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砰——”
*
镜流被惊醒,覆眼鳞流光溢彩,他呆呆地打了个呵欠。
雨林的阳光即便过了正午,也依旧让蛇舒服,他舒展着身体,往林荫下滑去,身后的尾巴抽打着榕树垂落的叶片。
直到意味着杀戮前奏的血腥气息从吐出的信子链接到大脑,后知后觉的他才意识到这不是暴雨来临前的雷鸣——现在是四月,正处旱季,哪怕雨林中的河想不开枯死都不可能下雨。
镜流有些恐惧,他隐约知晓这个声音的出处。
一种不该出现在雨林的生物——人类,所使用的武器,他曾在视频里听过火药出膛的动静。
而在雨林狩猎野生动物的人,只会有一种身份——偷猎者……
曾为人的他太知晓人的贪婪了,前几天还为这身漂亮鳞甲骄傲的镜流不自觉地开始发抖,他非常胆小。
而对于这些败类来说,野生动物越漂亮越值钱。
镜流是个生活在和平年代的普通人,从没陷在这样危险境地的他因为恐惧,肌肉不断颤动着。
他打算缩进暂居的巢穴,等风平浪静以后再出来,镜流将头从尾巴穿过,看着巢穴。
突然,他猛地立起前半身,虽然装腔作势的他连颈部都撑不开,只是发出了意义不明的嘶吼——通体翠绿的竹叶青占据了那里。
那是条1米2左右的竹叶青……
因为他的动作它也发出了警惕的嘶鸣,它的尾部勾在树枝上,头部微微抬起,不断吐着蛇信——这是它准备攻击的前兆。
但它惧怕眼前的蛇,基因告诉它,这是它的天敌,尽管它感受到了面前蛇的恐惧,但再弱小的猎手也是猎手,它不敢赌。于是它只是停在原地,一动不动,镜流吐了吐信子,他打不过它,甚至不敢与它对视。
两条蛇僵持了片刻,呼啸的风吼在镜流耳边响起,竹叶青抖了一下,它不再吐出蛇信,而是昂着头,顺着枝干往树梢迅速爬去。
还没有从人类思维完全转变的镜流松了一口气,再次感谢自己物种威慑力的他没有意识到竹叶青的反常。
尽管蛇信探测出了风的来源,但他没有任何反应,直到那属于危险警告的雷达在他脑中轰然炸开!
下意识地,镜流往长满了青苔与蕨类植物的岩坡看去,第二秒,他发出了惊呼的“嘶嘶——”声:
*
老天啊!那是一条不断发出风啸声,迅捷如飞,被激怒的真正的眼镜王蛇!!!
他的鳞片像是没有一丝光亮深沉的夜幕,几近与墨色鳞甲融为一体的暗黄色环纹是他对猎物最隐秘的警告,只在肌体的运动间若隐若现。颈部呈现耀眼橘红色的独特倒三角,如同为王加冕的金冠。
只是一瞬,这条巨大的眼镜王蛇便从岩坡上扑下,与其他蛇类迥异的瞳孔如鹰般掠过镜流的躯体,还没回神的镜流在疯狂作响的警铃驱使下,使出了全身的力气,用最快的速度冲进河里!
可对面的蛇只会比他更快,体型比他大了两倍还多的蛇只是轻轻一滑,就将还未来得及远去的的镜流堵在了河里。
鳞甲与肌肉的摩擦声大得让镜流听不清周围的动静,他的脑海里不自主地响起了一句话:
“拥有强食蛇性的眼王素来王不见王,如果有一天它们见面,不是为了繁衍,就是为了猎杀……”
这条不知被什么东西惹怒的蛇中之王明显属于后者。
他们之间的距离算不得安全,镜流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强壮的尾巴拨动水流的震动感,风啸的声音再次响起,对方的蛇信不断点触着背鳞。他知道,那是对方即将露出獠牙开启猎杀的预兆。
蛇生还没开始,今天就要交代在这里了吗?镜流绝望地吐着信子,不注意间,他勉强算得上有力的尾巴打在了对方身体中段的鳞甲上。
“呼——”风鸣又一次响起……
第3章 作死的邀请
但,比起方才霸气的啸声,这次侵入镜流耳朵的音变了调,更像是被打到了要害部位的呼痛声。
虽然不大能分清两者的区别,但略显异样的声音,让被追得抱头乱窜的镜流分了心神。
良好的视力让他看到了对方中段背鳞处,那包裹着暗金色物体不断渗血的焦黑伤口,在眼王泄愤似地张开嘴,即将落下积蓄毒液的獠牙之前,镜流停住了。
不想让对方觉得自己是要殊死一搏的镜流停在河中央,他什么动作都不做,只是顺着水流摆动着尾巴,以免自己沉入河底。
比起真的死于这位蛇王的追杀,更想活下来的他打算赌一赌,他发出了夹着“嘶嘶”的嘤声,像是讨好长辈的幼崽。
虽然即使是刚破壳的眼镜王蛇都不会发出这样的声音,但他并不觉得丢蛇,因为这是他不算聪明的脑袋想出的最佳示弱的方式,并且效果还算不错。
眼王愣住了,大张着嘴的他狐疑地打量着眼前的小东西,作为罕见的拥有听力的蛇中异类,他听到了对面惊魂未定仍有些颤抖的话语:
“你好像被人类打伤了……伤口里的东西如果不取出来,会影响你以后所有的行动,我能帮它取出来,不要吃我,”
期期艾艾地说完,镜流不安地摆动尾巴,压抑着心中的恐惧,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低低地发出了一声哀求:
“好不好?”
