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傅瑞文:他才多大,结什么婚?
  如果颜洛君在这里,也许会做出的评价是,从一开始就错了。这件事的重点在于“要钱”而并非结婚,但傅瑞文只会选择看似稳妥的方式以求周全,尽管后续的走向无可预料。
  未知联系人:二大二十岁了怎么不可以结婚?家里这边十多岁结婚生孩子的娃娃多了去了,你是傍上贵人就撒手不管了。你看看哪家女儿像你这样的,几年不回家,连弟弟要结婚了都不晓得?
  傅瑞文开始头痛,生理意义上的头痛,和反胃。她将手机倒扣在桌面上,试着集中精力理了几份病历,填到第五份的时候发现纸质的有两张刚才叠在了一起,没留神前几份对应的顺序都错了。
  窗口外有病人家属在问,某某房间怎么走,小陈站起身,伸手出窗口指路,声音盖过了空调运作的嗡鸣。
  “呼,傅姐,今晚还有什么任务吗?”她坐下,转过身来问傅瑞文,“傅姐?”
  傅瑞文从放空的状态中猛然惊醒,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方才指尖一直摁着键盘,在空白的表格上打出一连串的感叹号,触目惊心。她下意识伸手端咖啡,意识到烫,转而身后端起了一旁只剩小半杯的冷水。
  一口饮尽却丝毫没能缓解焦渴,很明显她正在经历躯体化症状。本身也不是医者,自然更难自医。
  勉强镇定下来,傅瑞文将刚才填错的单子都清空,对小陈说:“来将病历理了吧。”
  “哦,”小陈坐上她的位置,清脆的键盘敲打声很快又响起来。
  傅瑞文推门而出,在走廊上漫无目的地转了片刻,尚存的疑似理智让她回值班室又拿了个文件夹板,开始沿着走廊在每个病房门前驻足片刻。
  “不是刚刚才查过房?”有病人探头出来,手机短视频外放的声音开得很大,几乎盖过了人声。
  “手机声音关小点,”傅瑞文说,“有病人正在休息。”
  她于是想起来自己没带手机出来,而是放在桌面上了。她没屏幕那个陌生号码的消息,估摸着方才一直在震动。走廊的暖气不比值班室,吹了半天冷风,脑子好像清醒些了,再转回值班室。
  “傅姐,”小陈听见她回来,“你的手机刚才一直在响。”
  傅瑞文划过一长串谩骂、诅咒、或是歇斯底里的疯话。
  是否要将此号码加入黑名单?
  指尖就停在“确认”的位置,良久,也最终未能落下。
  。
  颜洛君今天回家早,下午茶吃过后不太饿。一直到晚上十点才从床上起来,在零食柜里找了袋泡面吃。
  她戴着耳机在厨房,半蹲下身找泡面碗。
  “真是那个双年展?”姜舒言在电话那头问,“厉害啊颜老师,受国际知名策展人邀请,参与含金量如此之高的展览,可要苟富贵勿相忘啊。”
  “这话合该我对你说。郁书还说看过你的文章写得很好,回头找机会把你微信推给她,”起锅热油,颜洛君敲了个鸡蛋,“哪儿这么快就富贵了?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儿。”
  “那你准备做什么作品,想好了吗?”
  “这么快想它做什么,没灵感都是空谈,”颜洛君说,“再说,合同都还没谈好呢。”
  她很快煮好了泡面,番茄奶油汤底的,外加一个煎蛋,快捞出来时还放了一把豌豆尖——在江市买到这玩意儿可不容易。一口咬下去,吸满了汤汁的菜叶清香鲜美,连带着酸甜开胃的番茄奶油汤底,隔壁家小孩都馋哭了。
  “你家隔壁没住小孩吧?”姜舒言半信半疑。
  这不重要,颜洛君喝了口汤,下意识将择掉的豌豆尖老硬的部分倒在了垃圾桶里泡面包装袋的上面——她直觉傅瑞文回来会说她吃得不健康。
  吃饭也觉得累。吃完收拾好厨房,颜洛君回床上躺着看了会儿书,罕见地不到一点就关灯准备睡了。然而她刚闭上眼没多久,便听见客厅的关门声。
  傅瑞文下班了。
  今天回来得倒是很早。颜洛君回想起下午出门时,她们之间的氛围还有些僵硬。
  但或许因为下午谈过工作,冲淡了生活琐碎的私人情绪,颜洛君这会儿已经察觉不到多少尴尬了。她和傅瑞文之间谈不上争吵的争吵似乎总是如此,本身过程也没多激烈,莫名其妙的就又平息了。
  这从各方面而言都不是好的现象,但她们都没能找到任何一个情绪爆发的契机,而是心照不宣地选择不再重提旧事,在这一点上倒是出奇的有默契。
