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这个……”周游又推推眼镜，“替换人选还在斟酌当中，不过改剧本和剪辑都还在备选方案中。”
说这话的时候，她瞟了一眼夏瑜。
夏瑜一直在认真听她们讨论，见没有主动提自己，暗地朝周游点点头。
——尽管长姐还是不同意，不过她也算是报备过了。
至于林郁纾的态度……
“母亲同意了也不行，我不同意。”还以为妹妹打电话来是结束拍摄准备回家了，谁知道不仅在剧组逗留的时间一拖再拖，现在还想掺和一脚拍摄。
“**位数投资的画廊我答应了，对家里的生意没兴趣也就算了，跑那么远学艺术，到现在为了一个明星要去剧组做群演……夏二小姐，你到底想要什么？”
想到早上刚开完董事会长姐崩溃的声音，夏瑜不自觉低头抠桌面背面翘起的涂层。
她从来没想过要走林郁纾给她准备的路。
不然也不会放着画廊不管，把林郁纾安排的职业经理人抛在脑后，专心在论坛上接单，为几百块钱熬夜改稿。
期待画廊的那些人，并不是在期待她，而是在期待又一个初出茅庐的“富豪青年艺术家”，或者“恒耀总裁的妹妹”。
她也不是第一次和长姐倾诉，只是她们俩从性格到思考问题的方式都截然不同，这样的争论永远得不出结果。
“干脆让小夏老师上吧！”这边夏瑜在走神，刚才还满脸困倦的小凌来了精神，一拍桌子，“角色占比可以往下降，保证人物弧光和在剧情中的作用不变就行。”
“半路改剧本，不好吧？”一直没说话的李绢横插一句。
作为主演的戚雪没说话，只低头把玩手里的一次性纸杯。
来了九个人，桌上只有七瓶矿泉水，大家就用纸杯每人倒了半杯。
小凌端起她面前那杯一饮而尽，硬是把矿泉水喝出了武松的气势。
“只是在配角上做修改，花不了多少功夫的。”
“小夏老师，”戚雪纤长睫毛颤动，目光并没有投向桌尾的夏瑜，“以前有过演出经验吗？特技演员也是演员，如果完全是新人，很难跟上镜头吧。”
“有过，”出乎在场其他人意料的是，夏瑜直接点头了。
“我三年前参加过《未完待续》剧组的配角海选。”
她说出这个名字，在场好几个人都愣了一下。
《未完待续》是戚雪上部出状况的电影，峰睿出品，拍了一半就搁置，到现在制作人还深陷在官司里。
“海选过了吗？”张姐饶有兴趣地问。
“没轮到我。”夏瑜一摊手。
她没说谎，三年前她十八岁生日，林郁纾本想安排一场正式、盛大的社交宴会，让她这个“恒耀小公主”在圈子里登场。
夏瑜拒绝了，她想用不一样的事作为十八岁的开场。
于是她偷偷买了机票，坐十小时经济舱，在异国陌生城市转机，彻夜不眠守着包。就为了回到国内，混在人群里参加一个不出名剧组的海选。
她没想过要做演员，只是提前拿到毕业证的那一刻，突然很想给另一个人看。
群演是最快的途径了，谁知道峰睿的剧组把能踩的坑都踩了一遍，差点拽着戚雪一起掉进坑里。
“你考虑好了？昨天夜里不是还没决定吗？”小凌有些惊奇地问。
“好了呀。”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夏瑜有点心虚，但她确定，这次和前两次不一样。不是什么年少轻狂的头脑发热，她这些天看到很多周围人的努力，她想更多的参与进去。
——戚雪一定也很希望你能支持和相信她。
她会的。
“那我们讨论一下吧，”周游拍拍手，唤回所有人的注意力：“现在有三个方案。”
“第一，削减舒婕这个角色的戏份，修改剧本，缺少的镜头让小夏来拍。”
“第二，干脆换人。要重新选角，所有戏份放到最后补。这样剪辑和预算上可能会有些勉强。”
“第三，直接弃用沈云婳的所有镜头，用非常规剪辑规避。这个对剧本影响最大，估计编剧会有意见……”
“要不我们投票吧，”小凌今天很积极。
反倒是戚雪前半段十分沉默，听完周游的话才开口：“其实，还有第四个方法。”
