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飔风,”再次被压住的镜流可怜兮兮地看向飔风,分出一丝注意的飔风被镜流吸引住,连树上的母亲都差点忘在了脑后。
  片刻后,他立起身体,用尾巴盖住了镜流扰蛇心乱的目光,吐了吐蛇信,欲盖弥彰地看向树梢。
  出乎他意料的是,明月依旧没有攻击的意图,她不确定地探出蛇信,身上跟飔风相似的环纹随着她的呼吸不断收缩,代表威胁的风啸与象征迟疑的嘶鸣不断响起。
  她的内耳探测到了飔风发声时的震动,思维在飞速运转,但她依旧琢磨不通。
  从没见过这场面的明月大脑发懵,她维持着吐信子的动作呆在了原地,固定着自己盘在树上的力道一松。
  “碰——“
  她掉下了树,幸好她爬的不高,树下也有堆积的落叶,她没受伤。
  明月掉树的动静吸引了镜流的注意,透过飔风的尾巴,他看到了跟飔风体型相当,只是比他略秀气一些的眼镜王蛇。
  受到惊吓的他瞬间缩进了飔风身后,但很快他穿过缝隙爬到了飔风身边,阻拦无果的飔风叹了口气,看向了倔强的小蛇,镜流回望他:
  “我不能一直躲在你身后,而且你之前说过,如果我成为眼镜王蛇之耻,你会吞掉我。”
  飔风垂下头蹭了蹭他“面对强大的敌人逃跑并不可耻,”
  他温和地对镜流说道“而且镜流,你也说了,那是我之前说的,你不能用我昨天的标准来要求今天的你。”
  镜流愣住了,刚睡醒的他总感觉说出这句话的飔风哪里不对,可他又说不出到底哪里不对劲,他呆呆地看着飔风,直到他看到明月从落叶堆里爬出,停在了他们面前的。
  片刻后,已经顾不得飔风口里的大火的明月朝着他吐出了信子,反正孩子已经到了沼泽,蛇活着就行,她现在更好奇另一件事。
  “你是雄性,你身边那条蛇也是雄性,你们是什么关系?”因为明月提到镜流,而变得格外警惕的飔风重新立起身体。
  但明月已经不在乎他的威胁了,她估算了下时间——“你今年才成年,这不可能是你儿子”
  “食物?食物也不像,你从小对食物的态度就很冷漠。”
  她在自问自答里陷入了沉思,飔风就在原地看着她,天光微微透出一抹亮白。
  半晌,明月不可置信地看了看飔风,又看了看探头探脑的镜流,信子摆在了吻部边缘,从镜流残存的花纹与未被伤痕侵染过的鳞甲,明月拼凑出了这条蛇原本的美丽。
  一个念头滑过她的脑海,片刻后,她张大嘴“你找了一条,一条漂亮的雄性,做你的伴侣?!”她难以置信极了,几乎是尖叫着吼出来。
  明月觉得自己与伴侣就已经很奇怪了,但她没想到,她的子嗣一个个比她更奇怪。
  果然,应该在他们没破壳的时候就离开的,这样他们变成什么样都不关自己的事,她痛苦地用尾巴搭在面鳞上,像是在哀叹着悲惨的命运。
  镜流张了张嘴,“不,我跟飔风不,唔”他的话被飔风状若无意的扫过的尾巴堵住了,以至于只能发出一连串没有意义的声音。
  他看向飔风,飔风回以无辜的目光,在明月说出伴侣二字的时候,一直困惑于自己对小蛇感情的飔风顿悟了。
  那埋藏于心底,载满了爱意的流星喷涌而出,直到汇聚成真正的情丝补足了飔风情意里关于爱的空缺。
  “是的,”飔风摆动着身体,一本正经地对着明月胡说八道“只是他现在还小,对我还没有感情。”然后他趴在地上,贴到了镜流耳边,“我的母亲脾气很暴躁,她会杀了一切路过她领地的蛇,除了她的子嗣,我受了伤,镜流,就算我能跟她打个平手,但你不行。”
  他的目光的那样的真诚,诚挚地让镜流起不了一丝怀疑,小蛇默默反省了自己刚才对飔风的不信任。
  相处了一段时间,已经基本摸清镜流的小动作代表什么,飔风看着垂头丧气的镜流继续说“而且,你会治伤,鳞甲又很漂亮,怎么算我都不吃亏。”
  愧疚的镜流弱弱“嗯”了一声,他没注意飔风夸自己漂亮,那是飔风第一次对他的外貌表示肯定,他只是任由飔风的尾巴缠住了自己。
  明月呆呆看着两条蛇缠在一起,飔风的头垫在镜流的鳞甲上,透过飔风的动作,她恍惚看到了曾经的自己与伴侣,飔风太像他的父亲了,回过神的明月鳞片都黯淡了不少。
  “你刚刚说你的领地被火烧了?”恍恍惚惚的明月开口,飔风点了点头,但明月并不要他的回答,她缓缓游向飔风,“别担心,孩子,我没有伤害你们的意思”看着害怕并对她发出警告的镜流,她劝慰道。
  明月越来越近,近到飔风也发出了威吓声,她停在原地,端详了飔风一会儿“你长大了,”片刻后,她发出了感慨。
  “如果顺利,你的姐姐也该有自己的第一窝孩子了,你们都长大了,已经不再需要我的保护,我该回去了……”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道“回到我与你父亲的相识之地,把那个杂种跟他所诞下的废物们送下去,给你父亲和你那些惨死的兄姐陪葬!”
