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大部分时间我们都会在休眠,停止了一切活动的我们要耗费的能量本就不多,何况你忘了一件事。”
镜流“诶”了一声,偏着身体歪了歪头,却没想起自己到底忘了什么事。
飔风吐出蛇信,头颈绕着镜流的躯干虚虚盘了一圈,随后将头慢慢靠近了疑惑的小蛇“大部分时候,我们半个月进食一次就足够了。”
是啊!蛇的进食活动本来就不频繁,何况是处于休眠期的蛇。
云省的冬季本来就不长,两三个月的时间里,只要能捕获到六条猎物,就能安全地让他们度过这个对其他动物而言十分可怕的季节。
忧心忡忡的镜流豁然开朗,不再纠结于食物的小蛇,往羽绒小窝上又堆了一层鸟羽,这个经历了多次休整的窝,现在看起来压根不像是蛇类的住所,反而更像是一个毛茸茸的宠物狗窝。
镜流的确是仿照狗窝建造的,毕竟要满足蛇类避光的需求,又要保暖、通风好,还要什么是比狗窝更合适的东西吗?
反正自己也是小动物,都是小动物借用一下创意又怎么了!
理直气壮的镜流用尾巴戳了戳飔风,示意男友放开自己。
飔风从善如流地放开了对小蛇的束缚,两条蛇越过石墙爬到了巢穴的另一边——长满了苔藓,摆放着几根造型奇特的粗糙树枝,保持着绝对湿润的微缩雨林。
镜流用尾巴不断点戳着头顶满是孔洞的竹筒,大滴大滴的水珠不断掉在两条蛇的鳞甲上,润湿了他们干燥的鳞片。
鳞甲收缩间,镜流舒服地展开了身体,羽绒小窝虽然好,但无法让两条蛇保持体表的湿润,这令他们在睡醒后,必须为自己干燥的鳞片补充一些水分。
虽然大部分时候,不太在意鳞甲保养的两条蛇会直接略过这个步骤,但今天除外。他们享受着微小的争执后,对方对自己的亲近。
在这样生活中,纵使充满了鸡飞狗跳的偶然事件,但只要两条蛇一直在一起,就没有什么能打倒他们。
毕竟,这是两条抛弃了天性,放弃了本能,只为了相爱的眼镜王蛇啊。
北风越过山巅,冷空气紧随其后,冬季的先遣部队不断向雨林袭来,越来越低的温度是它们为了迎接暴君所做的努力。
冬天,快到了……
但在真正面对这位暴君之前,两条蛇的家里,镜流虚弱地攀上了枯枝。
第42章 败者
“镜流, 你还好吗?”满面愁容的飔风担忧地看着镜流,长尾从身后探了又探,最后徐徐地从半空落下, 轻轻搭在了镜流头边的树枝上。
镜流张了张嘴,喉咙却如同被最粘稠的树汁黏住,他发不出一点声音, 只能用摆头的方式, 示意自己没有什么大碍。
但他的表现却无法作为自己安然无恙的辅证, 他甚至没了爬动的力气, 只能靠着重力的惯性努力挪动着自己。
这条活蹦乱跳的小蛇, 已经连续数日怏怏不乐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吃不下东西,不想出门, 连对伴侣的回应都提不起兴趣。
世界在他的眼中, 骤然失去了以往缤纷的色彩,只余灰白的沉寂。
看着焦急的飔风, 镜流很想贴紧这条蛇,用亲密的爱语, 佐以宽慰的语句, 安抚自己的伴侣。
只是他太虚弱了,方才的摇头就费尽了他积蓄许久的力气,他侧着身体倒回了枯枝上。
那双含月凝星的眼眸, 此时已经看不清原本的色泽,绚丽的鳞甲也被覆上了一层磨砂质感的灰白皮肤,片刻后,这条无论怎么摆动尾巴都觉得不舒服的小蛇, 回到了巢穴的地板上。
盘起身体,镜流把头搁到了分叉的树干上,安静地注视着一旁的飔风。
看着虚弱的伴侣,飔风不知道该如何才能帮助心爱的小蛇,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腹腔震鸣,一波又一波嘶鸣的声浪在巢穴中此起彼伏地响起。
那条披满了墨色鳞甲的尾尖迟疑地往前一伸,温柔地拂过镜流的头顶,有心安抚男友的镜流缓缓蹭了蹭这条尾巴,但不知触碰到了哪里,他嘶了一声。
飔风的尾巴马上缩了回去,此时,变得异常胆怯的他不敢再触碰小蛇。
他烦躁地在巢穴里游来游去,强壮的躯干压迫着草叶们,它们不堪重负地发出了“沙沙”的痛苦哀嚎。
