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看书其实也有很多不同的意义,有些是丰富见识,有些是学术研究,有些是消磨时间,有些是强装高雅……说到底,书这种东西,既客观也不客观,如果仅仅是把它当做某段历史的载体的话,好像才——啊抱歉,说到无聊的事情了。”
说了一大段莫名其妙的话,等意识到自己面前的是一个刚满10岁的孩子,这才懊恼地止住话头。
“这些东西,秀明大概应该不感兴趣吧……”
他兀自叹了口气,刚要转移话题,却发现秀明这孩子正盯着书里伽倻琴的图片目不转睛。
“秀明?”
“……”
男孩没有反应。
于是溝呂木弦又提高了音量,喊了声他的名字。
“秀明?”
这下渡边秀明总算是有了点反应了。
“嗯、嗯?!”
他终于舍得抬起头,看向溝呂木弦。
“怎么了,老师?”
“啊、没什么。”
对上男孩那亮晶晶的眼睛,溝呂木弦总是忍不住放柔声音。
“秀明喜欢这个吗?”
“嗯!”
男孩的声音清脆又高亢。
“那、如果秀明喜欢的话,带回家看也可以哦。”
说着,溝呂木弦看了眼腕表。
“我待会还有研讨会,秀明可以把它带回家,看完再还给我。”
“可以吗?!”
“嗯。”
“老师!真是太感谢了!!”
秀明没想到溝呂木弦老师居然是这么慷慨的人,居然愿意把自己珍藏的书借给他这么个小孩子。
“老师,我一定会用心保护它的!”
带着对老师的承诺,渡边秀明抱着那厚重的书籍小跑回了自己家。
“秀明,晚饭要准备好了,去洗手准备吃饭。”
妈妈拿着铲子从厨房探出头来,正巧看到了抱着书本走在廊道里的秀明。
“秀明,你手上拿着什么?”
“是书哦!”
那棕色封面的书,装订得很宽大,对于身形矮小的渡边秀明来说,几乎要遮掩掉大半个身体。
“书?你是从哪里弄来的?”
妈妈走到了秀明身边,看着那本内容明显就不是儿童读物的书,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是隔壁的溝呂木弦老师让我带回家看的!”
秀明对妈妈坦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是吗,不可以麻烦溝呂木先生哦,这本书既然人家放心交给了你,那秀明一定要好好爱护它哦。”
对于这位新搬来的邻居,妈妈显然了解些什么,并不担心秀明会被哄骗,耐心叮嘱一番,她就继续回到厨房准备一家人的晚餐。
吃过晚餐之后,渡边秀明迫不及待地跑回了二楼自己的房间。
他拉开椅子,打开台灯,兴致勃勃地翻开那本棕色的书。
直奔自己最在意的那一篇。
伽倻琴。
小学所教授的词汇量并不能让他很好的理解并读懂全部内容。
但是配合假名和图片,他还是能大概看明白些东西。
《三国史记》记载:“伽倻国嘉实王制十二弦琴。以象十二月之律。乃命于勒制其曲。”1
他逐字逐句看去。
越看越是对这件乐器痴迷。
当天晚上,渡边秀明就做梦了。
他和一个身穿白裙的女孩,并排走在街上。
他似乎在询问什么事情。
空气中漂浮着浅淡的花香。
“那个、***的话……朝、朝鲜那边的伽倻琴……非要说的、大概是这个……来源。”
女孩的神情十分怯懦。
他把她的瑟缩与不自信看在眼里,然后故作无事,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那还真是很了不起啊!”
“朝鲜的话,那是海那边的国家吧!真好啊……”
“我还一次都没去过朝鲜呢!”
头顶的月亮很圆、很亮,银色的光芒轻飘飘地落在女孩的身上,模糊了她的脸颊。
她黑亮的长发泛着漆器的冷亮光泽。
“可以的话,未来一定要去一次的!”
柔软的心情,激荡在他的胸口,他注视着女孩,满腔心绪就化作热流,溢出喉咙。
“如果以后我真的到了朝鲜,我一定会买一把当地制作的伽倻琴,带回送给****的!”
“因为,实在是太有纪念意义了!”
