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走过很多很多城市。
  于是再走进第二个展厅,人数总是逐渐减少的,好像到后来游客都会逐渐对展品失去兴趣。其实又有多少观者真正欣赏、去解读展品呢?当博物馆成为一个面向大众的展览空间,它必然承受诸多不同的注视。
  ——后果就是走出来的时候头更晕。颜洛君捏了捏那杯没喝完的美式,已经从冰美式变成常温,能在这样冷的冬天变成常温,室内温度着实有些高了。她从最后一个展厅出来,小腿肌肉有些发酸。
  早知道还是应该在咖啡厅里坐一会儿。
  逛展是个体力活儿,尤其是博物馆的展。艺术展好歹展品大小各异,多数时候都有不同的欣赏角度,而文物展却大多数都被关在玻璃展柜里,需要在人群中努力低头凑近。
  她有些饿,这个点吃晚饭也算不上早了。博物馆出口就有甜品站,文物模样的蛋糕——她上回在江市吃过一次,难吃得记忆犹新。
  挑挑选选买了盒拿破仑蛋糕,刚出炉酥得掉渣,一路都得拿纸巾接着吃。有点狼狈,不过反正没人认识她。她在博物馆门口掰了碎屑喂鸽子,被人从身后拍了下肩。
  半生不熟的烟草气味。
  条件反射先是捂紧了手包,尽管里面只有一步手机和少量现金。但她眼神转过去,余光瞥见末端闪着红色细微火光的一支女士香烟。
  这个款她见过,好多年了都没变,带樱花爆珠,甜兮兮的。
  记忆中闪过一些片段,不合时宜,刚才都没能想起,毕竟巴黎室内禁烟已经很多年。
  她没完全放松下来,走了两步拉开些距离才转身:“把烟掐掉。”
  “为什么?又不是室内。”凯瑟琳吐出一串烟圈,颜洛君半眯着眼睛,挥手让它们散了。
  “没劲,”凯瑟琳嘟囔了句,从台阶上跳下来,走到颜洛君身边,“华国人啊……”
  “华国怎么了?”颜洛君睨她一眼。
  “很没意思啊,”凯瑟琳舔了舔嘴唇,“没意思,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到了酒店窗帘一拉,灯一关,盖上棉被纯聊天。”
  颜洛君客观评价道:“有点以偏概全。”
  “那你让我试试呗。”凯瑟琳凑近了些。
  颜洛君实在是生理性犯恶心——对烟味儿。她自己是不抽烟的,颜凝和她父亲抽不抽烟她不知道,反正一年到头也见不了几次面,至少从小长大的环境里没有烟雾缭绕。但成年后即然能自己做选择,为什么还要将自己困在难受和尴尬的怪圈里?
  她再次重复道:“掐掉烟再和我说话。”
  凯瑟琳叹了口气:“好吧。”
  她将烟头随意往旁边的石雕扶手上一摁:“这下好了吧?”
  好什么,颜洛君想。抽烟的人都闻不到自己身上有味道,衣服、手指,甚至周围一立方米的空气。
  还是呛。
  她半眯起眼睛,目光在凯瑟琳的身后寻找:“你女朋友呢?”
  “不是女朋友,”凯瑟琳说,“是我的妻子。”
  ok,fine.butwhoaskswhocares
  颜洛君莫名其妙,最后扔下一句敷衍的祝福:“好吧,祝你们幸福。你的妻子呢,不和你一起?”
  “我想她会允许我需要拥有一些私人时间,”凯瑟琳对她说,“去那边的露台喝一杯?”
  “喝什么,红酒吗?”颜洛君没什么感情地笑了下,“是不是还得配一支爆珠香烟?”
  “我可没说过,”凯瑟琳有些心虚,“我才没有强迫她人喝酒的爱好,你知道的,埃莉诺。”
  “啊,我差点忘了,你是没有,”颜洛君说,“但你有强迫她人和你吸同一口烟的爱好?”
  “总之,”凯瑟琳生硬地转折道,“去聊聊吧,喝杯咖啡,就当是……叙旧?在异国见到老朋友,你不觉得这也是一种命运的安排吗?”
  “更何况,这个点很堵车的。不管去哪里,开车都需要很长时间,”她指了指颜洛君方才随手放在石栏上的蛋糕盒子,“逛展这么久,你饿了吧?但你的拿破仑蛋糕,已经快被鸽子吃完了。”
  颜洛君:“……”
  十欧!花了她整整十欧的蛋糕!
  ——现在立刻发消息和管家说今晚想吃全鸽宴。
  第42章 “还是说,你已经不喜欢女人了?”
