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但一想到周遭还有那么多双眼睛能看到谢明夷这副模样,他的心头便十分不悦。
眼睛全部挖了,不,直接全都杀了。
谢明夷自然不知道陆微雪的想法,他低头揉着手臂,只觉得被一道不怀好意的目光给锁定了。
不用想都知道,肯定是陆微雪,此时必定脸色阴沉地看着他,脑中盘算他的一百零八种死法。
但陆微雪可要失策了,方才他不顾面子这么努力地抢小狗,主角肯定从心底里对他改观,上赶着感激他还来不及呢。
只要他站在主角这边,成为贺维安要保的人,小小陆微雪又能奈他如何?
谢明夷心里的算盘打得噼啪响。
他灵光一闪,随即踱步走到门口,众人都不敢拦他,纷纷退让到两旁。
谢明夷唇角微勾,抱着手臂抬起眼,越过无数人,只对陆微雪道:“你过来。”
少年明眸皓齿,倚靠在门框前,逆着紫藤飘落的光。
这又是哪一出?
在场的人都懵了。
陆微雪怎么可能真傻傻的就这么……
陆微雪真就这么过去了。
他抱着狗,凑近了谢明夷。
任谁看见眼圈红红的谢明夷,偏偏还强颜欢笑,嗓音又哑又软地让你过来,都不可能拒绝。
陆微雪停在离谢明夷一步远的地方。
他看着谢明夷脸上展露出脆弱的神情。
而不管是这副模样,还是一句“你过来”,都只对他一个人说,无关任何碍眼的人。
陆微雪心里又泛起一阵柔软。
只要离谢明夷近一些,便能闻到他身上好闻的木质花香,丝丝缕缕的清甜钻进五脏六腑,缓缓抚平体内挥之不去的躁郁。
谢明夷还不明白,其实不管他要什么,陆微雪都会答应。
哪怕是要整座江山拱手相让。
前提是谢明夷只能看着他一个人。
他的眼神逐渐炙热痴迷,正想把幼犬交出去,谢明夷却早他一步,伸手便来抢夺。
他以为此时的陆微雪必定因为轻敌而疏忽,所以他趁这个空子把狗夺回来是轻而易举——
却没想到,陆微雪的手臂像是百年古树盘曲的树根一般,根本无法撼动。
谢明夷脸上的笑出现了丝丝裂痕,眼里浮出来的戏谑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使出了浑身力气,整个身体都在后倾,肩膀颤抖得厉害,清秀的眉毛都拧成一团,却怎么也掰不开陆微雪的手臂。
“陆……”他准备放狠话了。
却险些没被一口水呛死。
因为那些露骨疯癫的字又一次显现:
【啊啊啊宝宝你是一只有点狡猾但不多的小兔叽】
【哎哟世界还要被此等萌物统治多久】
【我不行了,陆狗快把狗还给我们兔宝!大狗狗是不能一直抱小狗的,应该抱着小兔抛上抛下@$&…*得%…喘连?@#……】
言语无状,邪气外露。
谢明夷吓得放开了陆微雪的手臂,身体一时间没了支撑,倏忽间失去平衡,一个没站稳,便不可遏制得向后倒了过去。
身后的门槛极高,猛摔下去怎么都得骨折。
谢明夷以为自己要摔成丞相家的傻儿子。
一只手却同时伸过来。
看到谢明夷即将摔倒,陆微雪一时什么都忘了,只赶忙松开幼犬,腾出手去拉他。
连得知谢明夷让他过去,只是为了要回那只狗时的阴郁都忘了。
小狗轻巧落地,独自跑到一旁桌子底下。
电闪雷鸣之间。
谢明夷突然想通了一个关键点。
只要和陆微雪接触,就会看到那些鬼言鬼语,这么多次都是这样。
那他不要被陆微雪碰到!
谢明夷咬咬牙,猛地将陆微雪的手挥开。
陆微雪错愕一瞬,眼神复杂。
恍惚间,谢明夷竟看见他眼里有几分刺痛。
但已经顾不得了,他的身体受到冲击,整个人都无法控制地摔了出去。
右腿还是不可避免地磕到了门槛上。
他躺在紫藤花堆里,腿骨处是钻心的疼痛,根本不敢动弹一下。
太好了。
谢明夷任由眼泪顺着鬓角留下,泪眼模糊地望着遥远的太阳。
终于没有那些邪物了。
但他挥开陆微雪的手时,却还是隐约看见了一句:
【……还是一样,你永远都抓不住他的手】
这是,什么意思?