  卧室漆黑一片,傅瑞文以为她睡了,洗过手推门进来时放轻了声音。她在床边脱掉裹挟着寒气的外套,伸手去床上捞家居服——
  家居服没捞到,颜洛君勾住了她微凉的手指,水珠从指缝间滑落。
  第29章 欲望是烧不尽的。
  她们似乎已经许久没挑出时间做同一件事。傅瑞文侧身去够床头柜子里的纸盒,才察觉近些日子东西挪动,指套已经被推进了抽屉很深的地方。羽绒被胡乱堆叠在床沿,几乎要沿着床尾滑落,颜洛君打了个寒战,翻身越过傅瑞文,摸到遥控器打开空调暖气。
  但偌大的房间远不会瞬间热起来。傅瑞文摁亮夜灯的同时,手中的塑料包装被抽走,颜洛君就着方才的动作跪坐在她腿间,吻下来的时候二人呼吸都带着冷气。
  “好冷。”颜洛君低声道。
  “外面零下几度呢,”傅瑞文得了喘息的机会,放过了手下攥出折痕的床单,“天气预报说,今晚会下雪。”
  “是吗。”
  她好像不在乎,这和傅瑞文记忆中的不一样。
  七年前那场雪落下的时候,她很高兴。她披着那件一看便价值不菲的羊绒大衣,冒着鹅毛落雪,将傅瑞文拉进校园里人迹罕至的林间小道,丝毫不顾及融化的雪水会使它变形、发皱。
  呼吸消融在一片又一片茫茫白雾之中,身后的腰带被抵在复古的廊柱上。暂歇的片刻,林梢松雪洒落,微颤的睫羽覆上几点银光。
  但此时她们谁也没有顾及窗外或许有的落雪。半透明的薄膜已经快要套上手指,颜洛君才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原本养着指甲准备去做美甲。傅瑞文手上被她塞了半开的包装,忽然那人又改变心意。
  密雪如碎玉声,颜洛君指尖还残留着果味的甜,顺着柔软的腰线往下,隔着一层薄汗几乎抓不住实感。傅瑞文从未在这种事上距离她这么近,眼底倒映出她浅淡笼着氤氲雾气的瞳色。
  “为什么会想……唔。”
  这不是她们实践过的任何一种姿势,傅瑞文感到不适应。不安、焦虑,她会想从中抽离,逃往经由验证无误的舒适区。另一个人的重量压在她身上,尽管很轻,仿若一只随时振翅飞走的蝴蝶,但她还是难以撑起。
  热意交融之时,颜洛君欺身下来吻她。指尖那样用力,在腰侧印下消不掉的红痕。傅瑞文以为自己正躺在雪里,可雪水融化又盈着暖意,滚烫使她也化作潮水一般,彻底消融进无边的皑皑之中,恍若一捧烂醉的红泥。
  暗灯迷眼,水雾之间她看不清身上人的动作。微凉的指尖从腰侧一路往上,最后拥住她。手指被柔软温热的唇舌卷过,薄若无物的半透明膜布盖过第二个指节。她和颜洛君换了位置,后者方才已与她尝过同一种欢愉,眼下又是另一种渴求。
  欲望是烧不尽的。
  后来她们都精疲力竭,谁也没有先行离开这汪温柔乡。颜洛君伸手将温度又往上调,热风使汗水都黏在身上,好像正被某种难以言说的原始兽性裹挟。她拉过尚未掉下床的薄毯,遮掩住大腿上的红痕。
  “下周你有整天的空闲吗?”颜洛君累得眼皮打架。
  “周四休息,”傅瑞文问她,“有安排吗?”
  “有啊,”颜洛君在晦暗不明的灯光中睁眼,傅瑞文看不见她低垂着眸子的神色,“昼美术馆的新展开幕,有我的作品。”
  她爱从自己手下诞生的灵魂,以至于如果它们从世上消息,她将再无法从茫茫沙海中寻得人生的意义。旁人明白不了这一点,被世人赋予艺术家的评判是不切实际、空想、情绪化的,似乎不落在地面的存在皆是虚妄之语,无法抓在手中的东西合该承受轻蔑。
  颜洛君以为傅瑞文会不一样——其实会的吧?不感兴趣和讨厌是两回事,她有着基本的情绪划分能力。
  但为什么还是宁愿沉醉其中呢?有时她需要一点自欺欺人,毕竟并非所有事都能如意。
  “一起去看吗?好啊,”傅瑞文试图抽出手,相扣的十指却好像一把锁,她没有钥匙,也没有开锁的权利,“你前两天和我说过的,我没忘。”
  颜洛君从薄毯里伸出手,其实指缝间还有滑腻的液体,单是相扣已然是用尽全力的结果。傅瑞文终于挣脱了,颜洛君松开手,好像方才被攥在手里的原本只是默然的空气。
  “那就这么定了,”颜洛君看着她的背影,傅瑞文已经坐起来,“我开车。”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