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这是重点吗?
  浴室里又响起水声,新的热气逐渐蔓延升腾,颜洛君问:“找到了吗?好冷。”
  摆在外边儿的几个小盒子被挪开,果然便一眼看到一次性浴巾的包装袋和抽屉两部分衔接的缝隙卡在一起。傅瑞文伸手将它们拨开,拆开包装取出一条。
  她敲了敲浴室的门,收着力没让虚掩的门被推开:“浴巾。”
  分明是她将浴巾递进去,颜洛君却伸了手出来,恰巧与她的手错开了。那只从门缝里探出的手还带着水汽,透明的水珠从白皙泛着薄红指尖滑落,滴在傅瑞文手腕上:“嗯?”
  疑惑的语气词,傅瑞文微微抽出手来,浴巾的一角没留神抵到了门边,老旧的塑料门框立刻发出吱呀的声响。冷风灌进浴室,颜洛君似乎是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被半透明水汽模糊的身体一闪而过。
  “你……”颜洛君犹疑不定,但傅瑞文已经别过眼,摸索着准备将浴巾塞到她手上,被颜洛君不经意握住了手指。
  “……拿好。”傅瑞文呼吸一滞,简单的交接动作变得混乱。浴室的水汽好似透过动作间逐渐越来越大开的门缝透出来,连她所站的地方也是湿热的,呼吸间尽是热腾腾的潮气。
  “很滑,”颜洛君像是凑近了些,声音骤然清晰起来,“帮帮忙。”
  傅瑞文勉强移回目光落点,只在浴巾的包装袋边角上停留片刻,往上抬手,将它放到了颜洛君手里。
  全是水。
  指尖碰到原先被颜洛君捏着的包装一角,湿漉漉的,水珠还温热。她松手,取了叠好的睡衣也想一起递进去:“衣服。”
  颜洛君却说:“我的手还是湿的呀。”
  傅瑞文只好又收回手,顺手将浴室的门也拉严了些。方才那么一会儿,水汽散了些,浴室里的情形自然更清晰了。她将那套料子柔软的睡衣放在一旁,无意识用勺子搅拌杯中的柠檬片。半透明的果肉从粘连的柠檬片上落下,她没来由怀疑这杯会不会有点酸。
  刚才忙忘了,没倒一点出来尝一下。
  “好了,”隔着浴室门,声音逐渐清晰起来,颜洛君将门推开一点,“睡衣给我吧,谢谢。”
  傅瑞文将睡衣也递了进去。这回从门缝里伸出的手上没有水珠,只有一点长时间浸在热水里的微红。
  她这是非自愿加班,是额外的价钱,颜洛君应当支付她加班费若干。但事实上哪怕在医院里她也不会如此尽心尽力地照顾病人,没有义务,不在她的工作职责之内。
  那算什么?朋友间的照料?
  傅瑞文拿不准,她向来没什么朋友。她走神的片刻,浴室门被从里面推开,颜洛君穿着睡裙,肩上披着半湿的浴巾,被微卷的长发染得泛红,是她头发的颜色。
  “刚染不久,还掉色,”颜洛君垂眸瞥过一眼,睡裙衣领没被浴巾覆盖的地方已染了些红色,较发色要更艳丽些,“对不起……不对,本来就是我的衣服。”
  “坐到床边去吧,”傅瑞文将那杯温度刚刚好的蜂蜜柠檬水递到她手上,“把头发吹了。”
  她转身从柜子里拿出电吹风,颜洛君似乎是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双手捧着玻璃杯抬眼看她:“可是,得先喝完蜂蜜水呀。”
  她无意识舔掉唇边的水珠,柔软的舌尖在傅瑞文的视野里出现又飞速消失。傅瑞文绕到她身侧,摁着她的肩膀让她坐在床沿:“坐好。”
  电吹风的声音盖过了应答,傅瑞文挑起几缕发丝,余下的水渍在那条一次性浴巾上晕染开。她嗅到洗发水和护发素叠在一起的香气,尾调是淡淡的茉莉香。
  颜洛君喝完蜂蜜水的时候,傅瑞文恰好关了电吹风。她摸了摸发尾,指尖又探向堆叠的头发里,干得差不多了。她收起电吹风,又将玻璃杯和勺子顺手带走洗了。回来的时候颜洛君怀里抱着一只紫色的兔子玩偶靠在床头,睁着眼睛看她。
  不知道的还以为多精神。
  傅瑞文思考了两秒钟,只将从客厅带进来的颜洛君的手机放在床头充电。她转身往门外走,觉得在沙发上凑合一晚,多披两件衣服当被*子算了。但手指只是堪堪碰到卧室灯的开关,她听见颜洛君含着方才醒酒茶中未化开蜂蜜似的软语:
  “瑞文姐,”人在床上挪动的声音,“也上来吧。”
  傅瑞文指尖一滞,不合时宜的,脑海中闪过方才成堆指套的粉色。
  第26章 颜洛君才不会勉强自己接受不喜欢的东西。
  “颜老师?”郁书担忧的呼喊将她拉回现实,“有烫到吗?”