他的尾音很轻,像漂浮的云一样拂过眼王的耳朵。
从破壳起就浸在血雨腥风里厮杀的眼王打了一个激灵。
他缓缓闭上了嘴,靠着强壮的肌肉,他的头在没有依靠的水面上依旧可以高高昂起,居高临下看着镜流。
沐浴在那沉郁的眼神下,过于紧张的镜流情不自禁打了一个喷嚏,倒是把自己吓得栽进了眼王的腹鳞处,又马上胆战心惊地游出来。
这条拥有炫丽鳞甲的同类太过弱小,他看着镜流的动作,权衡着利弊,片刻后,他得出了结论,于是他垂下头贴着水流缓缓梭上岸。
眼王同意了……
*
半挂在尖石上的眼王看着身边镜流晃动的尾巴,百无聊赖地吐着信子。
他背部的伤口更疼了,这次的伤口不同寻常,就像是他曾见过的被雷击中的动物那样,发出阵阵焦味。
不断渗血的鳞片附近的血肉已经坏死,即使拥有强大的愈合力的他,最好的下场也不过是血肉包裹着那个可恶的东西让它成为自己躯体的一部分。
这也是他狩猎镜流的原因——他很疼,不知道要修养多久,如果不趁还有行动能力的时候捕猎,养伤的日子恐怕九死一生。
而这条弱小同族是他能找到的捕猎难度最小的猎物。当然,现在需要这条小蛇的他也可以选择其他的东西。
被中断狩猎,无法发泄怒火的眼王若有若无扫过了树梢上的那抹翠绿……
“嘶!”
疼痛驱使下,眼王不满地扭动着身体,饱含戾气的视线落到了镜流身上。
镜流浑然不知,他正叼着一根造型奇特的灌木枝,专注地往眼王伤口里戳,清理坏死组织后,他将枝桠抵在弹壳边的肉里,昂头一挑。
猩红不断滑过鳞片大点大点落在地上,被疼的扭曲的眼王不住地甩着尾巴,镜流来不及躲开,吃了好几次尾鞭。
终于,金属“哐当”落地的声音传来,镜流张嘴摇头把树枝往旁边甩开。
顶着一头包,把自己盘成一团,双瞳含泪,的镜流畏惧地看着眼王:
“清理伤口就是很疼,我还怕我的牙齿伤到你特意找的树枝,这个能止血,你把它喝了。”
他颤抖地用尾巴卷起盛满了龙血树汁液的兽骨,往眼王身边推去,这是他前几天找到的,本来是为了治疗自己腹部的伤口,现在正好给这条黑色眼王使用。
“你刚刚答应了我不吃我的,”怕处理伤口太疼导致眼王又起杀心的镜流重复了一遍刚才的盟约。
正伸着信子,将树液送入胃里的眼王分了个眼神给他。
“你答应了的”唯恐被变成辣条的镜流壮着胆子又重复了一遍,但眼王没有回答,“蛇王不能不讲信用”镜流又开始颤抖。
他把自己盘得更紧了,得不到答案的他抽泣一声,垂着眼,低低地呜咽着。
“没说要吃你”稍稍缓了一会儿,从令蛇麻木的疼痛里恢复知觉的眼王挺起脊骨转头看向伤口:
镜流处理得不错,小蛇甚至用干净的艾草砸碎放在婆罗双叶子里,简单在他伤口处打了两个歪七八扭的结。
这是用镜流差点把自己绕成麻花的代价换来的简易包扎,只要注意透风,伤口基本不存在感染的风险,加上有止血效果的树液,他的伤口慢慢止住了血。
现在,他只需要修养一段时间,等坚厚的鳞甲再次覆盖伤疤,他会重新称霸一方。
虽然依旧烦躁,但对于帮了自己大忙的小蛇,眼王并不打算恩将仇报,行动有些不便的他滑到镜流跟前,安慰着眼前瑟瑟发抖的小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