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就是这个问题让她拥有了倒霉的今晚。
不问完简直死不瞑目。
这个问题迟疑的意外长，长到颜寻之忍不住抬头去看孔唯。微微俯视的角度，她半垂着眼帘，被高耸的眉骨掩住，难以看清眼中神色。
“就当我突然有怜悯之心了吧。”她说。
破罐子就是刺挠，颜寻之觉得她这话太滑稽了，跟敷衍没两样，“……有怜悯之心你带我们去送死？”
孔唯周身忽然平静了。
她抬头，对上颜寻之的视线，嘲讽道，“联邦不也让人去死吗。反正都是死，谁指挥的有区别吗。”
颜寻之被噎了下，“为联邦去死至少光荣……”
虽然她比较没出息，伟大情怀不高，不是想要这个光荣就是了。
孔唯眉眼轻抽了下，“光荣？”
真没想到，颜寻之居然会跟她谈光荣，原来她思想觉悟这么高。光荣值几个钱。
她面色冷峻，继续道，“至少我问过你们每个人，是你们同意上地面的，如果这次你觉得危险，不想再上地面，我不会强制让你去做实验。”
“联邦呢？你能拒绝联邦吗？如果联邦要求你上地面，你能拒绝吗？”
不能。她说的有道理，颜寻之无言以对。
孔唯说，“死在实验里至少是有用的，联邦……你拒绝不了，又逃不开，即使知道是毫无意义的死路一条也要执行，吃人的时候连渣都不会剩下。你以为它多高尚？”
第17章 我命虽如草芥，举火亦能燎原
孔唯对联邦的鄙夷简直要溢出来。
颜寻之缩了缩脑袋，心知她说的是对的，第一反应还是先紧张兮兮的去看周围有没有摄像头。
妈呀！怪不得要把她拎这来！她今天都听到了什么！
随便捡一段都是十年监禁！
孔唯被她这反应逗笑，瞧她左右瞅了两轮，还要再查第三轮，忍不住开口，“别看了，特训室不会有监控的。”
“万一呢。”颜寻之草木皆兵，恨不得把整个特训室全拿扫描仪扫一遍，“万一联邦就喜欢偷窥怎么办。”
没找到摄像头，她反而更不安——还不如摆在明面上让她瞧见，也好有个防范！只能双手合十，默念这都是孔唯的意思啊，跟她没关系，她就是偶然那么一听……
罪魁祸首弯着眼道，“不会有的，放心吧。特训室的监控拆除是联邦差点断代换来的，除非哪天再因为没监控差点断代，联邦不会把监控装回来的。”
至少在她有生之年，还没见过有装偷窥摄像头的特训室。
颜寻之听她这笃定的语气愣了愣，“……断代？”
孔唯知道她又好奇了。
这些答案够不着夺门而出的举动，她也就懒的守在门边了。站着怪累的，她招呼颜寻之往精神训练椅上坐，“坐下慢慢讲。”
拆摄像头这事挺长，一开始所有地方都有监控，无孔不入，连睡觉都有个机器对着，毫无隐私可言。地下漫漫斗争了七八十年，拆除了大部分日常生活中的摄像，但白塔内仍然保持着到处是监控的传统。
冠冕堂皇曰：白塔军区均为高度管制区，为防私下授受联邦机密，不得遮挡拆除监控。
实际上好多高层会通过摄像头，在后台偷窥他们招数。
地面活得久，要么是运气特好，天命之子，要么就是有自己的一套保命方法，危机来临时能靠它脱身。
谁都想在地面活久一些，但不是每个人都能总结出这么套规律，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活到经验足够总结规律的那天。
如果没有教官愿意带，去了军区没有会的朋友交，他们就只能完全凭教学和运气。
于是遍布地下的监控价值无限升高。在地面，谁不想所有几套保命手段，这不好用还有另个保底。
偷录录像变成了一种特殊黑产。
高层打通关节，把禁止外传的录像用特殊设备不留痕迹的拷贝下来。一开始少量复印，高价售卖，后来发现被卖出去的刻碟还会再被破解，二次三次刻制售卖，几乎成了种默认。
有些人就不愿这个钱平白叫其他人赚去了……他们才是冒风险那个，凭什么让那些二道贩子捡了便宜！
于是也开始大肆刻制，走薄利多销的路线，一时间到处都是盗版监控。
联邦对此没有阻止，只明贬暗升了几个高层，隐晦允许了这项产业的壮大。