  “……没,”颜洛君慢半拍地回应,她低头看了眼衣摆,手包放在左手边的椅子上,都没被溅到,“虚惊一场。”
  侍应生在旁边道歉:“不好意思啊女士……”
  颜洛君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只微笑着说出一句:“没事,把桌子收拾一下吧。”
  她往旁边挪了个位置,拎着手包放在腿上,对郁书说:“我没事,您继续说。”
  咖啡的香气在本就闷热的空气里逐渐发酵,冬日里咖啡厅开暖气再正常不过,但总的来说还是闷。咖啡的苦和甜交错,连带着烤面包新鲜出炉的香气,几乎闷得像被关在盈满蜜糖的炉子里。
  郁书颔首:“好,刚才说到我们想做的主题会跟你以往的作品风格有一定差别,因为展馆在国外,整体的风格也会更加大胆,可能需要你做出一定的调试。”
  国外能发挥的空间可就广了,颜洛君毕竟暂时没有完全base境外的打算,一年英国的硕士并没有让她生出一生英伦情,尺度还是得把控的。
  “比如?”颜洛君问,“大致的主题如何呢?目前能给到基本的展览信息有哪些呢?”
  大型双年展的筹备会提前许久开始邀约作品,她记得下一届展览的日期在快一年后。官网甚至尚未开始预热宣发,整个展览于公众而言全然是未知状态。
  “这是目前在保密项目外的资料,你可以看一下,”郁书将ipad递给她,“总的来讲会与欲望有关,具体的延伸领域我们团队还在讨论中,后续也将根据艺术家提供的作品进行调整,这一点你不用担心。”
  “嗯,”颜洛君将文档划到末尾,没有中文版,老老实实滑回第一页读英文,“毕竟是第一次接到大型展览邀约,想请问一下您看中了我过往作品及其风格的哪一点呢?对交付作品有着怎样的期待呢?”
  “约莫是……自由吧,整体在风格上并不一昧追求神秘和抽象性,作品在某称程度上称得上是易懂,但同时具有许多可深入剖析的地方,”郁书思索片刻,微笑着道,“比如那件锦鲤池……”
  “老少皆宜?”颜洛君笑了下,“这样的风格不会过于直白吗?毕竟要展现的主题并不容易过审,总归是要考虑宣传方面吧?”
  “这一点你不用担心,我们有专业的宣传团队,”郁书松了口气,“也不是第一次和国内的合作方对接了,具体问题就交由我们考虑吧。我看过那篇有关你的批评文章,写得很好,我记得作者是一个叫姜的女孩子?年纪也很轻。”
  “姜舒言,”颜洛君接道,“有机会介绍她给您认识。”
  “期待,”郁书打开一旁的糖罐,往咖啡里加了颗方糖,“至于展品么,创作期间随时交流情况?我们唯一的硬性要求就是,展品体积不要太大。”
  颜洛君已经在切最后一点提拉米苏:“具体是指?”
  “毕竟得从国内运过去,”郁书说,“这当然不是艺术的硬性要求,只是从个人角度出发给的建议。能拆卸的最好,不要是易碎品——虽然保险公司会赔付,但想必做这行的都不希望自己的作品碎在运输途中。”
  “打扰一下,您的餐品。”
  “谢谢,”颜洛君接过冰美式,将那份抹茶千层往桌对面推了一点,“但我要真做不可拆卸的大型装置,也是有法子运过去的对吧?”
  “不如主办方报销机票,你直接来展馆的工作室做好,”郁书开了个玩笑,目光移到蛋糕上,“是你的吧?我没点抹茶千层。”
  “嗯?也不是我,”颜洛君转头询问道,“好像上错餐品了?”
  “非常抱歉刚才打翻了您的咖啡,增加了等待时间,”侍应生微微弯腰,“这边是门店赠送的小甜点,当作赔礼,您看可以吗?”
  不同咖啡厅处理问题的方式真是如出一辙。很多年过去了颜洛君的口味依旧没有改变,她轻轻推了推蛋糕的外盒:“好意心领了,不过……确实不太需要。”
  侍应生怔了下:“餐品已经拿出冷藏室了,不能再收回去。”
  但她思绪转得很快:“非常抱歉没能考虑到您的个人口味,需要我再为您上一份别的吗?”
  颜洛君才不会勉强自己接受不喜欢的东西:“麻烦了。”
  接下来照例是一些合作具体事项的商议,譬如作品的交付时间和定金尾款支付的形式和时间,包括展出时作品若售出的佣金分成比例等。颜洛君有点后悔没带助理,她一向不太爱谈这些琐碎的事,甚至于作品报价还得发消息问助理历史报价都是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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