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娄琤踌躇良久,不忍释手地握着他指尖,坚定承认道:“恩。我觉得......好听。”
  【归你】
  娄琤自行给訾骄取的小名终于算是过了明路,眼瞧着对方不介意,他便忍不住常日挂在嘴边,每每唤出口时都觉得亲昵。
  如今不必再担心不知何时会到来的追捕,訾骄骤然挣脱了肩背上最为沉重的锁链,浑身都不自觉地轻松起来,平日里的一举一动更添几分闲适与懒散。
  木牌上要刻的八幅画与诗娄琤都照猫画虎地学会了,两个人每日一同往木牌上画画,不出几刻便能画好。剩余的时间訾骄闲来无事便坐在小杌子上,举着手逗狗玩,逗累了就舒展起四肢腰背伸伸懒腰,发出轻柔舒服的叹声。
  偶有一次与娄二玩得过头了,小杌子在地上哐啷打滑,訾骄身形不稳地朝后倒去,被坐在身旁正刻木头的娄琤一把接住后腰扶了回来,他亦不觉慌,笑着倚到身旁人十分壮实的臂膀上,还顺势眯眼睡了两刻。
  倒是娄琤,在他睡着时动也不动,撇过头来目不转睛地看他闭上眼的样子,日头烈了就用宽大的手掌替他挡着。
  在家中做完新一批的香木牌,訾骄挑了上回和尤照景约好的书院休沐的日子,和娄琤一道再次驾着驴车赶去镇上。这次进城,便不必再特意戴上面具了。
  进镇后,两人先去了庭竹坊,铺子内有好些客人在挑选衣服饰品,吴掌柜见到他们从里头迎上来,圆润的脸上笑意和蔼,“正念叨你们俩呢,这便来了。”
  “吴掌柜生意可好?”訾骄熟稔地与他打招呼。
  “托訾骄小兄弟的福。”吴掌柜满面红光,显是心情与生意都不错,他吩咐两个伙计招待好客人,引訾骄与娄琤进到里间。
  几人在隔间内坐下,娄琤背着两个包袱,卸下其中一个放到茶桌上,解开包袱道:“这月的薄荷木牌已做好了,吴掌柜点一点罢。”
  “诶,好。”吴掌柜身形丰满动作轻快,点完数量后大致查验一番,便将相应钱数交付给他们,收拢起木牌放到一旁,又泡起茶来给他们喝,边道:“我此番另有其他事想与二位商量。”
  訾骄接过他递来的茶,爽快而温和地应声:“吴掌柜是第一位与我们做生意的店家,有事但说无妨。”
  吴掌柜脸上笑痕越显深厚,而后道:“并非我自夸,我这铺子开了近十载,看着地方虽不太大,在清宁镇的成衣铺子中生意可算是好的了。要想有这般长久的生意,私底下必得诸多打点——布料得是江南时新的,衣裳样式得是书香门第喜欢的,便是香囊上的图样,都得按着繁华州县里那些富贵人家常用的绣,而种种消息物件,还不皆得靠更上头的人自指缝间漏些于我们。”
  他口若悬河地铺垫许多,半晌拐入正题:“这不是,曾予过我些许方便的周老爷家里,他的长孙今年已是开蒙的年纪了,我合该准备点厚礼送去。要紧的珠冠玉佩、笔墨纸砚这类物件我都已备好,左思右想,却总觉还差个新鲜些的、能叫人耳目一新的小玩意儿,正巧你们就来了——”
  訾骄已然知晓他的意思,眉目间溢出浅笑,“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吴掌柜哪里用得着苦心说上许多,倘或叫小少爷看得喜欢了,反倒是我们的运气。”
  “我就知道訾骄小兄弟是个明白事的。”吴掌柜高兴地连连点头,呷上一口茶润润喉,续道:“我已托人去买好的红木来,你们再替我制一套四块的薄荷牌子,其上刻的画得更精细完好些。”
  “我晓得。”訾骄垂眸思忖须臾,“这几日我便先去将图样子画出来,待画好拿给您瞧,有哪里要改的您到时再同我说。”
  “好,那此事就先定下了。”
  吴掌柜说罢从袖袋内掏出两个红封分别递予他们,訾骄感受到其中重量,又摸了摸形状,应当是三两银子,“这么多?”
  娄琤捏着红封,“我也有?”
  “不多啦,和木头比起来,你们二位这里的费用算得上什么?这是定金,待牌子做好我再补给你们剩下的。”吴掌柜转过头又拍拍娄琤的肩,“娄老弟,经手过这么些木牌,你的手艺我也算是有所了解,可不能妄自菲薄。”
  娄琤惦记着要多挣钱,听他如此说便欣然收下。
  谈定各项事宜,两人起身正要走时,吴掌柜忽而又慌忙招手让他们坐下,拍了拍脑门,“哎呦,光顾着说我自己的事了,还有桩生意要告诉你们呢!”