毕竟他们赚的一部分会流回联邦，给联邦提供资金，而流落出去被人私藏的保命手段又能减少地面死亡率，让联邦有更多人可用。
它没有损失。
损失的只有被窃取的那些个人。
谁叫他们不懂分享。不主动上交，补贴都没有。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所以也无法断定这项心知肚明的黑产存在了多少年。就在联邦准备将它洗白转为正式产业、强迫所有哨向公开上交时，连续三个军区全军覆没。
有一个保命技术很出名、碟片卖了半个联邦的，向导肖明染，故意在监控下教了错误技能。
这些技能不能说全错——在面对一部分异物是有用的，甚至特别好用，只是对技术要求略高，所以在军区推广更多。
谁也没想到，这是一种潜移默化、相互之间会传递叠加的精神诱饵。
在足够多人在地面使用之后，诱饵被引爆了。
被异物潮正面突袭的三个军区全军覆没，地上地下军区无一生还。异物进入边缘白塔区，掀翻了地上塔，暴力破坏门禁，进入了四通八达的地下城。
地下城全联邦互通，当年只有中央白塔区域拥有激光防护网，异物破了军区，在边缘白塔更是如鱼得水。
新生代学员根本没有抵抗之力，全数身亡，到最后甚至一批批绑着炸弹冲上去。
但精神诱饵可以传播，大半个地面都被诱捕。异物太多，中央白塔一开始并没意识到事情严重性，消息流通慢，收到军区覆灭这样骇然的消息，异物已经进入边缘生活区。
中央白塔全力派出军队围剿、加固防御，但地下城串联太过复杂，一时间难以全部封死。
普通白塔殊死抵抗，仍有不少流入生活区，最终在中央白塔激光网前停下。
联邦损失惨重，数万学员、士兵死于异物潮。
边缘白塔断代，普通白塔也几乎断代，军区重新洗牌，人力长期短缺。
这场袭击的影响除此之外往后依旧存在，无数异物躲在地下城中，如蚂蚁通道般复杂的地下水网、水道河都有栖息，隐藏在暗处，防不胜防。
联邦花了十年才清除干净——与其说是清除干净，不如说实在清不完，发了个通告就这样了。
反正地下极度信鬼神，异物潮被全面屏蔽，禁止提起。往后偶尔死几个人，只要死的不多，就当是鬼上身了。
异物潮结束后，在未死的异物精神力中发现同样的精神诱饵，肖明染立即被逮捕。
庭审没有公开，但当时监控无孔不入，庭审的模拟机被人换成真的……在审判庭前，肖明染平静如常，淡漠的似乎只是一场战后汇报。
孔唯讲到这，笑了，“……这算不算回旋镖？”
联邦用监控盗取他们的手段信息，最终也将自己的秘密盗取。
颜寻之听故事听的津津有味，真仔细停下来想了想这个问题，“算吧。”
孔唯望着她，笑意更深。
颜寻之被她满脸明晃晃写着的“你真可爱”弄的有些讪然，耳根微微红了，默默别过去一个小弧度，“……然后呢？”
“然后……”
肖明染不后悔她的所作所为，她只是站在被审判人的身份牌后，声无波澜的说，“联邦二十四小时无休止监视、贩卖我的个人隐私，将我视为物品而非人类，常年违背联邦法则第三条，公民拥有人权。第五十七条，公民享有私人生活与私人信息不被他人非法知悉、利用、公开，应依法受到保护。”
“如果联邦不懂人权，那我用行动亲自教会联邦，我们是人，有人权，有什么不对。”
“如果联邦没把我们当人、当公民，那我不该坐在这里。就像你们从来不会审判走火的枪支、杀人的异物，也没有审判过地面自然人。”
真够……颜寻之正要感叹，思维突然被跳出来的新词打住，“什么是地面自然人？”
孔唯沉默了下，“其实也归类在异物里……你现在还不能知道，我跟你说是违规。往后吧，往后会有人告诉你。”
“……”联邦规矩真多。
颜寻之觉得肖明染炸联邦也不是很难共情。
她认行动，不认罪。死了这么多人，堪称联邦建立为止最大的人为灾难，自然上了刑台。
“但她没死。”孔唯说，“联邦忌惮她。”
联邦不敢让她死。有许多高层认为，倘若鬼神之说是真，肖明染再投胎转世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