从坐下开始她便一直低着头，除去那句问话，连夏瑜说《未完待续》的时候都没什么明显反应。
此刻抬起头，戚雪表情似乎比平时还要平淡，说出的话却犀利：“昨天沈云婳也说，可以让小夏老师……做她的替身。既然大部分镜头都是现成的，补拍剩下那部分就好了。这是不是最简单的方法？”
“替身？”在场的另一位生面孔重复一遍，显然是对这个提议有兴趣。
戚雪：“剪掉舒婕我不反对，换人修改剧本我也不反对，维持原样我也不反对。周导大可以把这几个选择都摊开，让大家都讨论一下。”
“一切以电影质量优先。”
后面说了些什么，夏瑜有些记不清了。只记得，其他人走出会议室之后，留在座位上的小凌问戚雪怎么想。
戚雪是怎么说的？
“我觉得她不太合适。”
……
当天晚上，小粉丝第一次没有主动发来消息。
下了戏拿到手机，戚雪就把消息提示音打开。
等她回到酒店卸完妆又洗了个澡，手机依旧没有响。
长叹一口气，戚雪抱着手机坐到沙发上。
指甲规律敲着手机屏幕，很久之后，她主动给对方发去一句：“还没下班吗？今天过得怎么样？”
时间是十点四十。
十点四十一，私信一口气跳出十五张哭哭的表情图片。
还有一句语音。
她用这个账号和小朋友交流这么久，今天才知道绿泡泡论坛私信可以发语音。
女生把白天的事掐头去尾，用一句话描述：想当群演被偶像拒绝了。
“我早上还鼓起勇气和我姐说了出镜的事，”小粉丝语速很快，咬字密集却清晰，“她管我管的可严了，平时我根本不会提这种要求的哦……”
戚雪能怎么办，是她招惹的，她只能安慰。
“说不定她只是单纯从专业角度考虑呢？”
“真的吗？可是她说的话好伤人哦，我怎么就不合适了呢……”夏瑜说话带着一点鼻音，戚雪都能想象出她低头卷衣角的样子。
戚雪可以对天发誓，她说那句话的时候，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她想过偶像和粉丝的交往尺度，想过一个履历空荡荡的穷学生不该对上沈云婳之类的资本，想过将一个兴趣专业都在绘画上的年轻人拉进娱乐圈不是什么好事……
独独没有想过小朋友带着鼻音的哭诉她要怎么解决。
推敲半晌，戚雪也只能顺着对方的话往下说。
归云：那她很坏了。
归云：你不高兴的时候一般做什么？我陪你。
不接戚影后涩图：看戚雪的电影。
看看，称呼都从“雪宝”降级成“戚雪”了。还想着看电影呢？
归云：那今天不看戚雪的电影了，我给你推荐一部。
小粉丝回了一句：“哦。”
还是语音条，声音和平日上班遇见很不一样。好像把头埋在被子里，闷闷的软软的。
难不成白天看到的夏瑜，都是在假装大人？
戚雪又下意识捻捻指尖，给她发去一个链接。
不接戚影后涩图：“诶这个网站支持一起看诶？要不要一起看？”
小孩的脸，三月的天。
这句语音听上去，情绪好转不少，好像注意力真的被转移了。
只是消息刚发出来，对面又接着发出一条。
不接戚影后涩图：但是现在很晚了诶，会不会影响你明天上班啊……算了我还是自己看吧。你早点休息啦，晚安！
说完这句，对面的头像就暗下去，是径直退出论坛去看电影了。
夏瑜当然没有躲在被子里哭。
她只是有点难受，说不上是委屈还是别的什么感情。
下午剧组拍戏的时候，她没有工作，便一个人跑去临江广场兜风。
滑板顺着广场绕了一圈又一圈，昨天沈云婳完不成的那些花式动作，她能一口气做出来。
滑累了就坐在台阶上吹风。
发呆装深沉的后果就是，回酒店空调一吹就开始鼻塞。
十分体贴地告诉富婆网友工作要紧后，夏瑜把自己塞进被卷里，舒舒服服躺着，举起手机打开黑白老电影。
“好老的片子啊……”这电影夏瑜听说过，上学时候也做过其中片段的美术赏析，不过她还真没有从头到尾完整看过。
影片开场，上世纪的黑白画面中，不谙世事的小公主隐瞒身份，全然不知她身边的人，从一开始便揣着明白在装糊涂。