  说完,明月就如离弦之箭一般窜了出去,飔风示意镜流攀在自己身上,然后,他也窜了出去拦住了她。
  “他的那批孩子都死了,在他们试图闯入我的狩猎场前,我结果了他们,我曾探过你伤口的气息,它跟它们的味道很相似。”飔风平静地对她说。
  “你是骄傲,飔风,就像我曾对你父亲说的那样,你会成为雨林呼啸过的疾风”已经陷入回忆的明月分不清现实,飔风真的太像他的父亲了,“崇山,”呼唤着这个名字明月激动地滑向了飔风。
  但她很快又清醒过来,“你该走出来了。”飔风不赞同她沉溺在过去里。
  “飔风,你还不懂,但你已经拥有了想守护的,你该把他守护好”明月温和地看着镜流,“别像我跟你父亲一样。”
  “我会的”飔风点了点头,两条蛇对视了一会儿,飔风垂下了头。明月下定了决心,他再怎么劝都无济于事。
  “这片领地归你,尽管我知道你不会停留太久,但等雨季到来,养好伤再去往你们的目的地吧,受了伤的领主什么都什么都不是……”
  从明月的语气里听出了某些不详意味的镜流,下意识脱口而出“那你呢?”
  “没了领地你又要去哪?我不知道你曾遭遇过什么,但我曾听过一句话,过去的伤痛是为了成就未来的美好”带着少年气息的清脆声音入耳,明月看向了镜流。
  “我知道为什么飔风会喜欢你了,我也有些喜欢你了,小蛇,谢谢你的安慰,但我早就死在三年前,我没有未来可言了”她看向了远方。
  “你们要好好的,如果遇上听叶,飔风,帮我跟你姐姐道一句问候。”话音才落,交代完一切的明月就滑了出去。
  她追逐着将落的月亮奔向了星星盛开的南方,只留下那月光般温柔的恍若遗言一样的话语“我们终会在生命的尽头相遇,但我不希望那天来得太早。”
  飔风与镜流目送着明月离去,共情极强的小蛇已经开始抽泣,莫名地,镜流觉得她像极了残缺的弦月,只剩哀伤与惆怅……
  *
  半晌,镜流看向飔风“她会死吗?”“会,她早就不想活了”飔风发出了嘶鸣。
  “六年前,她抢了我的父亲回巢,之后他们成了恩爱的一对,虽然子嗣有些艰难,但他们很快乐,只是,”
  飔风吐了吐信子“三年前的春天,不速之客去到了她的领地,杀死了我的父亲,为了逼迫她怀上自己的孩子,那条蛇杀死了她所有破壳的孩子,那是他们的第一批,也是最后一批孩子……
  “只有没破壳的我跟听叶幸免于难,为了保护我们,她重伤了那条蛇,但她也受了伤,她逃到了北部,在我们破壳后,她守护了我们一段时间,之后她便盘踞在这片靠近沼泽的领地,等待长成的我们或是那条蛇的到来……”
  镜流越听越难受,“所以现在,她是去报仇了吗?”
  “她等这天等得太久了”飔风轻柔地用尾巴卷起镜流,把他放在了自己的头顶“我向你保证,镜流,只要我在,没有任何东西能伤害你!”
  探出身体的镜流懵懂地看着他,没有点亮爱情这个按钮的他,只是为明月担忧。
  “那是她选择的路,镜流,不管生还是死,她都实现了夙愿。”飔风又宽慰了他一句。
  他会牢记母亲的教训,在下一个旱季到来前,他会让所有生物在他的威慑下匍匐——旧王已经离去,新王必须抹去他们留下的影响,飔风会暂时在此地建立自己的权威,他必须保证镜流得到最好的照顾。
  而等他伤好后,新的征伐又会开始——明月曾经将北部岩壁的领地交给飔风,但在他离开北部之前,那片只有三平方公里的领地已经扩张到芷河橡木边,占据了大半个北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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