  最后还是没去露台,比起烟雾缭绕且飘着细雨的室外,颜洛君宁愿闷在室内。她刚刚才灌下半杯难喝的冰美式,最后扔掉的几乎是冰块融化后的完整的一杯。
  难免对咖啡有些阴影,最后只点了杯红茶。凯瑟琳点了红酒,配甜到发齁的马卡龙。顶灯吊着暖黄色的柔光,洒下时却颇有些尖锐。颜洛君没明白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百无聊赖转着瓷杯。
  除却方才匆忙一见的混乱,这会儿的相处要安静许多。颜洛君没主动开口,背景音里混杂着法国方言和法音浓重的英语,她好像回到当年背包旅游的时候,知觉会自动过滤掉无关紧要的消息。
  ——连带着将作业ddl的通知一起过滤掉,直到清理邮箱时发现它们混杂在代写代课广告之中,被落在垃圾箱里。
  根本算不上是故地重游,只是异域带来的情感或许是相通的。偶遇凯瑟琳属实是意料之外,毕竟她和凯瑟琳只短暂做过一段时间并不同专业的课友——本科在澳大利亚交换的时候。
  那是大三上学期,她大二时就申请好了学院的交换项目。做过学分规划,交换时选的学分便并不多,空出不少时间参加社交活动和旅游。
  “你和以前一样漂亮。”凯瑟琳忽然说。
  “谢谢,”颜洛君礼貌地道,“我就当你在夸我了。”
  “我是真心的,”凯瑟琳双手交叠撑着下巴,“我一直都觉得你很漂亮。你知道的,亚洲人往往和我们看起来不太一样。许多人看亚洲女孩都觉得没有太大差别——当然,你不在其中。”
  “赞美的话留给安娜吧,”红茶有点烫,暖气让它很难在短时间内凉到能入口的程度,她抬手招来侍应生,点了份红茶千层,“我想,你约我上来,应该不是为了叙旧?”
  “为什么不能?”凯瑟琳有点惊讶,“总不会是为了延续我们的缘分,那句华国的话怎么说的来着——再续前缘?”
  很奇怪的用法,颜洛君不置可否。她试图转移话题,却发现由于她和凯瑟琳的确不太熟,甚至不知道她现在是做什么工作:“安娜呢?你都表现成那样了,她还放心你独自出来找我?”
  “回家了,遛狗。你还不不知道吧,我们养了一条狗,很可爱,安娜给它取名叫lily,”她说着拿起手机,打开相册给颜洛君展示,“是个很可爱的小家伙。”
  颜洛君其实也想过养猫,但好像……一直没找到机会提。
  “很可爱。”她觉得自己像某种只会复述的人机,还是指令十分单一的哪一种。
  “你呢,过得怎么样?”凯瑟琳问。
  她的目光很明显落在颜洛君刚做不久的美甲上,本甲还没长出来多少,甲片上的装饰闪着碎光。颜洛君的视线划过凯瑟琳的手指,不出所料剪得十分整齐干净。
  “别紧张嘛,我就随便问问,绝对不是怀着什么‘打探前任感情现状’的意思,”她亮出无名指上的戒指,“你知道的,我已经结婚了。”
  哦。
  颜洛君莫名其妙,面无表情:“请换一个称呼。什么前任?你单方面的前任?连onenight都没有的前任?”
  她一直觉得凯瑟琳对关系的定义就挺奇妙的,好像默认周围所有被她看上的女孩都会心甘情愿和她滚到一张床上,哪怕只是419。颜洛君笃定自己在她的情史中是一个例外,而且是反向激起她兴趣的那一种,但这并不如何。
  “好吧,好吧,我曾经的crush,总行了吧,”凯瑟琳投降,“只是看见你的美甲,感到很好奇——做这么长的指甲,上床的时候是不是要拆下来?”
  好问题。连手机打字有时都会摁错键的颜洛君甚至还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毕竟她的性生活频率已经基本降到清心寡欲。
  见她没回答,凯瑟琳接着说:“还是说,你已经不喜欢女人了?”
  这绝对是诽谤。
  颜洛君克制住翻白眼的欲望,前者实在是太不雅观,好不容易没让她滚,只是说:“那我喜欢什么?或许性冷淡也不错。”
  “我一直以为你是,”凯瑟琳好奇地问,“当年我都那样了,你为什么……”
  “停,”颜洛君微笑着打断了她,“换个话题。”
  “好吧,”凯瑟琳无所谓地说,“反正我还是喜欢女人,我和安娜很幸福。”
  零个人问过你们幸福与否。颜洛君猜测她们刚结婚没多久,毕竟凯瑟琳手上的戒指还很新,她宁愿聊凯瑟琳的情史:“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她是舞台灯光策划,在一次二手交易中认识的,她将音乐剧工作人员的门票卖给了我。后来她找我订制油画,让我推荐几个主题,希望能够装饰家里。她很漂亮,床上技术也很好……总之,就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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