  訾骄与娄琤对视一眼,再度坐回桌边,“吴掌柜还有什么好消息?”
  “前几日有个姓赵的行商拿了你们的牌子找过来,说是想定一批牌子带去外头,你们意下如何?”
  行商便是带了货物走南闯北辗转至各处贩卖的商人,他们在固定地方停留的时日往往不多,进货的量也总是大些。
  訾骄算着时间问:“这位赵行商能在清宁镇停留几日?若时候太短恐怕来不及。”
  吴掌柜抚过自己微胖的肚腩,“他本就是清宁镇的人,此次回来也为了歇息,应当会多留一段日子。不过他外出行商,要的数量许是不少,你们如今也有长久合作的两家铺子,还得自己看看能否安排出空来。”
  訾骄侧首望向身旁人,“琤哥觉得呢?”
  木头毕竟全数都是娄琤在刻,即便要接大单子亦得顾虑对方的精力,訾骄没有擅自应下,只将决定权交给他。
  娄琤极短地考虑几息,很快应道:“可以,我可以试试。只是不知这位赵行商要多少数量,又得在哪日交货?”
  见他答应,訾骄便自然地接上话,“吴掌柜可知赵行商家住何处?我们递个帖子过去,好与他定下时间再详谈一次。”
  “是该如此。”吴掌柜最为欣赏訾骄这般的周全伶俐,起身从架子上拿过笔墨来,“訾骄小兄弟便在这写罢,等会寻着空了我叫伙计送去,也省得你们跑一趟。”
  “多谢吴掌柜。”訾骄写上商谈的时间地点,将拜帖封好交托吴掌柜。
  两人从隔间走出,庭竹坊内客人渐多,吴掌柜遇见了熟客上前招呼,他们便自行从人群空隙中撤离。娄琤背上还有一个包袱,是要交给新燕阁的栀子香木牌,上次新燕阁的掌柜娘子留下了他们的四块牌子以作尝试,此番不出意外的话便能谈成稳定的买卖了。
  二人走在路上,訾骄面前忽然伸出一只手来,宽厚的掌心中央躺着方方正正的红封,正是不久前吴掌柜给的。
  娄琤专注地盯着他的神情,喉结上下滚动一遭,“给你。”
  訾骄略有迷茫地瞧他一眼,“给我?”
  “我的都给你。”娄琤说得言简意赅,实则肩背连带着臂膀都紧绷得很,生怕眼前人拒绝,动作急促地把手掌又往前递了递。
  訾骄明白过来他的话,不由眉目灵动地带上几分笑痕,“琤哥的意思是,往后你挣来的全都归我管了?”
  娄琤坚定地应声,他知道訾骄配得上世间最好的东西,而他没有俞家人那般富贵,便只想给对方自己所拥有的全部。
  訾骄从他掌心拿起那枚红封,里面是同样的三两银子。他捏着其中的棱角,仿佛生出个坏主意般眯了眯眼,眸内波光粼粼地闪动,“那家中床底下,盒子里的四十多两也归我了?”
  娄琤听他这般说,反倒高兴,重重地点两下脑袋。
  訾骄挑眉:“狗也归我?”
  娄琤刚要接着点头,又蓦地一顿,心里冒出个“那我呢?”的念头来,喉咙里倏忽不自觉地哽住了。訾骄定然不会说出让自己也归他管的话来,那家里便只剩下他一个,娄琤脑子里弯弯绕半天,无端开始嫉妒起娄二来。
  “狗——”
  不等他说完,訾骄目光往他稍稍蹙紧的眉心上划过便知他在意的是什么,却不动声色地将红封塞还他手中,抬步继续向前走。
  娄琤连忙追上去,想通了一般掷地有声道:“家里的都归骄宝。”
  钱归你,狗归你,我也归你。
  訾骄哼哼两声,并不接他的话,只顾自迈步。娄琤紧追他的脚后跟,原本还有些心急,不经意间瞥见他飞扬骄气的神情,才知这不过是小猫兴致乍起的戏弄,便闭了嘴不再多说,坠在后头包容而爱重地看着他,握紧了掌心中的红封。
  这三两银子,必要替訾骄买些东西才好。
  两人一前一后到了新燕阁,铺内掌柜是位姓刘的娘子,见他们来便笑着将他们引到二楼的雅间,沏上茶后道:“我虽是新燕阁的掌柜,却并非铺子的主人,我们东家上次见了栀子香的木牌亦颇为喜欢,说要自己过来聊这桩生意,我这便去将她找来,还请二位稍待片刻。”
  訾骄颔首应下,刘掌柜转身出了门,约莫一刻钟后雅间的门再次打开,进来的人穿着一袭珊瑚色绣水仙暗纹的长裙,姿态端雅,样貌上竟颇有些熟悉之感。
  訾骄瞧上两眼,恍然记起对方来,竟是那日在胭脂铺外告知他栀子香与梨香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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