第8章 暴雨
“央央!”
孟怀澄惊叫一声,忙跑过去。
却有一个身影比他更快。
他还未走到谢明夷身边,贺维安便已将谢明夷扶了起来。
“嘶……”
谢明夷歪歪斜斜地站起来,浑身肌若无骨似的依靠在贺维安身上,右腿传来钻心一般的疼痛,浑身直哆嗦。
“没事吧?”贺维安声音有些颤抖。
谢明夷强撑着摇摇头,脸色有些苍白。
表面上强颜欢笑,实际上也是故作坚强——
贺维安是瞎吗?!这像是没事的样子吗,什么破问题。
他都要疼死了,偏偏是在主角面前,不得不咬着牙露出一副坚忍的模样。
一群人把他团团围住,以至于他探寻的目光都被挡住,那个白色的身影已经看不见了。
“央央,伤到哪里了?”
孟怀澄忙挤开贺维安,顺理成章地把谢明夷捞了过来,改由自己搀扶,急切地问。
贺维安被挤到边缘处,看到谢明夷被衣着华贵的贵族子弟重新簇拥起来,好像他们本不是一路人,这样一来不过是尘归尘土归土罢了,想到这里便有些低落地垂眸。
他一个人转身离开,忽然瞥见一双寒凉如水的眼眸。
是陆微雪,正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贺维安心里莫名泛起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
或许他是因为跟谢明夷起了争执,才面露不悦。
毕竟谢家权势滔天,谢明夷又是皇后和丞相捧在心尖尖上的人,深居简出的九皇子也不想得罪他吧。
但谢明夷居然会为了他而跟九皇子大打出手。
贺维安心底泛起阵阵涟漪,他的手指蜷缩起来,回过头,看向人堆里谢明夷露出的额头。
目光温柔眷恋,丝丝入扣,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他想起那日初见。
雨中,盲眼老妇人背来的筐子被打翻了,萝卜散落一地。
他收了伞,帮老妇人捡萝卜。
可突有一顶软轿急急行来,他来不及避让,轿子被迫停下,猛地一抖。
这里面坐着的必定是某位达官贵人,兴许脾气还不好。
果然,护卫骂骂咧咧,举着鞭子抽着空气。
贺维安抱着萝卜,想还给老妇。
却突然被揪住衣领,拖行到轿前。
护卫扬起了鞭子,贺维安垂眸,任由雨滴在睫毛上点点落下,遮得眼前一片朦胧。
他等着鞭子落在自己背上。
不过是重重的一鞭罢了,和他之前经历的痛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
忽有一只葱白的手掀起了帘子。
在贺维安抬眼的间隙,他看到一张郁丽的脸。
少年蹙着眉头,神色厌厌。
“滚。”
他的声音透过雨幕,把挥舞的鞭子拦了下来。
贺维安被放开,目送那顶软轿走出去好远,直到在拐角处消失不见,他才怔怔回神。
在国子监,他才知道少年正是当朝最尊贵的国舅爷,谢明夷。
之前他不确信,可今日谢明夷不光让孟怀澄把狗还他,甚至还为了他而跟九皇子争夺,且受了伤。
一句“你放心”,现下种种和之前的雨中相遇联系起来,他不能不确信,这是谢明夷心软。
贺维安的心怦怦直跳,他有些紧张地触及到一个大胆而无比期望的想法。
谢明夷可能不是心软。
而是对他心软。
没头没脑的,突然就这么想,贺维安自己也禁不住吓了一跳。
方才看到谢明夷摔倒,他的身体远比大脑的反应更快,来不及去想此时该干些才对他有益了,只一个箭步冲过去,把谢明夷扶起来。
好闻的木质花香钻入鼻孔,谢明夷毫无防备地靠在他身上,被疼得直抽凉气。
贺维安嘴笨,不会说好话。
身体如此贴近,他更语无伦次。
只干巴巴地问了句没事吧。
现在他懊悔无比,想再插进去说什么都晚了,他第一次那么痛恨自己的人微言轻。
一个念头在心中升起,贺维安走进了里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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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明夷被扶到另一处禅房休息。
大夫为他诊治了一番,道:“公子不必担心,只是皮肉伤,拿上老朽开的药外敷内用,不出一月,必然痊愈如初。”
谢明夷坐在榻上,松了口气。
他可不想为了主角,把自己搞成个残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