缩了回去,“你跟哀家进来!”
  皇帝止住其他从人,只身跟着太后进了殿内。
  没一会儿,殿里常在伺候的四名宫女,也被打发了出来。
  静静立在殿门左右。
  小半个时辰过去。
  鸿庆帝背着手走出,面上神情轻松愉悦。
  他向门口侍立的大宫女,“进去伺候吧。母后身子不好,朕不叫她相送。”
  宫女行礼毕,鱼贯进殿。
  鸿庆帝路过江书,抬头上下打量她一回,“你倒是个争气的。”
  江书跪下,不敢说话。
  “这福康宫,当真藏龙卧虎。”
  江书背心沁出冷汗。
  幸好鸿庆帝没再说别的,在江书面前,向万氏伸出了手,拦着她纤细的腰身,浩浩荡荡,摆驾离宫。
  皇帝走得影子都瞧不见。
  殿内突然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是太后。
  江书顾不上旁的,急急往殿里奔去。她跑着跑着,惊觉沈无妄身影,出现在自己眼前。他什么时候来的?刚才如何不见?
  不及想太多,江书已跟着沈无妄身影,进入殿内。
  只见四个宫女捶背的捶背,倒水的倒水,井然有序。
  太后歪在座椅上,神情有些充楞,不知在想些什么。
  见两人进来,太后摆摆手,宫女都停止了动作。
  太后看向江书:“哀家还没恭喜你,考上了女官。”
  江书眼眶一酸,“多谢娘娘教诲……”
  “哀家可没教过你这么笨的。”太后笑笑,笑容中藏着疲惫,“你早些去女官所,把事儿都办利索了。从今往后,你再不是别人家的家生子奴才,而是我大盛的女官了。”
  江书知道这是喜事,她不该哭。
  可她第一次觉得,眼泪是这般的忍不住。
  “傻孩子,哭什么。”太后声音慈和,“快去快回,穿上官服,再回来给哀家好好看一看。”
  “是。”
  江书退出殿去。
  太后才看向沈无妄,“哀家为你求了恩典,帝后大婚之前,你就出宫!”
  沈无妄眸色一深。
  他知道,无论现在皇帝答应得多好,他为他做了那么多脏事,必是不会放过他的。
  看他脸上表情,太后就知道沈无妄在想什么。
  她屏退宫女,撑起身子,向沈无妄:“这次,你必须走。大婚……大婚……怕是,要乱!”
  第153章 鸿庆帝往事
  沈无妄神色一冷。
  心中却没有多少诧异。
  鸿庆帝做太子的时候,也不见有多急色,一朝登基,成了帝王,倒对那周家女这般荣宠。说喜欢,那大约也是真喜欢。可当真就喜欢到了,肯为她冒天下大不违?
  沈无妄觉得,不是。
  鸿庆帝此举,不外乎就是在恶心镇北王崔家,在不断地试探着崔拙的底线。若崔家,敢露出一丝怨怼不满,甚至于退婚……
  怕是,大盛就再也没有镇北王了。
  今日一看,这崔拙,是当真能忍!
  他的世子崔成火,在坊间酒醉,为妹妹打抱不平,第二日就被崔拙家法伺候,据说打得血葫芦一般,连宫内太医都惊动了。
  郡主思宜更是自从来了盛京,最是深居简出。时近年关,各家贵女举办的诗会、雅集,郡主一概不去,也没什么态度露出来,好叫外人揣测的。
  那当年骁勇无比的镇北王,被世子气得卧病在床。
  甚至这几日,隐隐传出了要下世的光景来。
  可即便忍耐到如此程度,难道思宜郡主进宫,真的就有好日子过吗?
  沈无妄不乐观。
  可怜了崔家,镇北王崔拙,两次从龙之功,怕是连阖家平安都保不住……
  想着,沈无妄看向太后,“皇上……说什么了?”
  太后用丝绸手帕压了压眼角,只是摇头。
  良久,太后才长叹一口:“有时,哀家真觉得,哀家的庆儿……是从何时开始,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她似乎心情激荡,虽然刚才皇帝到底说了什么,太后怎么都不肯说。
  却拉着沈无妄的手,回忆起了鸿庆帝的当初。
  “怀上庆儿那一年,是哀家最难的一年。那时,顾妃先被查出有孕,她本就仗着宠爱,时时处处都要同本宫争上一争。”
  “那日,在御花园中,为了顾妃一曲玉堂春,本宫与先帝言语不和。先帝一怒之下,竟要罚本宫在宫道上长跪思过。本宫是皇后啊!先帝只顾着与顾妃一时快意,却没想过,哀家若是一跪,颜面尽失,这再想管束六宫,可就难了!”
  太后床榻边,沈无妄抿唇。他其实想说,顼帝心机深沉,当时未必就没有想到这一层。
  想到了,还这样做……
  他未必不是存了废后的心思。
  太后也想过这一层,她面上神情黯了黯,才继续道:“那日的太阳好大,日光好毒啊!哀家又急又气,只觉一口气堵上胸口,竟自晕了过去。”
  “再醒来,便被太医告知,本宫这是有孕了。”
  太后胸口起伏,用力吸了口气,“你知道的,先帝在那之前,已有两位皇子,一位早夭,另一位,谥号端敏太子,是先帝最年长的大皇子,出生于战乱时期。不满十岁的孩子,在战场上走失,被千军万马踏过,尸首无存。先帝……太想要一个儿子了。”
  “太医算着日子,竟说哀家这一胎,算起来,与顾妃同等样大。谁的孩子早一日落地,谁便是先帝登基后的第一位皇子。”
  说了这许多的话,太后有些累了。沈无妄适时地往她身后垫了个软垫,又沏了香茶,“太后,润润喉吧。”
  太后抿了一口茶水,神色充楞道:“哀家在家做姑娘的时候,最喜种花。哀家最是知道,这花开并蒂,若其中一朵,枝叶长得更高,哪怕一开始只高那么一点点,可随着年深日久,那一点点的差距,便会越来越大。那时,无论如何再伸手干预,这花枝都已定型,是再也掰不回去了。这道理,哀家知道,顾氏也知道。”
  “她到底还是比哀家更早发动,却生了三天三夜,到底还是哀家的皇三子先落了地,那顾妃的孩子景瀚才紧随其后。”
  提到往事,太后揉了揉额角,面上没有一丝欣悦。
  “哀家的庆儿优秀,可顾氏的景瀚也不差。一晃眼,这两个孩子,就你追我赶地长大了。”
  “景瀚真的是个能干的好孩子,读书、骑射、策论无一不精,无一不会。可就这般优秀的好孩子,哀家都不止一次看到他跪在顾氏庭院里,彻夜诵读。第二日再挂着黑眼圈上学。练武,更是练得满身伤痕。”
  “哀家的庆儿,学不过他。”
  “眼看着先帝对景瀚的关注与疼爱越来越多,哀家承认,哀家是真得心急了。”
  “庆儿九岁那年,恰逢北疆狼烟起,哀家一狠心,就把我的庆儿送去玄甲军,镇北王麾下。哀家只想着为庆儿累积军工,却没想到,他那时,也不过是九岁的孩子,就这么……上了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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