他看着女孩露出了笑容,未曾言说的话语,被隐藏在唇齿之下。
能够认识****,我实在是太幸运了——
天微微亮的时候,渡边秀明从梦中醒来了。
他的枕头被濡湿了一大片,挂着眼泪的脸蛋,茫然又怔忡。
好奇怪、
他好像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第68章 逼近
渡边秀明是个特殊的孩子。
在大人眼中, 他懂事成熟,体贴乖巧,但是在同龄人眼中, 他却是个马屁精、怪胎,爱迎合大人的现眼包。
在大人堆里非常有人缘的渡边秀明,在学校里, 是个被同龄人排斥的边缘人物。
虽然委屈, 但因过分早熟与懂事, 他并不怨怼那些孤立他的孩子们, 别人不来招惹他,他也不会去其他人面前让大家都不自在。
以前是自己安静地看书,现在认识了溝呂木弦老师, 渡边秀明只要一有时间, 就会去溝呂木弦老师家里看书。
他很喜欢听溝呂木老师讲那些不为人知的民俗趣闻,每次知道一个故事,就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
“对了秀明,最近我从同事听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故事, 但是稍微有些恐怖,你想听吗?”
“好呀!”
秀明坐在藤椅里, 吃着老师特意为自己准备的饼干, 一脸乖巧。
“那, 故事是这样的、”
溝呂木弦竖起一根手指, 眼睛透过厚厚的镜片, 紧盯着秀明。
“有个男人走在路上, 走在草木丰茂的山间小路……”
……
“秀明?”
“……秀明?!”
饭桌上, 看着儿子茶饭不思的模样, 渡边仁奈露出了担忧的表情。
“怎么了, 从溝呂木先生家出来之后,就一直这样。”
“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渡边仁奈给秀明倒了杯果汁。
“良太,你知道弟弟出什么事了吗?”
她把目光投向旁边的大儿子。
得到了渡边良太茫然的表情。
“啊,抱歉。”
在饭桌上的其他两个人开始胡思乱想的时候,渡边秀明总算是回过了神来。
他端走自己的碗筷放去厨房水槽。
“妈妈,我吃饱了,去写作业了。”
说完,他像小牛犊一样,噔噔跑上了楼。
「2002年,8月18号,晴,今天,在溝呂木老师家里,听到了一个有些可怕的故事,有些、怪怪的,但是,我还是决定要记录下来。」
「故事内容是这样的……」
一口气将老师口中的故事复写下来,秀明捏着铅笔,对于接下来要写下的文字,有些犹豫。
「虽然有些可怕,但是为了故事严谨性,还是写下来吧、」
「女人は、女人的名字是……」
他皱着眉思索了一会,然后一笔一划认真地写下那个名字。
「白井?」
笔尖摩擦厚韧的纸张,发出沙沙的声音,细小的铅屑碎落在字迹凹痕旁边。
“白井?还是说,是死来呢、真是奇怪的名字……”
他合上日记本小声嘟囔着,然后熄灯上床睡觉。
夜色茫茫,铃铛的声音如魔咒般刺入黑暗。
“我、在寻找某个人……”
“是你吗?”
喑哑虚幻的声音在男人的背后响起,若是不仔细辨别,甚至都让人误以为是什么风声幻听。
“啊啊啊,滚开啊——”
男人惊恐的尖叫打破了寂静。
“……不是呢、”
女人硕大的黑瞳里,倒映出男人仓皇逃窜的背影,她歪了歪头,悬缀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声音。
男人的身体猛地软倒在地。
暗色的血泊从男人的脸下淌出,缓缓流淌到一旁地板上堆放的书籍下。
白井停留在血泊边,她面无表情,那双黑沉的眼睛里,却满溢着压抑不住的狂躁与愤怒。
她颤抖着,愤怒流淌在那具冰冷的身体中,要将她融化崩析。
从那之后又过了多久呢?
看着那个人被藏入泥土中,从那之后,又过了多久呢?
手腕上像是时时刻刻被系连着一道看不见的线,那线每时每刻都在提醒白井,有什么东西存在着。
但是想要独自去寻找,却做不到。
只有知道她名字的人,才能看到她,接触她,除此之外,她无法做更多的事。
黑色的怨气触手,缓缓攀附在男人的尸体上,不多时,男人的灵魂被触手捆绑着,扯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