直到一旁的镜流传出了一声痛苦的嘶鸣,心急如焚的飔风,这才舍得放过它们,不再让它们一道感受自己无法与小蛇感同身受的莫大悲伤。
蜕皮时的蛇是极其敏感又虚弱的,不同于粗神经的飔风蜕皮时对小蛇靠近的满不在乎,柔弱的镜流对于巢穴中的任何一丝风吹草动,都十分警惕。
以至于他在面对突然出现在面前的飔风时,瞬间发出了威胁的风鸣声。
这声音沙哑又低沉,压根不会出现在正常的镜流身上,只是,此刻已经被兽的野性所支配的小蛇,只愿意相信由远古基因指挥的本能——他要求飔风离开。
小蛇的驱逐让这条强壮的眼王有些伤心,他静立了许久,在那双已经看不到半点温情的灰金色眼瞳中,飔风看到了灰头土脸的自己。
虽然事实上,这条沾染了镜流爱干净习性的蛇,根本不可能让半点灰尘留存在自己的鳞甲上,但为爱臣服的蛇王,在心上蛇的敌意里节节败退。
只要一日不曾忘却他们之间的甜蜜,飔风就会以心为赌注,将自己的爱与天性置于天平的两端,直到将一身血肉全部输给镜流,直到这条小蛇全然接纳自己,他才肯罢手。
于是,选择尊重伴侣意愿的他垂下头,整条蛇匍匐在满是苔藓的地面上,垂头丧气地向巢穴外爬去。
但一条不该出现在他身上的尾巴拦住了他,飔风陡然一转身,看向了尾巴的主人。
却见方才还威风凛凛的小蛇,此刻双瞳充血,眶鳞滴泪,将自己的头狠狠撞在略显尖锐的石棱上,无助地看着他。
“飔风,对不起,”
面对着萎靡不振的男友,镜流只觉自己的心要被撕裂了,分不清现实虚幻的他方才只顾沉溺在蜕皮的痛苦中。
在心魔故意的引诱下,他对着一条看不清面庞的巨蛇发出了驱赶的风鸣声。
直到熟悉的气息从蛇信链接到心脏,隐约看到飔风落寞身影的他,这才意识到那略显熟悉的身影究竟是谁,莫大的恐慌与极难堪的歉疚令他挣脱了野性的支配,回复了理智。
顾不上身体的痛苦,他用尽了最后一丝积蓄的力量,扑向了飔风,飔风手忙脚乱地接住了小蛇。
在伴侣宽厚的怀抱里,感受着飔风的温柔,泪如泉涌的镜流抽噎着,从喉间挤出了断断续续的道歉。
“对不起,我,我不知道是你……”
“对不起,飔风……”
小蛇的声音已经接近喑哑,那一声声的哭咽让飔风的心揪成了一团。
分担不了伴侣的痛苦,也劝慰不了小蛇心情的飔风已经快抑郁了,这条不知天高地厚的眼镜王蛇,面对着难过的伴侣,心中只余愁闷。
“镜流,别这样。”
小心翼翼地用蛇信蹭了蹭镜流的面鳞,他几乎是在哀求。
“我不在乎,镜流,只要你好好的,我什么都不在乎。”
尾尖轻轻挑开了镜流头顶已经破裂的鳞甲,更美丽的崭新鳞片露出了冰山一角,镜流的头顶突然轻松了一瞬,他努力够着身体仰头看向了飔风。
却见沉寂如夜的双瞳浸满了痛楚,没有半分的喜悦,一直以坚毅勇猛为标尺的飔风露出了他最脆弱的一面。
“镜流,我的小蛇,镜流,我的……”
一声声轻轻把头蹭到了那片裂口上,飔风依偎着小蛇,倏地,他将身体猛地往前一送,在镜流感到痛楚之前,他的头就被飔风从旧鳞中解救了出来。
“嘶……”呆愣的小蛇发出了后知后觉的呼痛声。
飔风的尾尖托举着他,双目相接之时,镜流听到这条蛇说:
“就算是千万次的伤害,也不及你半点泪带给我的苦楚,我的小蛇,别在我面前哭泣了……”
在那双冷厉的黑色圆瞳中,第无数次确认自己被偏爱这个事实的镜流,将残泪尽数留给了陈旧的灰白鳞甲。
或许他还会因为某些看似寻常的事放出心间被束缚的魔,但他已经不会再为此恐惧了——飔风,这条残忍的蛇王,给了他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沐浴在爱意中的小蛇,不断浇灌着心间早就枯死的情绪之花,它们欢呼、绽放,拱卫着盛放的情花,将那片枯萎的心田尽数点亮。
习惯了懦弱与讨好,技能是背锅与收到,这条早就忘却了本我该是什么样子的小蛇,在一次次心的重铸中,终于学会了正常的情绪表达。
未来的他会继续抛洒善意,但这一次绝对不是为了所谓的合群与逢迎!
大脑一片空白的镜流,只想对面前的男友表达自己的爱意,已经将蜕皮这件事抛之脑后的他,把头直直地蹭在了飔风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